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心寶看了看河邊的情景,卻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二姐,你可真是什么都忘了!另外那兩人你也認識的,女的是住在村子邊上的花阿姨,男的是花阿姨的兒子任濤。花阿姨不出老,其實都三十五歲了,和小叔差不多大小;只是花阿姨的命挺苦的,十七歲懷著孩子嫁到竹林里面的任家,可惜任濤哥他爸沒福氣,在任濤哥十歲那年就死了,留下花阿姨照顧家里的老的、小的直到現在。任濤哥今年都十八歲了,以前你放學因為害怕過野人山,我可聽說都是人家護著你回家的,這事兒大姐知道,你不也知道!”
小寶說到最后語調挺奇怪的,就連眼神也帶著調侃,可惜周心悅不是原來的周心悅,再也不會因為一句玩笑就羞窘得無地自容。反而聽得他別有意味的話音,不由跟著生出幾分八卦之心出來,霎那間,疲累的眼眸裝滿了光亮,用手肘靠靠身邊的小寶,回以同樣的神秘語氣:
“快說說,這是有什么隱情嗎?”
“呃……”小寶第n次打量這個“失憶”的二姐,抿抿嘴嘟囔道:“二姐,你害不害臊!別的女孩子說起男生全都紅著臉埋著頭,哪像你這樣兩眼發亮的。”
周心悅這才意識到這是“自己”的八卦,可現在假裝下害羞也太晚了點吧?當下清清喉嚨,故作大方的說道:“我不是忘記了嗎,你快給我說說。”
周心寶攤攤手無奈道:“我只知道我上初一那會兒,你回家后面幾十米就會跟著任濤哥了,以前我問你,你說是送大姐的;可后來大姐畢業了他還是在送。問你,你又只知道紅著臉低頭不說話,誰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這么簡單?”周心悅提高了聲音,嚇得小寶捂住她的嘴巴埋下頭。
“小聲點,二姐!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倆在這偷窺似的。趁著他們進竹林了,咱們趕緊做事去吧。”周心寶同學可不像周心悅那樣花花腸子一大把,看到了開始就想看結局,他雖說八卦了點,可本性還是堂堂正正蠻直爽單純的。
剩下的一截路周心悅沒心思去看周邊的環境了,反正也就一條獨路,想迷路也沒地去。腦海里的小九九是轉了一圈又一圈:
事情擺明了,周世田是心有所屬,換親的事情他多半是不贊成的;也就是說,她不用太過擔心被換給劉瘸子當未成年媳婦。可周世田的婚事要是有所變動可就說不定了,也不知道那花寡婦是個什么想法?
思前想后還是要打探清楚了才能知道結果,只好再次將目光投向了前面的周心寶,幾步趕了上去扳過他的肩膀問道:“小寶,知道花姨家在哪嗎?”
“就在竹林里,你問這干什么?”小寶回頭撫開周心悅的手掌,“二姐,要進村了,雖然我們是姐弟倆,但還是隔我遠一點啊,男女有別。”
“啊……”周心悅看著空空如也的手掌哭笑不得之余竟然有幾分失落;“臭小子!哼。”
甩甩手,跟在他的后面,眼睛卻是靈活的在四周觀察著。剛才過河之后便是一截一米來寬的碎石子路,這兒的路徑倒是有了四通八達的感覺了,不過還是沒見到一件先進點的交通工具,獨輪推車倒是看到了不少。
順著石子路上了一個小山包,起碼近千個平方的山包頂三間石灰磚墻的青瓦房突然躍入眼簾,青瓦房前還有個水泥平臺,臺子上插著一根筆直的竹竿,竿子頂端一張紅旗迎風飄揚;腳下的平壩全是夯實的黃土。
“二姐,前面就是村辦公室了,那里也有村里唯一的小賣部;是羅曉杰家開的,他家就是村辦公室的后面那五間瓦房。哦,我忘記你忘了很多事情了!羅曉杰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他爺爺是村長。”小寶一面說著話,一面將手里拿著的帆布書包遞給她,將背簍放到前面來,提出里面的兩個竹編籃子。
“走吧,先去嬸嬸那換了雞蛋,買點東西。”
周心悅只是感于不知道這是哪里,就算是時間倒退十年,可香港也是車水馬龍,熱鬧非凡啊,哪有這種買東西用換的,交通靠走的?
