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壩并不大,喬振軒是這里的能人,知名度高。因為這兩個因素,喬振軒得病且失蹤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周家壩的每一個角落。
發生了這樣驚天動地的事情,有人歡喜,有人痛苦,有人同情,人有幸災樂禍。
喬蓮藕淡定地接受著每種眼光的掃視。
其實起來,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仇者快親者痛,世上的事情都逃不過這樣的宿命。
如果沒有一顆堅定和看透的心,在這飄搖之際,人很容易被摧垮的。
秦瑛骨子里不服輸,不想讓人看笑話的倔勁上來了,每天晚上偷偷地哭,但是一到白天,做莊稼,干家務,進貨賣貨忙得不亦樂乎,讓那些想從她臉上看出痛苦與絕望的人很是失望。
人們有時候獲得快樂其實也很簡單,那就是眼睜睜地看著一個以前比自己活得自在和幸福的人,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
秦瑛明白周遭很多人的想法,心想你們想看到我偏不給你們看到,氣死你們
于是,見人照樣打招呼,走起路來照樣如風一般,頭發照樣梳得一絲不茍。
但是隊長夫人張大紅還是終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這下子,村里再沒有哪個能夠與她對抗了
秦瑛,你再能干再了不起,沒了丈夫,一個人帶著幾個娃娃,我看你還能將尾巴能翹多久?
張大紅這樣想著,臉上露出舒暢的笑容來。經常走到一群婦人中間,說風涼話,這些話傳到秦瑛的耳朵里。
每每這個時候,秦瑛的心就會針刺一樣地收縮一下,然后就微笑著走開了,什么也不回,什么也不辯。
嘴長在人家身上,你管得了那么多么?如果每張嘴你都要去管,還不得生生地累死?
丈夫也許真的從此再不回來了,但是生活還有希望,膝下的這四個聰明活潑的孩子便是后半生的希望了。
秦瑛找到了讓自己痛苦的心平靜下來的良方,對幾個孩子越發得要求嚴格照顧周全起來。
消息也傳到了喬振軒的朋友歐陽暮春的耳朵里。驚異之余,趕緊跑到周家壩來,要一問究竟。
喬振軒是位好大哥,喬家有恩情于自己,過去那么多美好的歲月,不能就這樣一下子消失了。
歐陽暮春覺得自己肩膀上的擔子突然重了起來。雖然喬振軒走時并沒有囑咐過自己什么,但是他覺得如果自己是個男人,在這種時候應該毫不猶豫地擔當起照顧喬振軒老少一家人的重任來。
雖然喬振軒并沒有對他作任何地交待和托付。
他清楚地知道,目前的當務之急便是尋找到失蹤了的喬振軒。
這天,歐陽暮春來到了喬振軒的家里,坐在院子里,和秦瑛說話。
“嫂子,發生這樣大的事情,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呢?要不是從其他人嘴里聽說了,我到現在都不知道啊。再說,喬大哥失蹤了,你也應該到派出所去報案啊,讓他們找啊……”
秦瑛給歐陽暮春添了點開水,坐下平靜地說:“暮春兄弟,你工作忙,壓力也大,怎么好意思麻煩你?再說了,報了派出所又有什么用?一個人又不是意外失蹤的,他是鐵了心地要走,世界這么大,隨便往哪兒一躲,你到哪兒去找他去?這又不是什么刑事案子,被哪個綁架去了,他是存心不回來的話,誰都找不到的。”
歐陽暮春聽了,不言語,只一支又一支地接著抽煙,將自己的腦袋藏在繚繞的煙霧里。
坐了一陣子,歐陽暮春起身告辭,臨走時將一百塊錢硬要塞給秦瑛。這一百塊錢,可是歐陽暮春兩個月的工資呢。但是歐陽暮春知道,此時的喬家,比自己更需要這錢,這時候的哪怕一點點幫助和關懷,都會鼓起他們生活的信心。
一家之主突然被宣布得了不治之癥,而且這人還一夜之間消失了,這種痛苦和打擊,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了的。
歐陽暮春的心隱隱作痛。
秦瑛死活不要。倆人打架似的,一個要給,一個不收,場面混亂。
歐陽暮春收回錢,認真地說:
“好吧,嫂子,你不要算了。我走了,不過,你放心,我會幫著找喬大哥的。我路子多,認識的人多,興許會有消息,你在家里照顧好自己,替大哥管好幾個孩子,有啥困難說一聲,你不說就是看不起我這個兄弟了。”
秦瑛感動地說:“謝謝暮春兄弟了,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幾個孩子的……”
