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躺在床上,可貞腦子里一直浮現著那件大氅和道袍
能讓林氏做衣裳蘇懷遠送衣裳,稱柜親自攙扶的肯定不是一般人的
可也沒聽白氏提起家里頭還有旁的親人啊
自有空七想八想了之后,可貞雖已躺在了床上,也一點睡意都沒有,腦子里一直在回憶著那副微微佝僂的身姿
想著要不要問問林氏的,可又想起去年林氏做衣裳都是避諱著自己的,而白氏也自來沒有跟自己提過這些,可貞還是壓下了心頭所想
因著一晚上沒有怎么睡好,早上就賴了會子床實在是被魏氏抱了來找姐姐的蘇綽鬧得不行了,才不情不愿的爬了起來
洗漱好后,哄了會子蘇綽,可貞便帶著鶯時三人回了書房
念書習字先放放,先取出之前記賬的冊子,由柳月幫襯著,算起賬來
不過最后柳月越算越傻,基本上都是可貞在算的
兩千六百兩,除開算是一千五百兩整的材料費外,余下的一千一百兩是工錢
可貞還是相當滿意的
而這里頭,算下來,還是鶯時工錢最高,柳月次之,可貞杏月墊底不過,相差的也并不太多就是了
鶯時去年已經有過一回了,所以倒還好只是看著柳月杏月不敢動,便也沒有動
柳月杏月真是不敢動,看著自己面前的銀票和銀錠,是收也不好不收也不好,手足無措的
這一年就賺了自己幾十年的月例了,柳月杏月都有些懵
即便之前就聽鶯時提過,說是上年賣瓔珞賺的錢,姑娘就和她一人一半的可輪到自己身上的時候這二人還是覺著難以想象
“快收了吧,這可是你們給自己攢的嫁妝銀子”可貞自是知道她們現在心里怎么想的,點了點桌上的三份銀錢,打趣道
“姑娘!”可貞這話一說,三個人瞬間就什么想頭都沒了,嬌嗔的嬌嗔,跺腳的跺腳,羞得臉都紅了,尤其是鶯時
上個月,鶯時的初葵來了
林氏魏氏連道是喜事都賞了她尺頭首飾,幾個嬤嬤媽媽又打趣她可以說人家了所以這會子聽到可貞提起嫁妝,就更是臊得慌了拿了銀子桿一福,逃也似的一徑跑了出去
不過,一出去就馬上折了回來,臉上很有幾分慌張,“姑娘稱柜遣了貼身小廝來回話,我看太太的臉色很是不虞”
可貞一聽抬腳就往外走,難道是牙行里出事兒了?
可剛出門,就見高管家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站在門口的嬤嬤忙往里通傳一霎霎的功夫,就請了進去
可貞加快腳步剛走到正房門口,就見高管家快步走了出來一見自己,行了個禮就又匆匆走了
可貞趕緊進屋一徑進了內室,只見林氏正在穿大毛衣裳,臉色又何止不虞
快步上前,擔憂出聲,“娘出什么事兒了嗎?”
林氏看著可貞,嘴角翕翕還是攬過了可貞,沒讓可貞看到自己眼里一閃而過的悲慟,吁了口氣,“蘊兒,你外叔祖父來了,我們過去請安”
可貞一愣,外叔祖父……稱柜遣來的小廝……還有親自過來回事的高管家……
可貞心里大概已是明白過來了
林氏給做衣裳,應該不是蘇銓一伙的吧!不過可貞還是不大放心,尤其是被林氏握在手心里的小手已是隱隱作痛了
外院正堂內,稱柜看著那個瞬間就越發佝僂了的身影,眼眶都紅了回想起前塵往事,忍了再忍,才把眼淚忍住
供桌前,斑白了兩鬢的男子定定的看著那幾尊神主,支撐在紫檀案上的雙手已是顫顫巍巍的發起抖來
原本還以為這輩子都不得相見了,沒想到……到底是他蘇鐸對不起她們娘倆!
這樣想著,渾身都不由自主的戰栗了起來
稱柜剛要去扶,只聽外頭小廝回稟,姑太太和表姑娘來了
一路過來,可貞原本是不緊張的,可看著站在回廊上吁了幾口氣的林氏,反而緊張了起來
回頭看了看因著冬日稍顯蕭瑟的院落,熟悉的感覺浮上心頭
不過簾子挑起,看見稱柜快步走了出來,心里倒是略微定了定了
稱柜行禮,“姑太太,表姑娘,二老太爺就在正堂里”
“正堂”兩個字咬得極重
林氏目光一閃,可貞也想起了那幾尊常年祭拜的神主
不過“二”之一字,更讓可貞想到了,白氏說的那個被蘇懷遠灌了一領子雪的二哥!