老遠,村委會里就傳出個處在變聲期的公鴨嗓子:“小寶,你來啦!”
“羅曉杰,你在啊。”小寶笑得滿面春光,伸手先是遞上手里的軟棗子;“給你,這個是家后山的,不捂都甜。”
“嗯,這個東西好是好吃,只是太麻煩了。”出門的少年個字高瘦,半長的頭發看上去很有當年郭天王的范兒,就連長相都有些相似;除了聲音實在太過難聽之外,他給周心悅的印象出奇的好。
可這小子明顯有些大意還是什么原因,連眼尾都吝于給周心悅一個,搭著小寶的肩就往旗臺走去。小寶倒是回頭給她做了個跟上的手勢,倒是惹得羅曉杰埋怨道:
“你背著背簍干嘛,給她背唄;你看你一轉身就碰著我了。”
“我二姐病才剛好……”小寶的辯白還沒說完,羅曉杰的思緒卻已經跳遠了,突然興奮地說道:“小寶,你不知道吧,村里都通電了,我姑姑要送我家一臺電視機呢,我爸出山去背了;下周回來就可以到咱家看電視了!”
“真的!”這句話成功的轉移了周心寶同學的注意力,他把背簍放到旗臺上就開始和羅曉杰比手劃腳的講起了上次在鎮上錄像館里看過的《英雄本色》片段,聽他講得繪聲繪色的模樣,周心悅再次懷疑他上學都去干什么了?
“周心寶!”
“誒!曉杰,小馬哥真的好瀟灑啊,不知道你家的電視安上能看到嗎?”周心寶壓根沒看到自家二姐咬牙切齒的模樣,仍然和羅曉杰頭也不回的聊著。
“小馬哥有什么瀟灑的,一身破洞裝,咬著根棒棒糖,在煙霧彌漫中還戴著墨鏡……;他能看見啥?那都是藝術加工!”
加大的聲音終于喚回了兩個男孩子的注意力,小寶張大了嘴巴:“二姐?你看過。”
我看過!老娘還看過老得滿臉皺紋的真人版“小馬哥”。周心悅往天上翻了個白眼。
羅曉杰就來得直接得多了,撇撇嘴反駁道:“戴著墨鏡的才是男人,才帥氣。”
“帥個毛線,你黑燈瞎火的戴個墨鏡看帥不!”周心悅細瘦的手臂一揮,像是趕蒼蠅似的;“要說的主題不是這個。周心寶,你在學校都是看錄像去了嗎?這么了解。”
“二姐,我……”小寶愧疚的低下了頭,他不想念書。
“爸媽辛苦供你念書是為了什么?為了讓你出人頭地找個好工作,掙錢幫家里改善生活,難道你想子承父業、子承母業?有什么出息!你倒是好,好好的書不念跑去瞎玩,想想對得起誰?”周心悅將餐廳老板教訓他家上小學兒子的訓誡照搬出來,感覺還不錯;她可從來沒被人教訓過,也是從來沒人拿給她教訓,這種有人讓她操心的感覺是她從來不曾領略過的。
小寶的頭更低了,農村窮孩子本來懂事就早,也不至于有逆反心理;被她理直氣壯的一番言辭訓得無言以對。倒是一邊的好朋友不忍心自己在學校里最鐵的哥們兒被訓得抬不起頭來,不以為然的站到周心寶的面前擋住了周心悅的視線。
他的身高可比周心悅高出了足足一個頭,弧度優美的下巴正對著她拔開劉海后光潔的額頭,眼神放低對上她嚴肅的眸子,閃亮靈動的眸子竟然讓他閃了閃神,突然覺得心跳怎么加快了?
不由第一次認真打量了一眼這近在咫尺的臉龐,清瘦的瓜子臉普普通通,可那雙平日總遮得嚴實的雙眼露了出來,又大又圓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他青澀的面孔……
羅曉杰愣住了!這是那個周心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