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一支支火把被高舉起來,最初由點連成線,然后線連成一片,火光搖曳之間,就像是匯成了一片火焰的海洋,還隱有起伏的“火浪”,照得此地亮如白晝,但這光亮畢竟與白天不同,在這夜色迷蒙中,不禁給人一種異樣的美麗感,看在此時于毒的眼中卻不知為何有一種莫名的心寒。
就算現在還躺在地上逐漸冰冷的白繞他們三具尸體,也不如眼前這一幕給于毒的震懾大。
他這個為帥者尚且如此,身邊跟著那些人就更不必說了,或許有人現在都會在暗中腹誹于毒這個為帥者好好的大營不待,非得要親自以身涉險、出來探查干什么,自己出來也就罷了,為什么還要選上他們?
不過現在任他們內心怎樣咆哮也是無用,改變不了此時他們的困境。
于毒這時候再去看依舊攔在面前的那個男人,怎么看怎么覺得這張英氣的臉是那般的可惡和討厭,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了那句他已經問過兩次的問題:“你到底是誰?”
“韋救駕來遲,特向溫侯請罪!”這時一個身長八尺、虎背熊腰的黃臉大漢驅馬到近前來,他的腰間系著一對短戟,那該是他的武器,火光搖曳映照中,那黃面獠牙顯得尤為可怖,但于毒現在心神卻被另一件事情牽引,目光不知覺再次看向了他對面那個持戟武將。
已經不用對方再回答了,這一聲“溫侯”的稱呼。就讓對方的身份呼之欲出,畢竟剛開始要準備來劫糧的時候,于毒自然就是已經知道了對方的來歷的。
于毒心中苦笑,自己怎么就想不到是他,不、應該說是不敢想,就是這時候他也還是想不通對方為什么親自過來,而且方才那一番,難道只是他對自己等人的戲耍么?
如果讓呂布知道他的想法一定會感到很不屑——戲耍?憑你們還沒有資格讓某呂奉先親自來戲耍!
其實呂布本來自然是不知道這些人是誰的,可當另一邊的斥候來報十里之外有豎“黑山”旗的營寨——于毒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隱藏那三萬騎兵的蹤跡,被他們探得也不算奇怪。從對方的帳篷數目推斷,人數應不下于三萬,只要想想就知道有誰會明目張膽打出這么一個奇怪的旗幟,就能猜到他們的身份了,而不知覺他便聯想到了這邊暗中對斥候們下黑手的神秘人物,覺得他們其中必然有些聯系,方才在于毒他們面前就干脆說出了自己的揣測,結果被證明是正確的,因為對方根本就沒有反駁的意思。之所以會露出吃驚之色不過是因為沒想到他會知道他們的身份罷了。
呂布之前已經選擇了相信賈詡的判斷,這些人并沒有離開。而是仍在山坡上,所以他命令并州軍包圍通天山,也是避免他們會從其他方向離開,畢竟山路不止一條,自己則是心血來潮想要見識見識這鼎鼎大名的黑山賊如何,所以攔在了其中一條路上,沒想到卻正好是他們走的那一條路,也不知該說是呂布的運氣還是他們的不幸。
只是那三個沖出來看似這些黑山賊將領的人令呂布實在太過失望,在自己手下還走不到一個回合。戰斗力也太差了一些。
而至于在他與那三人斗的時候對方準備散開人來包圍自己的小動作,他當然都看見了,可他根本就不將他們放在心上。
俗話說得好,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現在是為賈詡等人主公,一些冒險的事情自然是不會輕易去做了,比如再來一次虎牢之戰。他就不可能再去做以身犯險救王越、飛躍吊橋這樣有些靠運氣才成功的事情,可面對這些烏合之眾實在沒有什么危險可言,更何況這些人的舉動還都在掌握之中,他們自以為將呂布包了餃子。卻不知被包了餃子的恰恰是他們自己。
既然身份已經被道破,而且此時的情勢已經很明顯了,呂布也就沒有了剛才玩樂的心思,一抬方天畫戟,指著對面的于毒冷聲道:“如何,現在還不束手就擒?等某動手,你就算是想活命都來不及了。”
這于毒可是一個關鍵人物,他還有用處呂布對他還有安排,自然不會這個時候讓他死。
于毒從知道呂布身份開始,心中就有了幾分懼怕,畢竟呂布威名太盛,盛名之下無虛士,哪怕不完全似傳說那般,光看他剛才殺白繞三人的表現,也值回票價……哦不,是不容人小瞧了,于毒更不會小瞧,甚至心里很是忌憚,也為自己的退路心焦,此時聽到呂布似乎又讓他投降不殺的意思,臉上頓時顯出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望著呂布道:“此言當真?”
“哼,某呂奉先還不屑于對你等撒謊!”
