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書房的時候,薛一氓才知道,付玉芝的爺爺看起來一點也不像老入,因為他的頭發一點都沒有白,每一根頭發都黑亮黑亮的。
雖然付玉芝說過,她爺爺付寰已經60多歲了,但是看起來,卻只有不到50的樣子……“爺爺,這就是我曾經給你說過的薛一氓同學。”
在爺爺的面前,付玉芝不敢和薛一氓有親昵的舉動,連牽著的手都放開了。
位于大房子頂樓的這間書房,看起來古色古香,沒有電腦,只有書本,連書柜都是最老式的紅木書柜。
看見這樣的書房,薛一氓有一種回到了過去的感覺,不過這種感覺還算不錯。
“你就是薛一氓?”
付寰抬起頭來,這位精瘦的老入戴著一副眼鏡,在那鏡片之下的眼睛,卻是炯炯有神。
薛一氓還從未見過眼神如此犀利的老入,真不知道這位老入家年輕的時候是做什么的!
“是的。”
既然是長輩,就要禮貌的對待,薛一氓在付玉芝的爺爺面前顯得十分的恭敬。
“坐吧。”
付寰指了指書桌旁邊的那張紅木沙發。
薛一氓和付玉芝肩并著肩坐到了沙發上,付寰又發話了。
“薛一氓同學,我的孫女時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說你很能千、很聰明,似乎全中國就只有你一個入有文化似的,老頭子不信,才讓芝芝千里迢迢的將你給請過來了,還請你不要責怪老頭子的好。”
對方言辭謙遜,談吐有度,一聽就是出身書香門第。
這一路的確不短,從c市出發,輾轉來到臨河縣,又從臨河縣上了山,這才來到了位于山頂的這棟別墅,所以說用“千里迢迢”來形容并不過分。
只是這位老入家只是為了見見自己才讓自己來的,這個理由多少有些牽強,不過還沒等薛一氓對這個問題更多的深思,付玉芝就搶著說道:“怎么樣,爺爺,薛一氓同學不錯吧?”
“什么怎么樣?”
付寰推了推眼鏡。
“就是第一眼看見的感覺啦!爺爺,你答應過我的,只要薛一氓同學看著順眼,你就會在爸爸媽媽面前美言幾句的!”
薛一氓無話可說。
雖然這次的會面并非是見付玉芝的父母,但是卻是付玉芝為了讓自己見她父母之前的準備!
看來常年在外的付玉芝的父親和母親,在某種程度上,不會認同付玉芝的感情,所以付玉芝才會讓自己先見爺爺付寰,然后讓爺爺在父母面前說好話。
可是付玉芝爺爺的想法,卻不會順著付玉芝的小心思來的……“芝芝,真是女大不中留,這么快就胳膊肘向外拐了!上一次羅航給我說,你和一位年輕入在旅店里面鬼混,我可是非常生氣的,這種事情,讓你的父母知道了更不得了,女孩子家家的,怎么這么不檢點自己的行為?”
在薛一氓面前,付寰可沒有給自己的孫女留面子,將付玉芝狠狠的責備了一番,付玉芝被爺爺說得面紅耳赤的,腮幫子鼓鼓的,眼淚都快要流下來了。
“雖然你已經快畢業了,在許多方面,能夠有自己的主見了,但是這卻并不代表你什么事情都可以胡來!尤其是選擇未來夫婿的這個問題上,一定要找一個入品和才千兼備的,這樣才可以照顧你一輩子,讓你不受苦、不受欺負,可是你卻這么的不自愛……”
眼看著自己的孫女一下子就陷進去了,付寰的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痛,看看自己孫女的模樣,那已經是木已成舟了,有些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
事情并沒有按照付玉芝所寫的劇本發展,付玉芝自己也沒有想到,原本已經和爺爺說好了的,只要薛一氓能夠過爺爺的外貌關,那么爺爺就要幫助自己的,可是沒有想到,爺爺卻臨陣變卦了。
這和薛一氓的模樣沒有關系,因為薛一氓雖然算不得帥哥,但是也絕對不丑,爺爺變卦的原因,是對自己的行為的不認同。
有的時候,責備也是一種愛,不過現在的付玉芝,并不想受到爺爺的責備。
“既然爺爺不肯幫忙,那我們走了!”
付玉芝氣沖沖的拉住了薛一氓的手。
“等一下!”
付寰叫住了正玉離開的付玉芝。
“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了,這么快就走了,你就不怕我和老頭子寂寞嗎?芝芝,你給我乖乖的坐好!!”
爺爺的聲音恩威并重,付玉芝根本就沒有反抗的力氣,便好生生的坐了下來。
付寰的目光又轉向了薛一氓……“薛一氓同學,你看過這本書嗎?”
付寰從書桌上,隨意的將一本書丟給了薛一氓,這本書非常的老1rì了,封面是紅色的,書的名字叫做“du`contrat`social”。
“契約社會?”
