領著人終于逃出戰陣的時候,王成還感覺到心有余悸,他正想要拍馬往回趕,這里的情況還要早點回報給平周,突然這時聽到旁邊傳來一聲驚呼,他不禁回頭望去,瞳孔便是一縮。
原來卻是他們留下的那幾十具尸體,此時竟然紛紛被對方的人抬起來,每具尸體都被抬到了兩匹馬上,正好被兩個人擱在了那兩匹馬的背上。
王成眼睛死死盯著對方的動作,心中迷惑不已,不懂對方要做什么,但突然他目光一凝,此刻別說他,周圍那些人同樣目光凝重,就盯著敵方大軍的前列。
只見此刻在那里,一個身長八尺渾身黑色鎧甲的將軍高坐在馬上,那抹標志性的八字胡尤其惹人注目,但更引得王成他們注意的,卻還是他接下來的動作。
長槍沖天一舉,而后兩腿猛地一夾馬腹,馬兒嘶鳴著奔跑起來,就在他奔跑的途中,一具先鋒軍的尸體被兩個敵軍騎士拋過來,正好擋在那將軍的前邊,只見那將軍縱馬往前,長槍一沖,直接刺穿了那尸體的背部,然后將尸體挑起來,直接甩到了一旁去。
“好!”身后眾將士一陣歡呼叫好,這將軍也是志得意滿一般,而且并沒有就此停住,繼續驅馬前進,然后是第二具尸體被拋出來,依然重復著剛才的一番舉動,這樣一路過來,足有十幾具尸體被他長槍挑開刺穿然后甩到路邊,最后似乎是這將軍累著了,才終于停下這一番“表演”。
大軍終于繼續前行了,但對于那些被拋下的尸體來說,這還不是結束,就在那些尸體被甩丟之處,后邊那些經過的騎士都是旁若無人一般,任由他們的坐騎蹄子踏過尸體身上,一騎又一騎,直至被踐踏得血肉模糊。此刻恐怕就是至親之人在此也難以辨認出來。
“找死!”王成死死盯著這一幕,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了這句話,他早已忍不下去了,話一說完就突然跳起來,提起刀看樣子居然是要直接沖到張揚軍那邊去。
不過很快他的身體就被身后兩三人死死拖住。“先鋒。不可力敵那就速退,這是溫侯的命令先鋒難道你忘了嗎?”
王成恨恨道:“要退你們自己退,老子今天要是不把張揚的軍旗給射下來就當沒來人世走這一遭!”
“先鋒,這是敵人的詭計。是故意激怒咱們誘使咱們過去,不可上當啊……”另一邊又一人擁上來,也是死死拽住了王成另一條胳膊,王成的力氣雖然大,卻還沒大到能夠同時掙脫四個手下人全力束縛的地步。有他們阻止,他就算是心中再恨,也無可奈何,只能望著那敵軍大搖大擺繼續前行。
嘴唇都快要被他咬出血來,最后卻也只能一甩手恨恨道:“咱們回去……整軍、備戰——報、仇!”
“你可知罪?”
平周縣衙,呂布端坐堂上,看著下方單膝跪下的王成,聲色俱厲。
“屬下不知何罪,難道當時就應該要死守命令。不管自己將士的尸體了么?”王成想到這里語氣仍有些恨恨,不過旋即醒悟到現在是誰在和自己說話,趕緊低下了頭。
呂布就指著他冷笑道:“還敢嘴硬,既然你如此說那當初為何要領命而去,干脆就說你自己怯懦。你不該去當這個先鋒,更不該來參加并州軍,干脆也不要做一個男人算了……”
王成越聽越不是滋味,梗著脖子似乎想要說什么。但最后卻是什么都說不出來。
呂布的臉色轉成淡然,語氣也平淡道:“本來你差點就要犯下大錯。失了幾十個將士的性命,雖然很令人痛心,但若是你當時不聽勸告跑下去了,那某就要失去一員虎將!”
王成既是感動又是難過,道:“溫侯,成……”
呂布擺擺手,又道:“雖然從結果而言,你最終聽勸沒有違反軍規,你沒死,也成功將大部分先鋒人員帶回來了,可那最終還要歸功于你的那四個屬下。他們自然都有賞,你也要有罰。身為主將,在外審時度勢偶爾適度不固守將令無可厚非,但當時那種情況,你的選擇將可能帶給整個先鋒軍毀滅,這當然是不應取的。而且如今正是戰時,若是人人都如你一樣,在臨戰之時置某的軍令于不顧,而一意孤行,那這仗還怎么打,某的將令還有誰聽從,還要怎么領軍?”
王成沉默片刻,終于嘆息一聲,道:“那屬下知罪,愿意領罰。”
“哦,倒不知你有何罪?”
呂布這突然地“變臉”倒叫王成不知何故,但還是答道:“屬下不該不遵軍令,被怒火沖昏了頭腦,臨戰之時身為主將,應當時刻保持冷靜,雖然最終沒有產生嚴重后果,但那都是有賴于那四人,屬下愧疚。”
“好,”呂布一拍掌,“犯錯不可怕,可怕的是犯了錯卻不知錯,更別談改錯。你能知錯已是難得,就不知你能不能夠改了?”
王成垂頭,肅然道:“屬下知錯,往后絕不再犯。”
“希望你說到做到……”呂布深深望了他一眼,然后一擺手道:“你先下去,到高將軍那里自領二十軍棍吧!”
高順兼任如今并州軍中的軍紀官,專門負責糾正軍紀以及懲罰違反軍規的人。
等到王成下去,賈詡從旁道:“似乎不太妙啊,這張揚恐怕是把家底都露出來了,可他難道不顧及自己的后方了?”
呂布閉目良久,才嘆息一聲道:“他看沒看出咱們意圖還不清楚,但他這樣,分明就是在孤注一擲,他是在賭。”旋即又一聲輕笑:“不過我又何嘗不是在賭,只不過我是小賭,而他卻是在大賭,我這賭若是輸了,最多損些兵,卻不會傷筋動骨,而他若是輸了,那就是滿盤皆輸,再無翻盤之機。”
他還有句話沒說完,如果這一次張揚賭贏了,那么他將得到更多,對呂布造成的影響也絕非簡單,更多的則是在將來,比如北邊的匈奴、更北邊的鮮卑、東邊的袁紹,甚至是內部可能都會因此而不穩。
呂布也很清楚,這一次戰斗是因為來得突然,北邊的匈奴雖然蠢蠢欲動,但他們還沒有糾結好,畢竟現在不如當初,更不是“未來”,匈奴南單于庭由老匈奴王掌握,但偏偏此時匈奴族中老人眾多,而老人的意見也一向麻煩,時常猶豫不決,所以許多決策就這么拖延下來;而袁軍那里還不知道這邊的事情,才能夠讓他有時間從容布置,否則要是多方壓力一起來,他就難受了。
與張揚這一戰,對呂布其實也是一樣,他只許勝、不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