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楨
這日格外的冷，少南早早的回家了。
白氏說，可能天氣要變，不知是要下雨還是要下雪，便讓青竹、明霞去山上劈些柴禾預備著。青竹二話不說便拿了柴刀、繩子就要出門。
明霞卻不肯去，青竹道我一人弄得。”
明霞才不管這些，后來少南走了來說我與你去吧。”
青竹忙道算了，不敢勞煩你讀書人動手，我去吧。”
少南卻道天冷，坐在那里腳也冷，還不如出去走走。”
白氏也不計較，兩人便出門了。
臘月的天氣，風刮在臉上有些刺骨。青竹覺得身上一點也不暖和，心想著該包條頭巾的，頭發也不至于吹亂，只是走出家門好一截，也不打算再折。
一路上兩人也沒說話，直到爬上了山。山上的樹木可不能亂砍伐，每一棵都有人家，青竹好不容易找到了項家的那塊山林。放下了繩子，舉目觀望了一回高高的樹干，密密匝匝的枝椏，樹葉早已經落光了。
那么高的樹，偏她又不會爬樹，如何上去剔下枝椏呢，要是明霞在的話，說不定會容易許多。
少南見青竹沒動靜，便對她道你拾些枯樹枝吧，我爬上去砍些枝椏。”說著就扎好了褲腿，綁好了衣袖，一手拿了柴刀，身手敏捷的向一棵松柏爬去。青竹瞪圓了眼睛望著，贊嘆他們兄妹的身手都這么好，偏偏學不會呢。
只見少南十分容易的就爬到了樹干上，約地兩丈高，牢牢的扶好了，固定好身子，舉起刀一下下的砍著。
青竹看了一回，仿佛沒不妥，便依了少南的話，只彎身尋找地上掉的那些枯樹枝。走了好大一圈，也尋得不少。便將它們聚集在一起，用繩子拴牢實了，一會兒背下山去。
青竹擔心少南沒有踩穩從樹上摔下來，倘或有個好歹，家里人可會饒過，因而站在樹下大聲喊道好啦，別再砍了，當心。”
少南聽說便利落的下來，又看了看，接著又去砍青杠樹、香樟樹的枝椏，兩人忙活下來也收獲不小。她將地上那些砍下來的枝椏聚集在一起，分了枯樹和新鮮樹分別牢牢的扎好。
便要叫少南了，因為又要起風了，卻見少南正蹲在大石頭旁，正吸吮著。青竹瞧見了，忖度道：莫非他砍傷了不曾？
走近一瞧，見少南正吸著的左食指，將吸出來的血一口口的吐掉。青竹忙捉一看，第一指關節處劃出了一道寸長的口子，血止不的往外冒。
少南連忙縮，背過身去，繼續吸吮著，想趕緊止住血。
青竹在他身后說我不是叫你了嗎？寫字呢？”頓時便覺得成為了罪人。
少南冷冰冰的說我又不是左撇子。別大驚小怪的，不與你相干。”
青竹腦中突然浮現出一樣來，剛才她似乎在地方見過，連忙轉身去尋。
少南吸吮了好一陣，還是有鮮血不斷的冒出來，他甚至想會不會永遠止不住，血涸而亡。心中陡升一種悲涼來。回頭卻不見青竹在跟前，以為青竹撇下獨自下山去了，卻見捆好的柴還放在哪里，柴刀也跟著一同不見了。
少南四處不見青竹，等了好一陣子，才見青竹砍了些他不大認識的枝葉來，上面還掛著圓潤的紫色小果實，宛如一顆顆的珠子。
青竹一絲也沒慌亂，找了一塊干凈的石頭，將采來的華紫珠的葉子摘了下來，先用手中的刀切碎，接著又給搗成了糊，叫過了少南，讓他將手伸出來，把搗好的糊敷在了傷口上，并詢問了一句沒有傷著骨頭吧？無不少字”
“應該沒有？”青竹的此番舉動讓少南有些詫異，她如何這種可以用來敷傷口呢。青竹解下了腰間的一塊手帕，手指靈活的替他綁好。
漸漸的似乎沒有血溢出手帕，看樣子好像已經止住了。
少南不得不佩服起來你還真有法子。”
“不過是按照書上說的做罷了，正好我還認得這種，也恰巧林子里有，你運氣不。”青竹便去將柴捆背上身就要下山去。
