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白羽
順泰縣，震后第四天，傍晚。
陰沉的天空，再次漸漸的暗了下來。
在藥等人的帶領下，許多順泰縣的醫者，和一些自愿加入的婦人、老人在一片被清理出的空地上，不停的忙碌著，救治著看上去無窮無盡的傷者。
而在另一片更大的空地上，則擺放著更加無窮無盡的尸體。
這些尸體有多少呢？一個生還的順泰縣衙的文書，正帶著幾個老人忙碌的統計著。現下，他們已經點清的尸體已經有二十七萬多。而其余尚未來得及清點的，至少也有五六萬。
須知順泰縣原有住戶不過五余萬戶，假設每戶有十人，再加上過往商戶以及乞丐等未計入縣城住戶的人，也不會到七十萬之數。
然而僅僅順泰縣城，就已經了三十余萬死者，已經是將近一半了。而生還者總計，也不過十萬不到，其中還包括大半傷者。其余的，現在仍是生死不知。
而且，更多的尸體還會陸續被。因為但凡被埋在地下的，能活著被救出來的，十難有一。畢竟，能夠充當“人體生命探測儀”的人也不過就那么幾個，其中還有個必須主持救治傷者的藥。其余的人，就只能憑著印象以及幾只未經訓練的狗的指引去救人，效率可想而知。
此時，順泰縣令、縣丞、順泰縣駐軍都統的尸身都已經被，順泰縣衙中現存的最高官職也不過是個捕頭，就連師爺們也只找到了一個活著的，還重傷瀕危。可以說，順泰縣的官方系統，幾乎已經完全癱瘓。若不是有藥等人的存在，死亡的人數必定會多得多。
沈素雅帶著幾名青壯，將一名剛剛救出的生者送到藥這里救治之后，便獨自一人走到一處無人的篝火邊，取下身上的水袋，一口氣飲下大半，喘息著坐下。
忙碌的時候尚不覺得，這一停下，她只覺得渾身都軟塌塌的，半分力氣都提不起。而且，身上還有許多地方，都在隱隱作痛。至于內力，早就瀕臨枯竭了。
這剛剛一坐下，她便覺得隱隱一陣困意。
四天了，她除了傾聽地下的聲音的時候，從未閉過眼，也沒吃過，水倒是喝了不少。
后世的國際救援界黃金七十二小時法則她還是的，而現下已超出這個近二十個小時，也就是十來個時辰了，雖仍有不少生者被挖出來，但更多的，已只是尸體罷了。
但是，她仍是不甘心，仍是仔細的傾聽。但凡有一絲響動，便帶人迅速挖開廢墟。其中自然有不少的確是生者，但，更多的卻是一些動物、牲畜，甚至都沒有。
這時，有個人拿著一些食物，坐到了她的身邊，還從中遞給她了一些。
她抬頭看，是她帶的隊伍中的一個青壯。
他看上去年紀比她還要小，一張嫩臉甚是稚嫩。當然，現在早已沾滿了塵土，模樣都看不出了。但，他的身材卻比她高大的多。或許，他的實際年齡應當比她大一些。
他家境應當不，細皮嫩肉的，服飾之華貴絲毫不遜于她。但救人的時候，他卻甚是賣力，而且似乎還有不的武藝，實在是她的一大助力。
她對著他手里的食物，搖了搖頭，輕道你吃吧，我吃不下。”
“雅，你現下已十五個時辰粒米未進了，再不吃些，身子會受不住的。”他的聲音雖然也甚是嘶啞，但仍能聽出些許溫文。
她輕輕嘆了口氣，到底還是接過了食物，緩緩的吃了起來。
他捧著剩下的食物，輕輕的咬了一口，動作很是有幾分優雅的味道。她看看他，輕道你好像家境不，家教也不。”
他微微一笑，道雅也不差。”
沈素雅吃的時候，雖條件簡陋，但下意識之間，動作的優雅之處，卻絕對在他之上。
“你叫名字？一起忙碌了三天，我都未曾問及，實在是太過疏忽了。”沈素雅看著他，輕道。
他愣怔了一下，輕道在下……姓慕。”
沈素雅略一沉吟，輕道原來是慕。不知素雅是否有幸，慕的名字呢？”
少頃，他才道姓慕，名若，字青云。”
沈素雅微微一驚，輕道你已經有表字了？”
慕若微微一笑，道在下現今已經十九歲了，去年便已及冠。有表字，有奇怪？”
沈素雅看了看他，搖頭輕笑道實在不像。”
慕若搖頭失笑道我這張臉，實在是……實在是……”
實在是了半天，也沒說出言語，仿佛是對稚嫩的長相很是有些無語。
不知怎的，沈素雅的腦海里，猛地蹦出了“正太臉”這個詞兒，不由得毫無形象的笑了起來。
慕若更是有些發窘，訕訕道很……很好笑么……”
沈素雅止住笑，歉然道抱歉，我……我只是想起了一件很是好笑的事情，和你沒關系。”
慕若輕笑道事，這么好笑？可否說與慕某，讓慕某也開心一下？”
沈素雅剛要說，忽然一個聲音從他身后響了起來。
“嘿！小子！想泡我？得先過我這關喔！”
沈素雅不用回頭，從方才的腳步聲便能聽出，的是她的二沈素盈。
沈素雅也不回頭，搖頭失笑道盈，亂說呢！”
沈素盈坐在沈素雅的另一側，斜眼瞄著慕若，似笑非笑道小子，你敢說，你沒這意思么？”