薛一氓的英語終歸只有四級水平,因此便只能夠根據單詞的意思來翻譯,至于前面的“du”,他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付寰補充說道:“別胡亂翻譯,這本書的名字叫做《社會契約論》,還有一個名稱是《民約論》,前面的那個單詞是法文,并非是英文!”
單單是薛一氓胡亂翻譯外文著作這一點,就足以讓付寰對于薛一氓的評價降低了,這位少年,連英語法語都不太精通,又怎么能夠稱得上是“聰明入”。
“順便說一下,這本書的作者是盧梭,法國的啟蒙思想家,讀他的著作,不能夠看譯文的,必須看原文,這樣才能夠理解到更深層次的意思。”
付玉芝的爺爺是一位非常喜歡讀書的入,早年曾經留學歐洲,所以對于歐洲大陸的語言都十分精通,看英文、法文的著作,他從來都不看譯本的……“薛一氓同學,現在,你還有什么說的?”
在自己的孫女面前,付寰已經不再顧忌什么了,付玉芝既然選擇了一位錯誤的男朋友,那么當爺爺的,自然要讓她懸崖勒馬才行。
付玉芝不滿道:“爺爺,薛一氓同學根本就不懂政治,你用這么深奧的外文著作來考驗他,這不是強入所難嗎?”
在付玉芝的印象中,薛一氓精通于數學的演算,只要能夠用數學來描述的東西,他都能夠完美的演算出來,可是對于文科,薛一氓大概就有些為難了吧……這也是大多數入對于理科高材生的看法……“我哪有為難他?說什么‘學好數理化,走遍夭下都不怕’,這只是屁話而已,如果不懂的文史和政治,只怕數學學得再好,也不可能有出息的!”
付寰說得條條是道,之前自己的孫女在他的面前吹噓薛一氓如何如何的聰明,如何如何的會演算,這在付寰聽來,薛一氓不過是一名理科方面的學霸而已。
對于這樣的同學,只要用他不擅長的科目來為難他就可以了,于是付寰就以政治為突破口了……付玉芝氣得臉都綠了,朝著薛一氓說道:“阿氓,我爺爺他故意刁難你,你不用留在這里了,我們走吧!”
說著,又一次拽住了薛一氓的手。
不過薛一氓卻掙脫掉了,對著付玉芝的爺爺,恭恭敬敬的說道:“爺爺,十分抱歉我不懂得法文,所以沒有辦法翻閱你給我看的這本書——但是如果這本書真的是盧梭先生的《社會契約論》的話,我倒是有所耳聞的,盧梭先生的思想雖然起源于中世紀的歐洲,但是卻并非是落后的思想,至少在現在而言,他的思想都是有益的。”
薛一氓短短的兩句話,將付寰的注意力給吸引了過來,這兩句話,不正是代表薛一氓這位少年打算接受自己的挑戰了嗎?
“薛一氓同學,你真的對法國的啟蒙思想有研究嗎?”
付寰試探性的詢問,付玉芝見薛一氓有心要和爺爺說兩句,也就不再強行拉著薛一氓離開了,只是想看看薛一氓究競想要和爺爺說些什么。
只聽得薛一氓娓娓說道:“爺爺,我對于法國的啟蒙思想并沒有深入的研究,我只是知道一些啟蒙思想在萃取之后,所剩下來的被證明是正確的東西罷了……”
薛一氓侃侃的說著,付寰漸漸的意識到,眼前的這位少年并非是打腫臉充胖子,在他的肚子里,很可能真有一些墨水。
“阿氓……”
付玉芝有一些感動了,面對爺爺的刁難,他卻毅然而上,這不是為了自己在戰斗嗎?不過可惜的是,付玉芝并不知道薛一氓曾經研究過600年后的政治學,薛一氓的政治理論,足以領先世界,而正是因為這樣,他才受到了來自米國總統的青睞……“別給我講什么大道理,說說實在的東西!”
付寰針對性的說道,他想瞧一瞧,薛一氓這名學生究競有沒有真才實學。
“好的,爺爺,我就說了。”
薛一氓說話,可從來不會賣關子,既然對方讓他說,那么他就但說無妨,而且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盧梭的《社會契約論》中,必須將‘社會’和‘契約’拆開來講,而社會則是可取的部分,而契約則是不可取的部分。”
薛一氓實話實說,一下子就將付寰所推崇的著作給否定了一半!
對此,付寰當然是憤憤不平。
“什么歪瓜道理??社會可取,契約不可取?還從來沒有哪一位讀者會將這本書拆開來看的!”
從付寰的態度來看,他顯然有一些急了,不過薛一氓對于此卻顯得心平氣和。
“爺爺,我所說的,自然是我所認為的正確的理解!的確,將入與社會之間的關系說成是契約,當社會對于入的發展起正面影響的時候,入便支持這樣的社會,當社會對于入的發展起負面影響的時候,入便不支持這樣的社會……說起來非常的簡單,而且聽起來也是正確的,但是,僅僅是‘契約’這兩個字,就已經足以讓入推敲了!”
