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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蘇亦凡沒睡太踏實，楊冰冰的心情也一般。
楊夫人傳來的消息實在不能算好，大家心里都憋著一口氣。
對于蘇亦凡來說，楊冰冰的心情可能比楊夫人的生意更重要一些。而對于整個楊家來說，這種大規模的調查就等于把楊家的零售業部分拖入了無窮的泥沼，也等于宣布政府方面的一些大人物已經徹底隔斷了與楊家繼續合作溝通的可能。
集團式的企業規模到達一定程度總會引起國家的各種不滿，最近二十年來就有許多公司遭遇過類似情況。只不過這次調查是針對華商，帶有明顯的民族歧視色彩。媒體開始大肆報道這方面的新聞，但角度很少有公正客觀。就像關于別國的新聞很少有正面積極的一樣，即使是新聞也集中在努力黑美國華裔方面。
移民總會帶來各種問題，哪怕是在一個國家內，地域間的沖突矛盾也足夠尖銳，更何況是美國這樣多民族甚至多人種的國家。白種人對亞洲人的態度就沒真正友善過，現在政府集中調查華商聯合會更是給了主流媒體狂黑華人的大好機會。諸如不公平競爭、提供商品質量問題比較多等等話題都被一一提及。
蘇亦凡畢竟是年紀太小，半夜睡不著沒忍住給楊夫人打了個電話。
這次電話沒用多啰嗦，直接轉接到了楊夫人那邊。
楊夫人的聲音依然柔和好聽，而且主動說話，只不過好像多了一絲疲憊。
“小蘇同學，冰冰現在怎么樣？”
蘇亦凡誠實地回答道：“早就回房間去睡了，最近她很忙，精神狀態還好。”
楊夫人沉默了一下，又問道：“楊宗元最近聯系你了嗎？”
蘇亦凡不自覺地笑了一下，哪怕他知道楊夫人看不見。
“晚上剛剛過飯，然后我就聽到消息了。”
楊夫人的聲音比較平靜，沒有什么情緒波動：“不正當競爭和壟斷，無論那個調查結果成立，對全美華商都是一次巨大打擊。這次調查持續時間會很長，我可能會分不出心來關注冰冰，你多費心。”
蘇亦凡比較喜歡楊夫人跟自己說話的方式，對方明顯是把自己當作一個成年人來看待。這樣的尊重哪怕是在周圍很多普通人身上都看不見，楊夫人這樣身居高位的反倒不必作態就能表現出來。
“您放心，楊冰冰在這里應該很安全。”
楊夫人這時候做為一個母親的心態就比較明顯了，她問了幾句楊冰冰起居飲食方面的問題之后，又旁敲側擊地問了蘇亦凡幾句兩人現在關系的問題。
蘇亦凡對楊夫人自是知無不言，卻已經做不到言無不盡。其實就算是蘇亦凡自己心中都沒法清晰地給出一個概念，到底應該對楊冰冰怎樣。兩人關系好是好，可好到了這種程度，似乎多說一句都會破壞這融洽關系。
楊夫人很容易就感覺到蘇亦凡話語間的閃避，也不深問，只是淡淡說道：“你們都要注意身體。”然后輕輕巧巧地掛了電話。
蘇亦凡放下電話琢磨了半天，這個保重身體到底是什么意思？
剛放下電話打算再嘗試入眠，蘇亦凡聽見有輕微的敲門聲從臥室門口傳來。
其實不用想，這么輕聲敲門的人在家里只有一位，蘇亦凡起身檢查了一下自己身上沒什么不妥才過去開門。
門口楊冰冰雙手抱著肩膀站在那，顯得有點手足無措，眼神從未有過的楚楚可憐。
“睡不著……”
楊冰冰甚少向人撒嬌，對著蘇亦凡倒是一點都不害羞，就那么直接說出來了。
蘇亦凡嘆了口氣，把楊冰冰引進自己的房間，他可不希望爹媽半夜起來看見這么一幕奇觀，然后第二天早上把自己審到屁滾尿流。
對于楊冰冰來說，進蘇亦凡的臥室就跟喝口水一樣自然，一點都不帶猶豫的。
房間里沒開燈，蘇亦凡伸手要去按開關，被楊冰冰阻止了。
“別，叔叔阿姨會看出來。”
蘇亦凡聽話地沒去按，讓楊冰冰坐在自己的電腦椅上，他自己坐床頭。
“怎么了？還在擔心？”
楊冰冰見到蘇亦凡后仿佛沒剛才那么緊張了，雙手放下來在自己膝蓋上，低著頭說：“是有點……她告訴我不用擔心，這種事怎么可能不擔心？”
蘇亦凡不是第一次安慰楊冰冰了，比較有經驗：“一般這種調查都曠日持久，結果也未必都順著政府部門的意思，現在擔心也沒用。”
楊冰冰聽蘇亦凡說話心情就會好一些，嘆了口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國家就等于是大型的集團公司……這種對抗帶著太多利益集團的影子，估計現在國會里的那些人不會幫楊家說話，只能自救。”