歐陽暮春向外走去,突然之間又轉回來,趁著秦瑛不注意的時候,將一百塊錢放在凳子上,一溜煙地跑了。
“哎——等等——咋能這樣啊……”秦瑛抓起凳子上的一百塊錢,追了出去。
但哪里追得上年輕力壯的歐陽暮春?才一晃眼,人就跑不見了。秦瑛只得停下,怔怔地看著遠方,心里不由涌起一股暖流來。
是啊,在這個世上,還有關心自己家里的人,就沖這,都要好好活著,不能讓那些幸災樂禍的人得了逞,我要讓他們知道,這個家,即便喬振軒真的永遠不回來了,我也會用盡全力將幾個孩子養大的
好吧,既然別人一番好意,不妨先收下,等以后緩過來了,再還不遲。
陸續的,虎校長還有蔣老師等喬振軒平常關系挺好的幾個朋友,都來家里看了秦瑛和幾個孩子。都無一例外地帶來了一些禮物,同時,或多或少地拿了一些錢給秦瑛。秦瑛見推不掉,便收下了,鄭重其事地在一個筆記本上記下了每一筆錢。
這些錢,說到底最后都是要還給人家的,別人要不要是一回事,自己還不還是另一回事。
現在,家里的日子發生了巨大的變化,秦瑛一個人的負擔太重的。每天做莊稼,早出晚歸的,非常辛苦,喬蓮藕有意讓媽媽不再種地了。不再種地當然不是讓媽媽將土地賣掉,而是將自家的地交給村里有勞力的人家去種,不至于讓地荒著。
社會的各個方面都在慢慢發展著,此時,正是開始做生意,進行原始積累的重要時候,機會一旦抓住,幾年后成個萬元戶那是輕輕松松的事情。別人看不清楚未來,但是喬蓮藕看得清楚。
自己一個小孩子去說,肯定很難說動媽媽,只得央求吳爺爺去說了。他年齡大,有威信,說話有禮有節,分析得非常到位。
于是,在一個安靜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飯的時候,吳老頭兒按喬蓮藕的意思說出了他的想法。
“秦瑛啊,你看啊,現在家里四個孩子要上學,穿衣戴帽學費啥的花費很是不小,你一個婦道人家,天天又要種地又要做生意,還要做家務,太累了,不如,將家里的土地交給村里其他的人家去種吧。反正每家每戶的土地又不多,有些家里人口多,勞力好,他們做了,幫你交了農業稅還有公道啥的就行了。”
“啥?把土地交給人家種?”秦瑛驚得呆了,看著吳老頭兒,以為他又在說什么瘋話,“我說吳叔,你是在開玩笑吧。一個農民,將土地交給人家,他靠什么養活一家人呢?我不種地,幾個孩子和你不是要喝西北風去?好好的咋說出這樣的話來?”
喬蓮藕趕緊說:“媽,我覺得吳爺爺說得有道理。你想啊,你天天那么辛苦,日曬雨淋的,結果呢?種的糧食不過夠一家人吃罷了。現在市場上都放開了,只要有錢的話,到街上去買來吃就行了。從現在開始不種地,將時間和精力拿來做生意,賺到了錢,想買啥沒有啊?”
“哼,做生意賺錢,你們說得倒是輕巧,就家里這么一個小店子賺的錢能夠養活你們幾個?不過掙幾個油鹽錢罷了。現在你爸爸也不在了,慢慢地可能工資也會沒有,不種地,我實在想不出怎么把你們幾個人養大呢。”說到這里,秦瑛悲從中來,不夠眼睛又濕潤了。
吳老頭等秦瑛平靜了一會兒,緩緩地說:“錢的事情你大可不必太操心。我這看病的手藝好,收入也很不錯,慢慢到我這里看病的人會越來越多,我掙的錢,除了自己的吃穿用度,剩下的都拿給你養家,我一個老頭子,錢再多都是沒啥用處的。另外,我倒是看到了一個賺錢的機會。”
“什么機會?吳爺爺快說出來我們聽聽?”
喬慕然一下子來了興趣的模樣,托著腮定定地看著吳老頭兒。其實這些都是老早和吳老頭兒商量好了的,但是現在是演戲,演戲得演得像才行。
秦瑛聽吳老頭兒說有賺錢的機會,不由得也上了心,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要聽聽是什么機會。
吳老頭兒賣了個關子:“要聽可以,但是我有一個條件,你得答應我將土地暫時交給別人去種。不然的話,我不會說出來的。”說罷,搖頭晃腦,不看秦瑛,一副你不答應我就不說的架勢。
“好好好,我聽你的,如果真有穩當的賺錢機會,我一定將土地交給別人去種,反正土地還是自己的,啥時候想要回來都可以的,又能不是交給人家就要不回來了。”
秦瑛為了聽到后面的機會,答應了吳老頭兒的條件。
“是這樣的……”
吳老頭兒微笑著,緩緩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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