少南卻坐在石頭上未動。
青竹回頭催促著他著，你還要在這里吹冷風嗎？”無錯不跳字。
少南道，我有一事要和你說。”
青竹不知何故，便放了下柴捆就了。
少南回頭看了青竹兩眼，有些出神，半晌才說二月里我要去參加府試，倘或過了就算得上是個童生了。”
青竹忙道這是件好事呀。”反正她從未想過要去阻攔項少南的前程，她只關心的未來怎樣。
少南接著又道今天對我說，若我過了府試，便愿意寫封推薦信，讓我去云中書院讀書。”
青竹立馬道這樣也好，畢竟這種村上的小學校也學不到，出去看看，眼界也就開闊了。幾月走呢？”
“若中了的話，可能收了麥子就走。”
“哦。”青竹表現得很平淡。
少南又看了青竹兩眼，才道你放心，一會兒我會向爹說明。讓他做主，退了這門親事。你就可以陪伴了。不用在這邊左右不高興。”
青竹一怔，才想到少南真正想要告訴的，是后面的這幾句話，按理說青竹聽見這個應該歡喜雀躍的，可是臉上依舊沒有露出神情來，好像她一直是個喜形不露的淡漠之人。只是她心想的卻是，這件事或許不會有這么簡單，她是想退，可那兩位老人的意思呢？會憑借少南的一席話，立馬就改變了主意，畢竟他們夏家還欠了項家那么多錢。如今哪里還得上呢。
少南見她沉默的樣子，不免有些小小的失望，以為她聽見此事后會露出笑臉來，看來失算了。難道她改變了主意，不想了嗎？因此多問了一句你是如何想的，到底好不好？”
青竹低了頭說你真要去說，我只有感激你的份。這份心意我領了，成不成，卻是另一碼事。”
“是嗎？”無錯不跳字。少南怔忪了好一陣子。
兩人各自背了柴下山去。少南手受傷的事不想讓白氏，原本就不大的事，怕又鬧得不安寧，再說真不與青竹有多大的關系。
青竹獨自在灶間忙碌，少南已經回房里看書去了，各不相干。
直到天色擦黑時，永柱才從窯上。
一家子用了晚飯，少南沒有立刻急著回房去看書，而是對父親道爹，有事要和爹說。”
永柱累了一天，身上有些酸疼，但一天下來難得與說幾句話，見主動來和商量，因此硬拖著疲憊的身子，和少南道事？”
青竹收拾了碗筷，在一旁見了，她少南要說。在此畢竟有些不妥，便回屋去做會兒針線，隨后準備睡覺。
昏暗的燈火下，青竹一針一針的縫著塊手帕，身上的那張給了少南敷傷口，她已經不打算再拿了，不過想來沾染了血漬和污漬，已經很難去掉了。只好再做一塊，好在她還剩下些零碎的布頭，要做塊手絹還是夠。一面縫，一面想，也不知堂屋里的父子倆談得怎樣呢。
對于少南要出去讀書，或許永柱是支持的吧，只是少南年紀小了些，只怕還得用上一筆錢，少東不是還等著這筆錢開鋪面么。作為當家人的永柱或許就到了抉擇的時候，到底是大的立業重要，還是小的讀書重要。也不知少南將退婚的事給永柱說了沒，青竹猜想著永柱會是怎樣的反映呢。不過她本來就沒報多大的希望。
這邊的堂屋里，門已關好了，八仙桌上點著一盞微弱的小油燈。少南坐在下面，永柱一手撐著腦袋，靜靜的聽完少南說要出去讀書的事，倒讓他很感意外。
少東已經在隔壁屋子里熟睡了，不這邊的人談論了些。翠枝卻還沒睡，張起耳朵聆聽了半天，心想這小叔子倒還有些本事，能得舉薦，看來還真是個人才。
白氏原本在房里做針線來著，聽得少南說，連忙走了出來。
“你要出遠門？”白氏劈頭就問。
少南點頭道是呀，只要考取了童生，就說幫我引薦。那云中書院雖不及四大書院有名氣，但聽聞我們說起有三江閣和青云樓二處藏書量頗多。書院的山長是我們的同鄉，以前頗有些交情，聽聞也是個大儒。也想出去見見世面，開開眼界。不知二老意下如何？”
