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周心悅第一次進桑樹溝別人的家門。
周世山和周世海兩兄弟住的是一個“u”型院子,石灰磚的墻壁,木頭三開門玻璃窗,密實的小青瓦屋頂,怎么看也不是猜測中的木墻草房,那她們怎么還老是一副“哭窮”相啊?
房屋的布局也能看出兩家人的分派來,周世山一家五口人,獨占了橫著的兩間和右邊豎著的三間屋子。橫著的兩間分別是周世山夫婦的寢室和灶房,順著的三間則依次是寢室,堂屋,寢室。
而周世海橫著也是寢室和灶房,豎著只有一間寢室,中間隔了一間木制的雜物間,在往邊上則是兩間連起來的茅廁,茅廁是用山里的石頭壘起來,蓋著石棉大瓦,竟然比自家的正房子用料還要好上幾分!
就連羅曉杰也面上露出了一絲不解,似乎搞不明白為什么區別就這么大呢;周心寶的臉上更是露出了不符合年齡的憤慨,目標是在周世海灶房門口坐著小板凳,含著水煙袋的老頭子;七十歲左右的年紀,腦袋上纏著幾圈黑不溜丟看不出質地的帕子,瘦削的臉膛上看不出表情,滿臉黑褐色的老人斑和能夾死蚊子的皺紋,一方深藍色白布拴在腰上,既充當了圍裙又充當了腰帶系住身上那件滿是油污的灰色破棉襖。
“那是我爺爺。”周心寶對羅曉杰解釋道,轉臉低聲喚道:“爺爺好。”
周心悅和羅曉杰也都分別叫人,喚了人之后,周心悅小心的在小寶耳邊教育道:“小寶以后不管是對誰厭惡也盡量不準表現在臉上,聽到了嗎,這樣不好。”
小寶和羅曉杰都聽見了她的這番話,不由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小寶眼神動了動,點頭表示知道了;這時候周心強從茅廁房子和周世海寢室過道里進來了,肩上扛著幾顆小腿粗的竹子,看到三個小的,不由綻出個憨厚的笑容:“二妞,小寶過來啦;快帶同學找地方坐坐。”
將竹子放到了地上,坐到周國成的旁邊,順手拿過一旁的彎刀,幫著周國成剔起了竹節刺。
“我爺爺經常都砍竹子編一些背簍什么的賣給村里人,換兩個酒錢。”小寶和羅曉杰解釋,順便也方便了周心悅。“走吧,先去灶房打個招呼再說。”
灶房里正是周心蘭抱怨奶奶藏桔子后抱怨的那句話,被周心寶接茬了之后哼了一聲沒開口;白鳳蓮和白翠看到了松雞之后再看羅曉杰的眼神大有不同,帶著那股子親近味道任誰再遲鈍也看得出來;周心蘭不由撅著嘴嗔道:
“媽,難道就一只松雞就把你們收買了,我想吃,今晚就做了它吧!”
“傻妮子,松雞留著過年吃,今天有回鍋肉足夠了。”白翠拿過桌上起碼有四五斤重的松雞,笑得眉不見眼;“曉杰是吧,快,小寶帶著你朋友到外面去玩,這里有我們這些女人們就夠了;去纏著你強哥給你們做兩把玩具槍。”
“耶,曉杰,我告訴你,我強哥做的玩具槍可比那鎮上賣的要有威力的多,再不然,我們帶著刀去后山,我給你做個彈弓,咱們打鳥去。”
“對了,你強哥下午回家就在屋后林子里安了幾座竹套,去看看套著鳥兒沒,套著了就捉回來家菜!”白翠的這個消息可樂壞了小寶,拉著羅曉杰迫不及待的就往外跑;周心悅忙挪動腳步就準備逃離這個滿是冷眼的灶房。
天不遂人愿,無論她多么的低調,多么刻意隱藏自己的存在!她也是不容逃避的那一個。
“二妞!”白鳳蓮陰惻惻的聲音在耳朵邊響起;“自打你不上學那天開始我就讓你媽教你做家務,如今會做哪些了?”
周心蘭也不急著出門了,看奶奶把注意力放到這個膽小瑟縮的妹妹身上,幸災樂禍的心思大起,這可是一個難得體現優越感的時刻!
周心悅在心里深深嘆了一口氣,就連剝玉米也是這幾天臨時學會的,至于攪豬食這種沒技術含量的活兒倒是一眼就會了;然而,洗碗打碎碗,燒火燒到熄滅,割豬草傷到手,最后還因為來了大姨媽一樣事情也沒摸過,可面對白鳳蓮有心考校的嚴肅目光,她可是不敢實話實說。擺出真正周心悅該有的反應,低頭看著腳尖的布鞋,低聲囁嚅道:“我……太笨,什么也沒學會。”
“什么?”白翠的驚叫聲高了八度,“這都四個月了,一樣都每學會;”眼神看向白鳳蓮,面露憂心:“媽,怎么辦,劉家老娘萬一知道了,會說咱娘倆編排著騙人涅。”
婆媳倆在沒人面前可是把周心悅夸得可以開出一朵花來,除了膽小怕事,悶聲不響的個性也被夸成了“聽話,好拿捏”;這才得到了對方承諾會按照說媳婦的最高規格來對待她,可現在?
“嗯,這可難辦了?現在就教。這不是在灶房嗎?從切菜、做飯教起;翠兒,你端個椅子坐到灶臺邊上來,給我仔細教。”白鳳蓮的一句話打碎了周心悅的僥幸心理,還正在心里打主意繼續“懶惰”下去好逃婚的念頭被一腳踩死。再看到白鳳蓮竟然在柴垛里拉了一根指頭粗細的竹條擎在手上,周心悅只好無力挪著小碎步走到了灶臺邊。
“拿到的姿勢不對,你那是準備雙手抱著砍人啊?”白鳳蓮的竹條在灶臺上敲了一下,嚇得周心悅手一抖,差點握不住刀柄;怯怯的眼神看了眼旁邊只差沒磕著瓜子、喝著可樂的看戲母女組。
“你看你大娘和蘭姐作甚?你大娘可是十二歲就學會了灶上功夫,做出個三兩桌人飯菜沒問題;至于你蘭姐,人家是正經的高中生,手是拿筆桿子的,可不是拿菜刀的。”
白鳳蓮罵完了之后,干脆親自出馬,推開了雙手握住菜刀無所適從的周心悅,左手四指彎曲摁住一個拳頭大的去皮土豆,右手的雪亮靠著左手指節擺正,“喏,菜刀就靠在這里,提刀不要超過指節,那樣才不會切到手指;但也必須貼著指節,不準離開,不然切出來的土豆片不夠薄……”
周心悅不得不承認,雖說這老太太討厭了一點,這切菜的功夫可不是吹的,只看見菜刀飛舞,均勻的“篤篤”聲后菜板上便出現了一摞整齊的土豆片,手一換,一摁,菜刀再動,排列齊整的土豆絲便出現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