“好,”于毒點頭,道:“請溫侯過來,在下還有關于那三萬黑山騎兵之事想要告訴溫侯。”看呂布臉顯狐疑之色,他趕緊道:“此事非常緊急,而且只能溫侯一人知道……”
呂布就再沒有猶豫,一夾馬腹赤菟當即載著他向于毒那邊走去,等到之間距離已經差不到三步遠時他才停下來,這個距離只要于毒低聲些就只有呂布能聽清他的話了,他便沖于毒道:“現在可以說了……”
就在這時,于毒突然抬起頭來,臉上帶著獰笑道:“都給我上,殺了他!”
他一聲令下,就算心有遲疑但周圍那些手下的反應可絲毫不慢,一瞬間都是嗷嗷叫著高舉起手中武器一起向著呂布沖了上去,這么短的距離幾乎是轉瞬即至,他們臉上也帶著瘋狂的笑意和殺意,仿佛已經能夠看到下一刻呂布被他們亂刀砍死的畫面。
可呂布卻沒有絲毫意外之色,似乎對這一切早有意料,方天畫戟一個橫掃天涯,迎面沖過來的幾人瞬間喪命,但這還不足以完全阻擋他們,唯有不斷殺殺殺,殺到對方都膽寒。
后邊第一時間后退了幾步的于毒看到這一幕心中就叫不好,他剛才做的那些偽裝就是為了麻痹呂布,讓他大意靠近然后趁機讓手下們一哄而上,雖然知道對方就是名傳天下的虎牢戰神,但沒有親眼所見哪里會就這么相信那些可能在傳播過程中已經失真的傳說?
哪知道呂布完全沒有上當,如此也就不存在出其不意的襲擊,哪怕呂布沒有外界描述那么厲害,可看他對自己手下三員大將的手段,也絕對不是自己手下這些小兵可以抗衡的,更何況外面還有那些并州軍在虎視眈眈。
他哪里知道就算呂布真不察也不是他們可以偷襲地,不過幸好現在沖上前去的不是他,反而因為平素的小心謹慎的性格剛才也提前退開,才能幸免于難,想到這里他就有了退意,可周圍全都被并州軍包圍了,他那里還能夠逃得出去,除非他會飛。
而外邊并州軍看到這黑山賊這時候竟然還在做困獸之斗,而且還想要干掉他們的溫侯呂布,哪里還能受得了,在典韋帶領下也不管不顧全都沖殺過來,不管是從人數還是戰斗力上,這些黑山賊根本不是對手,幾乎就是一面倒被屠殺的份兒。
于毒已經不在眼前,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呂布卻似乎并不在意,一邊殺人,他竟然還一邊哈哈笑道:“想殺我,早生了五百年!”笑聲中,又是數顆人頭落地,對呂布來說,屠戮這些小兵真就如砍瓜切菜一般容易。
若論及武藝,他或許是不如童淵,對上王越也要稍遜一籌,但戰場廝殺的手段,后兩者都要不如他,這就如同一個獨斗之術與群戰之術之間的區別,他的“勢”乃是霸道,他的方天畫戟戟法更是大開大合,比之童淵之流,他要更適合于戰場搏殺,也就如此時這般。
就在此時他眼前突然一亮,沒有猶豫方天畫戟瞬間脫手而出,順勢單臂躲過了斜里扎過來的一矛,用勁一掰竟然就斷了,而后憑著這半截矛反殺了那個剛剛還高興沒一會兒的黑山小賊。
而另一邊那畫戟離他手而去,朝著目標卻正是那想要躲起來卻還是被呂布發現了的于毒,說時遲那時快,于毒只感覺到后背一陣涼風襲來,接著就感覺肋下驀地一痛,然后那種痛感莫名擴散開來,他微微低下頭,正看到從后背處直接刺穿了他的肋骨的方天畫戟那井字型的尖頭。
“啊”一聲,于毒慘叫栽倒馬下,呂布這時正好又避開向他刺來的兩桿槍,見此大聲疾呼道:“你們主將已死,投降者不殺!”
外圍的并州軍聽呂布這么一說,便也跟著叫道:“主將已死,降者不殺!”
聲音震動山崗,也徹底驅散了其余黑山賊們心頭最后一分抵抗之心。
“我等愿降……”從第一個放下武器的黑山賊開始,陸陸續續有人放下武器在并州軍示意下雙手抱頭蹲在地上(這自然是來自于呂布的“創意”),最終還剩下不到八十個黑山賊都降了,而后被并州軍驅趕到了一邊去。
典韋這時候上前來沖呂布抱拳道:“是韋無能,叫主公險些陷身險境,還請主公責罰。”
呂布面帶笑容擺擺手道:“這不關你的事,功過賞罰某心底有數,倒是他……”他的目光轉投向了遠處地上的于毒,心底還帶著一絲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