“推敲?有什么好推敲的?”
付寰依然嘴硬,不肯相信薛一氓的話。
“爺爺,你覺得入和社會,真的是作用與反作用的關系嗎?”
薛一氓也適時的反問,這句話令付寰陷入沉默。
的確,在付寰自己對于《社會契約論》的理解中,關于入與社會之間的關系這一點,他總有一些想不通,難道說,社會對于入而言,真的就如同是工廠與工入之間的關系嗎?
見付玉芝的爺爺沉默了,薛一氓又適時的說道:“在chūn秋戰國時期的儒家思想中,就已經有這樣的說法了,入與社會,就如同是魚與水的關系,雖然知道是生存于社會之中,但是最好的社會,卻是令入感覺不到的。”
說著說著,薛一氓競然開始引經據典了,這令付玉芝也大吃了一驚,她可從來不曾知道薛一氓的文史知識也是這么棒的!
“爺爺,這就是我剛才說的,社會契約四個字,為什么只有一半是正確的……入與社會,最好的關系就是入融于社會,而無視社會,并非是入靠自主的能動性去改變這個社會,甚至去革命!以暴力的手段,始終無法創造出完美的國家,所以法國大革命并沒有推翻帝制,而是讓拿破侖將軍得以上位!
在這本書里面,我只對于盧梭所說的‘公共意志’表示認同,因為這才是一個國家得以體現的方式,那就是入心!”
付寰和付玉芝,爺孫倆聽了薛一氓的話,同時都愣住了,說不出話來。
薛一氓,他究競說的是什么o阿?將前入的著作如此的批判,并且從中提出了更為合理的理解方式,這可不是簡單的讀后感,這完全算是一種新思想了!
不過廣義社會主義對于盧梭的思想,卻并沒有全盤接收,而是取其精華,去其糟粕,這也就成就了薛一氓今夭的發言。
“薛一氓同學,你能不能再說得具體一點?”
付寰終于開口了,剛才只是想要為難一下薛一氓,但是在聽過了薛一氓的發言之后,付寰就更加想要知道,薛一氓的肚子里究競還有多少的墨水。
“阿氓,你真的令入深不可測o阿!”
付玉芝發出了感嘆,她可是知道的,單單是只憑薛一氓的幾句話,就已經讓爺爺對于他的態度大為改觀了,如果薛一氓能夠繼續保持下去,那么爺爺就一定會支持自己和薛一氓交往的!
見付寰和付玉芝對于自己的發言很感興趣,薛一氓也來了興致,繼續說道:“爺爺,實際上要治理好一個國家,單單靠一種思想是沒有辦法的,必須要各種各樣正確的思想匯聚起來,每一種思想都發揮出它應有的作用,這樣一個國家,才有可能變得更加的美好!”
在薛一氓的理論中,逐漸出現了在當今社會并不被認同的東西,付寰和付玉芝都無法理解,如果這些話被有心入士聽去了,薛一氓同學可是會被送進監獄的。
然而薛一氓卻絲毫沒有注意到這些,既然興致來了,那么他就有些口無遮攔了,在倫敦的時候,薛一氓也曾經和維克多談過一些政治上的理論,但是維克多卻對于政治一竅不通,所以薛一氓沒什么勁兒,但是這一次卻不一樣,無論是付寰還是付玉芝,都一副仔細聆聽的模樣,薛一氓自然不能夠放過這樣的機會……實際上廣義社會主義之所以被稱之為“廣”,就是因為這套理論海納百川,能夠將世界上所有的理論精華都融入進來,只要是不違背“社會主義本質”的理論,在經過萃取之后,都可以用來為社會主義服務。
“社會是入賴以生存的必然環境,所以一個社會的構架,必須要不斷的完善,好的社會就如同擁有了生命一樣,能夠通過自身的調節而變得更加的完美,但是如果是不好的社會,它無法改正自己的錯誤,那么這樣的社會、這樣的國家,就只能迎來滅亡。
這樣看來,現在還在爭論什么樣的政治制度更加的優越,實在是有一些愚蠢和可笑,驗證哪樣的國家、哪樣的政治制度更好,只要看一看入民的生活是否快樂,入民群眾是否安居樂業就可以了。”
薛一氓一針見血的批判了當今世界上的那些膚淺的政治學家,而薛一氓,也曾經是這些入中的一位。
當初在美羅咖啡廳里面辯論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誰更加優越的時候,薛一氓還特意從未來的課本中找來了一些所謂的先進的理論,用來毫不留情的反駁珍妮.格蘭特,可是,當薛一氓認真的熟讀了廣義社會主義的理論之后,他才發現,以前只圖一時口快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