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陽南宮嘉德殿,朝會之前。
小皇帝劉協在殿后坐著,正準備入殿,但他此時卻有些心神不寧。
不知為何,他又想起了自己已經駕崩的父皇,還有對外稱是自縊身亡的皇兄。
若更早一點,則還要加上自己的母妃,她是被先太后所害,從小劉協就知道,可他更寧愿自己不知道,因為他每天早上都要去拜見自己的弒母仇人,而且他口中還要親熱地尊稱其為母后,也是從那之后,他開始隱藏自己的心事,即便對自己最要好的皇兄也不提只言片語。
現實其實很可笑,他并不想成為皇帝,他知道這個位置要做好不容易,皇兄就多次私下里與他說這個皇位寧可不要,坐了實在難受,手中沒有多少權柄,自己全成了皇后和大將軍的傀儡,而如今的自己呢,也成了相國的傀儡。
想到那個男人,劉協稚嫩的眼中卻閃過仇恨的光芒。
他從未如此深恨過一個人,即便是對先太后,都從未如此恨過,因為他已經漸漸長大了,初平元年又快過去,他也將再大一歲,可一切好似都未改變,他坐在那個位置上,但這個位置應該享有的權力于他而言還是遙遙無期,有時候他也深恨自己,為什么不懂得反抗,是甘愿成為別人的傀儡么?
不,我絕對不愿意!
在這個時候,另一個名字撞入他的腦海,是如此的突兀,卻讓他心中陡然振奮,這個名字好似有種魔力,其實劉協的耳邊很少會聽到這個名字,他最常聽到的還是那個他最討厭的大胖子的名字,在如今的皇宮里宮人們議論最多的就是他,但不知道為什么,從昨晚之后,劉協的腦子里便時時轉動著這個名字。每一次還都讓他覺得自己熱血沸騰。
每一次,他都會想起自己聽說過與這個名字有關的那些傳說,他相信其中未必都是真的,但他還是被那人的英武所牽動,之所以會如此還是因為他心中隱約泛起的一個念頭——如果。他是忠心于朕。那會怎么樣?
他注定是天子,這是改變不了也使他無力改變地,而且越是在這個位子上待久了,不知不覺他好像覺得自己天生就該是這樣的人。這個皇位就該是屬于他的,他不想只做別人的傀儡,但他現在還沒有那個實力。
“陛下、陛下……”
連續不斷的呼喚總算是將神游天外的劉協帶回了現實,他回頭看著重復呼喊自己的內侍,他的眸子里透著不參虛假的關心。讓劉協卻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他寧愿用宮里所有的內侍,去換取一個有武力憑仗之人的忠心,只有那才是對自己有用的,不知不覺間,少年天子的內心好像又成長了,只不知道這算不算得上是一種成熟。
“陛下怎么了?”內侍看著劉協,臉上的擔憂也是真心實意。
劉協搖搖頭,內侍也就沒有在意。然后提醒道:“陛下,該上朝了。”
劉協沉默,然后突然站起身來,“更衣……”
“上朝……”
“上朝……”
隨著一聲聲傳遞下去,大漢初平元年十二月末的這一次朝會正式開始。
嘉德殿并非在南宮主軸線上。但這卻是如今朝廷議事所在重地,今日朝會便在此舉行,而且這一次朝會并不是例行的早晚朝,反而是由相國董卓發起。不過以他如今的威懾力,而且還可以假天子之名。還真沒有幾人敢不給面子不來。
先是一個個大臣通過正殿陸續走進來,接著便是皇帝劉協在內侍的簇擁下,從殿后進入正殿,他每一步踏出去都踩得無比堅實,這抬頭看著自己一步不靠近的那個位置,金鑾寶座就在眼前,他并不是第一次這樣走,也并不是第一次見到這個位置,但今天的心情絕對不一樣。
劉協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都短促了許多,旁邊的內侍并沒有察覺,直到劉協突然停在原地不動了,才覺得有些異常,看著劉協直直的目光,一急之下小聲提醒道:“陛下,大臣們都在看著呢……”
劉協晃過神來,卻是瞪了那打擾自己的內侍一眼,那一眼中竟然隱有真正帝王的威嚴,壓得內侍一滯,險些以為是錯覺。
劉協卻不再管他,繼續向前走去,步入寶座之上,跪坐下來,姿勢端正,幾乎沒有多少偏差,額前的珠簾也只是微微一晃,就恢復了正常。
帝王威儀畢竟不是白學的,劉協這一套做下來,拿捏到十足,至少接下來步履上殿的董卓只帶著滿身揮散不去的煞氣,誠然令人恐懼,卻不足以引人尊崇。
終于臉色平靜的董卓跨立在寶座旁,背對著劉協,面對著眾位文武大臣,他的右手按在腰佩寶劍上,左手撐在腰際,那樣子不像是參加朝議倒更像是在檢閱軍隊。
不過今天朝堂的氛圍著實顯得特別怪異,整個德陽殿從一開始籠罩在一片無聲息中。
對此董卓本該覺得早已習慣,畢竟往日和此時其實也差不了多少,但他還是察覺到其中的異常,高居朝堂之上,一眼望下去心中便是一驚,而后臉色一沉,問旁邊近侍官道:“怎地這么多大臣未到?”