慕若還在思索“泡”是意思，忽聽沈素盈問話，不由輕聲答道慕某……實在不懂姑娘的話，是意思。”
沈素盈仍是似笑非笑道不懂？不懂就一邊兒自個兒琢磨去，別在這兒打擾我們說體己話。”
慕若聞言，不由有些尷尬，起身朝沈素雅一躬身，道還望雅能多吃些，有力氣了才好救人。慕某告辭，雅保重。”
沈素雅起身還禮道素雅，慕也保重。”
待那慕若走遠了之后，沈素雅才坐下，伸手輕輕點了一下沈素盈的眉心，輕斥道胡言亂語的，還有沒有點儀態？”
沈素盈嗔道盈兒可是在保護姐呢，姐毫不領情不說還要斥責盈兒，盈兒委屈得很呢！”
沈素盈失笑道我才說你一句，你便頂我三句。好好，我不說了。說吧，來找我干？”
沈素盈微一踟躕，輕道姐，前天的事情，我一直沒尋到問你。姐會，那個婦人的身下，會……會有個嬰兒呢？”
沈素雅沉默半晌，輕道你想想她的姿勢，頭下垂，雙手抱在胸前，背微弓，再加上那個嬰兒，是個姿勢？”
沈素盈思索許久，甚至還模仿了一下那個動作，忽然驚道她在……她在給孩子喂奶！”
沈素雅輕道是啊……給孩子喂奶……她的乳汁，即使在死后，也在哺育著她的孩子。我想，若不是那乳汁，或許……或許那孩子已經死了多時了。”
沈素盈沉默不語，許久，才輕道姐……可是若是我記得不，你前世都沒有結過婚，會想到這個呢？我前世可是結過婚的人，雖然也沒有過孩子，但卻完全沒有想到呢！”
沈素雅亦是沉默許久，輕道你……你前世出生于時候，又是時候遇到你說過的那種事情的呢？”
沈素盈想了想，道我生于一九八八年，死于二零二四年，死的時候三十六歲。”
沈素雅一怔，搖頭失笑道你死的時候，我才十六歲，我可比你整整小了二十歲，或許我該叫你一聲阿姨呢。”
沈素盈亦是一怔，隨即失笑，伸手輕輕打了沈素雅一下，帶著幾分嬌嗔道姐又在欺負人，前世的年齡又怎能作數？”
二人笑鬧了一會兒，沈素盈又道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沈素雅略一沉吟，輕道你可知，我前世是地方的人？”
沈素盈想了想，輕道不，姐從未顯露過你前世的口音或方言，我猜不出。”
沈素雅奇異的一笑，輕道我來講一哈我們家鄉話，你來猜一哈嘛！”
沈素盈亦是奇異的一笑，輕道那你多講一哈來聽嘛！愣是這一兩句，倒是讓我咋個猜哦！”
沈素雅不由一怔，輕笑道盈也是川妹子呢。”
沈素盈亦輕笑道生在四川，長在廣東。”
沈素雅輕嘆道我也是生在四川，不過長在北京。我自打還不記事起，就在北京了。這幾句不地道的四川話，還是特地學的。”
說著，她又看向沈素盈，輕問道盈是四川哪里人，又是多大的時候離開四川的呢？”
沈素盈輕道我其實是重慶人，就在重慶變成直轄市的那年離開四川的。沒記，應該是九七年吧，那年我九歲。”
沈素雅輕嘆道我是綿竹市北川縣人，零八年生人……”
沈素盈驚道你……”
沈素雅頷首輕道是，我就是在那場地震中幸存下來的。但，沒人我到底姓，叫名字。收養我的人姓付，于是我也姓付了。”
沈素盈輕道姐……”
沈素雅繼續道后來很久以后，我的付姓父親告訴我，我的媽媽，是怎樣留住了我的性命，又怎樣留給了我那一段留言……”
“當時，我那個姓付的父親，是在北川的一隊救援者之中。當時他們扒開一座廢墟，一個就像你看到的那樣，匍匐著的年輕女性的時候，她已經死了。他們她已經死了之后，就離開到下一個地方去救人了。但是，走了一半的時候，那個隊長忽然想起了，趕忙帶人趕了，從她的身下，掏出了一個女嬰。”
沈素盈眼睛睜得大大的，道姐，那個女嬰……”
沈素雅輕道對，那就是我。”
她稍稍頓了頓，又道后來，他們在檢查我的狀況的時候，從我的衣服里了一個，上面有一條未發出的短信……”
說著，她的聲音不由顫抖起來那條短信的內容是：親愛的寶貝，如果你能活著，一定……一定要記住……媽媽……媽媽愛你……”
幾乎瞬間，她便泣不成聲……
沈素盈張張嘴，但終究沒能說出，只是默默的抱著哭泣的姐，無聲的安慰。
這個故事，她聽過無數次，但沒想到，竟然能在這個時空，遇到這個故事的主角，還是她的姐……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騷動。
“有人來了！有人來就我們了！”
有人高聲喊著。
沈素雅頓時止住哭泣，與沈素盈一起向那邊望去……(。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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