白氏又忙問你要出去幾年？”
少南道可能要三四年吧。”
白氏神色有些寂寞忙說阿彌陀佛，一走就走這么久呢。”
永柱這才插了句嘴那你的功名準備如何呢？”
“學兩三年就考，還是回原籍考。”
永柱驀的聽說少南要出去讀書，很是意外，他雖然沒見過世面，但也明白事理。
微微頷首道我也沒讀過書，不過粗人一個。當年你夏伯伯就是個童生出身，后來考秀才沒有考中，聽說一連考了好幾次。后來也就放棄了，我本意也沒想著你有好大的出息，能識記幾個字，不做睜眼瞎，算得了賬，就強過我了。沒想到你竟還有些天分。我左家如今出了個，必定也刺激到了你，人家長你歲數不多，就出息了，連田財主也去巴結。這些我也都沒想過。不過你要肯讀書，那么就去讀吧。”
少南見父親允準，不由得露出微笑來多謝爹爹成全。”
白氏在一旁道為何非要去那么遠的地方讀書，村上就有學堂，離家又不是很遠，也照顧到了。你又從來沒出過遠門，我聽得那叫云中書院的，是在省城，離著這里上千里的地。叫我們如何放心得下，我看要不還是算了吧，就在這里學幾年，能出人頭地最好，不行的話，還能幫著我們照料地里的糧食。”
少南見母親的態度不肯，便脫口而出我一直都想走出去，不想在這里呆一輩子，做一輩子的莊稼漢。”
白氏見倔強，忙道莊稼漢呢，你們項家祖祖輩輩都是農戶，也還沒出過當官的。”
“好了，你就少說一句吧。婦道人家能有些見識，我雖然也不大懂得，但他既然有這份向上的心，便隨了他的愿吧。”
白氏心里只是不舍，可都拿定了主意，現在無論說都改變不了了，便含淚哭道還給你訂了小，如今你說走就走，一點也不顧及家里。你爹爹年紀也大了，竟一點也不心疼，當真是個冷面的人。以后還說要靠你。”
少南趁機又忙進言還有一事要稟報。”
“快說吧。”永柱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真想去睡了。
“就是關于青竹的事。我這一走還不知時候能。我見她在我們家呆得好像不大愿意，也別做損陰鷙的事。依之見，不如退了這門親事吧。省得耽誤她。”
少南的一席話，讓老兩口皆是一震，不等永柱開口，白氏搶道退親？也行，先讓他們夏家先將我們家的錢還上，我沒意見。當初就不該結這門親事。”
少南聽了母親的話，心想夏家哪里拿得出這筆銀子，又去看父親。卻見父親坐在燈影里，一臉的凝重，半天也沒見他開口。好一陣子，永柱才起身說你還沒高中，也用不著急著趕人。再說這事我不答應，你們誰也別再提起。”說完就徑直回屋去了。
白氏坐了一會兒，看了看不過十一歲的我也是為你著想，他們夏家那么窮，如何配得上我們家。再說那丫頭也不怎樣，脾性不好，心眼多，我也不喜歡。當初是你爹硬說要結這門親事。看這意思，是不許別人違逆他的意思了。你有這個心思是好的，待我慢慢的說與他聽，過上一陣子，說不定他就點頭答應了。退了也好，我一定會替你相一門溫良賢德，門當戶對的。”
少南沉默了一陣子才說我想著退親，不是說青竹不好，而是怕我耽擱了她。”
白氏白了一眼，戳了戳少南的額頭你這話很不通，看來讀書讀傻了。”(。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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