“啟稟相國,太尉皇甫嵩稱病未至……”三公之中,除了皇甫嵩,另外兩個司徒王允和司空荀爽董卓心里都清楚他們現歸何處,倒不需要聽他繼續多說,便直接打斷問道:“三公之外的其他大臣呢?”
“左中郎將蔡邕因編史之事勞累過度病倒了,告假……”
“光祿大夫黃琬稱病……”
“光祿大夫楊彪染恙,稱病未至……”
近侍官每念到一個名字,董卓臉上就越發陰沉一分,到最后實在受不了了,直接大呼出聲:“夠了……”
然后他虎目雄視下方僅剩下的那些或是搖擺不定、或是已屬于他這一派的文武大臣,輕蔑一笑道:“他們這是作甚,莫非覺得朝堂之上是兒戲么?”
那么多人同時不來,而且理由居然還差不多,或許染病的原因各式各樣,但不來的理由卻都是生病,生的什么病?心病,董卓很清楚這是他們在與自己掰腕子呢。
劉協本還想要問一問奮威將軍今日怎么沒來,可見到董卓如此動怒,不知為什么他終于還是沒有勇氣問出來。
他心里也惱恨自己的無用,可他對于董卓的恐懼已經深入到了骨髓里,再加上此刻董卓簡直就象是一頭暴怒的獅子,幾乎逮誰咬誰,在劉協心中還是覺得自己此時還是藏在后面不要出頭比較好。
劉協有一點沒有看錯,此時董卓的確狂怒了,他擇人而噬,呂布的所作所為在他看來簡直就是背叛,他根本沒有考慮到是他自己先想要對呂布動手,而今日朝堂之上這么多大臣干脆就沒有到,生病生得這么整齊?居然連借口也不找一個好一些的,簡直就是在糊弄他董卓,完全的不可饒恕,這又一次將他心中的火焰點著,讓他此刻內心好像有一座火焰山在燒著,如果不發泄出來恐怕胸口都要爆炸了。
“你們可還有將某放在眼里,我董仲穎召集的朝會,是想來就來的么?”偌大的宮殿里,就只有董卓一個人的聲音在回蕩。
下方的李儒見到這一幕,也只得一嘆,如果此刻呂布和董卓是在下一盤棋,那么此時呂布已經贏了,因為下棋很多時候,便是先亂者敗,而如今的董卓已經亂了。
突然董卓目光一凝,盯著下首其中一個大臣,面目猙獰狠狠道:“你站出來想干什么,你也想要向某挑戰么?”
那大臣只不過是站久了腿麻了便稍微移動了一下,哪里知道就被董卓察覺,偏偏還被直接定性為對他不滿的表現,他欲哭無淚,想要解釋卻發現在董卓的威壓面前自己竟是連話都嚇得幾乎說不出來,只能支支吾吾連連擺手。
可董卓好似根本不想要給他辯解的機會,他有佩劍上殿的權力,這當然不是誰同意了,實際上就是沒人同意他也我行我素,朝堂規則對于董卓而言不過一紙空文,不過即便如此,這佩劍多數時候更象是一個象征,就連朝廷里許多大臣都漸漸選擇視而不見,可沒想到就在今日這劍鞘卻開鋒,而且開鋒便是染血。
當李儒注意到董卓拔劍的時候已經知道不好,現在事情還沒有到失控的時候,可董卓卻似乎快要失控了,他想要阻止,卻根本來不及,董卓腳步沒動,只是舉起劍手用力一揮便朝著那大臣甩了過去。
他的武藝本就不俗,這一下含怒而擊,更帶著巨力,速度飛快幾乎只是眨眼就到大臣眼前,在朝堂中人眼睜睜中刺穿了他的咽喉,極準極狠。
那一霎,撲騰的鮮血飛濺至了靠近他的幾位大臣身上,他們的臉上滿是驚慌和恐懼,直到那大臣變成一具尸體倒下去。
望見這一幕,眾人都驚呆了……
ps:今天犯懶病了,差點不想更新,硬逼著自己才寫完這章,所以這么晚了才上傳,大家不要怪我,好好看書才是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