稱柜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眼見林氏點了點頭,才親自打起了簾子
可貞的步伐邁的和林氏一樣沉重,而跨進了門檻,迎面就見一男子背著手就站在面前
他皮膚白皙,眉眼之間很有幾分蘇家人的風采只是頭發斑白,身形微微佝僂,看著年紀并不老,可已盡顯老態
看見林氏,他眼里越發添了一絲華彩
而林氏,已然拜倒在地,哽咽著喚了聲“二叔”
可貞心下松了一口氣,也趕忙跟著跪下,只不過剛跪下,就被人攙扶了起來抬眼一看,正是那二老太爺
“外叔祖父”
四個字,和當初白氏一樣,可貞也很容易的就喚出了口
蘇鐸應了一聲,看著可貞的眼里已是淚光閃爍了
又去扶林氏,“地上涼,快起來”
林氏應聲起身,眼淚已是滾落了下來不過還是強忍住悲傷介紹可貞,“二叔,這是蘊兒”
可貞屈膝行禮,又喚了聲“外叔祖父”
蘇鐸看著可貞連連點頭,“好孩子,乖”說著解下了腰上的玉佩賞給了可貞又向林氏笑道:“沒想到我們家宜姐兒也做了娘親了”
可貞看了一眼林氏,上前一步,雙手收下玉佩,又屈膝道謝
林氏已是擦了淚,微微低頭看向可貞,“蘊兒,去給外叔祖父沏杯顧渚紫筍好不好?”
可貞自然點頭應是,屈膝告退,退了出來
外頭回廊上,稱柜仍舊垂首侍立著可貞朝他使了個眼色兩人一前一后的進了茶水房
屏退了兩個小丫頭,可貞才問著稱柜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兒
稱柜也不隱瞞,把他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可貞知道
可貞這才知道原來這二老太爺就是蘇懷遠和林氏的嫡親二叔,白氏的嫡親二哥,一直孤身一人住在距離湖州府不遠的宣城府這回是被代蘇懷遠去給他請安的稱柜接過來瞧病的結果千交代萬交代,以為算無遺漏肯定不會走漏風聲的可哪里知道,被徐大夫身邊的小廝給壞了事兒……
常管事寥寥幾句話可透露給可貞額信息卻是不少可貞消化了半晌,才把稱柜的話消化了大半消化完后,疑問也是不少
“那,外叔祖父只孤身一人?”可貞問的小心翼翼,
“是,身邊只有一個長隨”稱柜躬身應是
可貞心里咯噔一下
在聽說是接來看病的時候可貞心里已是有了不好的預感了再聽說孤身一人的時候,可貞心里更是明白了兩分了
看他這個年紀,那一年應該有孩子了吧……
那是不是就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才怕“走漏風聲”的?
正堂里,此時林氏和二老太爺都哭得不能自已
“傻孩子,因為這個,你和你七姑就躲著不愿見我?”蘇鐸看著林氏眼里滿是憐惜
“七姑年年都會去看望二叔的,是我不孝……”林氏淚如雨下
是她不孝是她膽怯懦弱,不敢面對
輕輕的撫摸著面前的兩尊神主,“這么多年了,我早已不抱消了……現在能知道你二嬸和宓兒已然入土為安,我也安心了”
話雖如此說,可蘇錚的眼淚卻流得更兇了
林氏更是緩緩跪了下來,“二叔,是我有負二嬸所托,沒有照顧好宓兒”
可貞看著風爐上坐著的滾水,看著手里的顧渚紫筍,腦子里正百轉千回,外頭小丫頭通傳,說是太太過來了,可貞稱柜趕緊出來相迎
“舅媽”可貞快步上前挽了魏氏,“我們這邊說話”說著就挽著魏氏一徑進了廂房
“怎么回事,蘊兒,你娘呢?”魏氏眼見可貞稱柜都在這,忙問道
剛剛高管家過來把這話一說,她急得什么似的,可又被綽哥兒纏住了,好不容易脫了身,可不就急急趕來了
魏氏的父親跟了蘇銓多年,所以魏氏對蘇家的情況也是很有幾分了解的,可卻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位二老太爺的不過,有了林氏白氏在先,她也就沒那么好奇了只是眼見可貞和稱柜都在外頭,倒是又添了一重擔憂了
“我娘和外叔祖父在正堂說話”可貞趕忙回應她
魏氏即便仍舊不知道怎么回事兒,不過還是習慣性的點了點頭,又問著稱柜這二老太爺的事兒
稱柜說的很是簡略,不過卻盡顯蘇懷遠對這二老太爺的敬重之情
剛剛眼看林氏的態度,可貞就已是明白了幾分了現在聽得稱柜寥寥幾句話,就更是了然了
林氏看著眼前明明才到中年可卻垂垂老矣的二叔是悲慟不已
蘇鐸小心翼翼的放好神主,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
林氏見狀,忙上前去攙扶只不過,眼淚也滾得更兇了
“好孩子,別傷心了你和你七姑能讓你二嬸和六妹入土為安,二叔要多謝你們”蘇鐸笑了笑,又道:“好了,別說那些傷心事兒你怎么樣?女婿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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