“現在楊夫人一下子被這么多眼睛盯著，也沒有辦法對趙玄動手了。”蘇亦凡嘆了口氣，“這件事你不用擔心了，我來想辦法吧。”
楊冰冰搖頭：“不想麻煩你，麻煩你就要麻煩輕姐，太興師動眾了。”
蘇亦凡知道楊冰冰的固執，也不繼續勸，只是看著她，目光溫柔。
迎著這樣的目光，楊冰冰覺得自己的心情頓時就比剛才平靜不少，她深吸一口氣開口道：“其實我也不是很擔心楊夫人，她擴張到這一步，應該對現在的情況早就有察覺。你也不要為了我就去找趙玄，她太危險。”
蘇亦凡看著楊冰冰，很像告訴她為了你做這一切都是值得的，但又說不出口，只能看著少女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慢慢攥成拳頭。
壓力無處不在，蘇亦凡能明白此時楊冰冰的心情。
黑暗中的女孩好像比平時更脆弱，蘇亦凡略一沖動，起身去握住楊冰冰的雙手。
“真的不用怕，會好的。”
楊冰冰仰面看著蘇亦凡，一雙大眼睛在黑暗中閃動。
蘇亦凡知道楊冰冰此時還是不安的，他也知道語言的安慰對她應該沒有太大效果，干脆拖著楊冰冰坐到自己床邊。
“睡不著的話，隨便說點什么吧。”
楊冰冰點頭：“那……能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嗎？”
蘇亦凡苦笑：“好像講過了吧？”
“才講了一點點。”楊冰冰被蘇亦凡抓著雙手一點都沒不適應，反倒有點懷念跟蘇亦凡一起看恐怖電影的親昵，“多說說吧。”
蘇亦凡過去的糗事當然包括暗戀楚若，并以為楚若的小清新偽裝是真實性格，自己也投其所好地做了很多文藝又傻乎乎的事。這些楊冰冰有的已經聽說了，有的則完全不知道。
對于楊冰冰來說，蘇亦凡以前的一切她都是有興趣的，但她沒有第一時間就著急地追問，也沒有一直問個不停。一直到了現在也只是拿來當作聊天中的佐料，而不是關心則亂。
長久以來一個人獨處的生活養成了楊冰冰的耐心，在這一點上她與蘇亦凡倒是相當契合。
既然楊冰冰想問，蘇亦凡就說，說起自己以前學校里的傻事還真是不少，每一件都能逗楊冰冰笑上幾次。
“你以前也不怎么老實啊？”楊冰冰對蘇亦凡中學時代逃學打游戲的經歷還挺驚訝，“我還以為你一直都像之前那樣……”
蘇亦凡自嘲地笑了笑，黑暗中他還在抓著楊冰冰的手，似乎這種肢體上的連接會讓他更容易感受到女孩的內心情緒變化。
“我也不知道……可能換了個環境人容易變得更膽怯吧，不過現在看以前的自己也好像看別人。”
“變化很大，是因為什么呢？”楊冰冰明知故問道。
蘇亦凡猶豫了一下，說出自己的答案。
“可能是因為輕姐吧。”
“難道不是因為程水馨？”楊冰冰似乎并不忌諱說出這個名字，說出的時候也沒有什么別樣的味道，“就像中學時代一樣，動力源泉換了個人。”
蘇亦凡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一點吧。”
看到這樣痛快回答的蘇亦凡，楊冰冰心中有些淡淡失落，卻把自己被蘇亦凡捉著的雙手用力緊了緊，目光炯炯地看著少年說：“到底是程水馨重要呢，還是這個過程更重要？”
蘇亦凡想了想，用蘇小輕曾經跟自己說過的一句話作答。
“每一件事的體驗都是獨一無二的，無論好與壞。”
楊冰冰抿嘴輕笑：“太官方。”
“可能是被人說得太多吧。”蘇亦凡說，“被說得太多，證明大家感受相似。”
“算你混過去。”楊冰冰向著蘇亦凡眨眨眼，也不管他在黑暗中能不能看清，“晚上一個人真睡不著，能陪我嗎？”
蘇亦凡本來還算正常的思維就這么中斷了一下，他不太明白楊冰冰到底是說要讓自己陪著這么繼續說話，還是陪著她睡……雖然從字面上無法理解真正意圖，但無論哪一樣對蘇亦凡來說都不算是新挑戰。
“我早上的時候自己回房間。”楊冰冰微微羞澀地低頭不看蘇亦凡的錯愕的目光，“一個人覺得心里空。”
蘇亦凡確信以前楊冰冰絕對不是會說出這種話的女孩，那時候她每一個轉身颯爽地留下馬尾辮背影都讓人印象深刻。
然后蘇亦凡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其中還混合了自家沐浴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