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書名:
“……她這就走了,她怎么敢?”嫣姐兒不敢相信地瞪著眼睛望著陸辰兒離去的方向,又瞪眼望向旁邊跟著的奶娘。
“我的小姑奶奶,您大約忘記出門前,夫人怎么和您叮嚀的。”那位奶娘沒開口,倒是另一位婆子開了口,嫣姐兒瞧了那位婆子一眼,是鄭夫人身邊的得力媽媽,今兒特意派給她,就是為了提點她,讓她別言語上沖撞了陸姑娘。
“剛才老奴一個勁地和您使眼色,偏您視而不見……”
嫣姐兒沒好氣地打斷那位婆子的話,“可我剛才不過說了兩句話罷了,況且我說的是事實,哪里就沖撞她了。”
“姑娘出門前,夫人就叮囑過,陸姑娘是陸先生的女兒,不是從前在登州時老爺手下那些下屬以同僚家的女兒,讓姑娘客氣些對待,但姑娘剛才說話時,仍舊像平常一樣頤指氣使的,陸姑娘又怎么會留下來,姑娘還是想著回去,怎么和夫人交待吧。”
“你放肆。”嫣姐兒眼睛冒火地橫眉怒視望著那位婆子,“別拿母親來壓我,我就不信,母親會為了這事來怪我,況且又是程夫人讓她領著我轉轉,她就這樣扔下我,她比我長一輩,又比我年紀大,怎么都該她讓著我,陪著我玩才是。”
那位婆子也算是從小看著嫣姐兒長大的,哪里看不出嫣姐兒的虛張聲勢。
由于嫣姐兒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不免惹夫人和老爺多疼幾分,性格中多了幾分嬌縱,往日在登州,和她一眾玩耍的姑娘,也多讓著她一點半點,也正是因為如此。夫人才不放心讓嫣姐兒來菩提寺和陸姑娘相處,只因程夫人提的議,今兒才帶了出來,依著夫人打聽來的消息,陸姑娘是陸先生和程夫人的獨女,疼愛異常,想來也是個嬌縱的,只怕到時候倆人會鬧起來,這才出門時,好生叮囑嫣姐兒一番。又讓她在一旁看著,不想還是弄成了這種局面。
不過,瞧著那位陸姑娘。也不是個好相處的,雖沒說和姐兒鬧起來,但這才說了兩句話,不喜歡轉身就走,果真是個嬌縱的。太過隨心所欲,若是她們家大姑娘,縱不喜歡,也是耐著性子留下,免得留下隔閡,那才是真正的名門閨秀。
那位婆子遂搖了搖頭。“姑娘說的必是有道理,陸姑娘已經離開了,姑娘想去那。就帶著丫頭婆子四處瞧瞧吧,老奴去夫人身邊服侍了。”
瞧著那位婆子轉身要離去,嫣姐兒不由急了,忙喊道:“你站住,我讓你跟著我。”
那位婆子站住了。嫣姐兒撓頭騷耳地站在原地,先前喝斥婆子的聲勢去了一大半。對于婆子的話,她不懼,但她怕母親,雖說平日母親對她很疼愛,有求必應,但對于叮囑她去做的事,從不退讓,若是母親知道她今日這事辦砸了,她撒嬌撒潑都沒用的。
更何況,母親這次回京,原就是沖著來京中拜訪程夫人的,爾后再回老家江陵一趟。
剛才在廣場剛見面時,她就覺得這位陸姑娘眼睛長大天上,原本她想著,她怎么都算是客,陸姑娘好歹的盡盡地主之誼,給予她些禮遇,又有程夫的叮囑,不想這位陸姑娘竟是一點氣都受不住,就這么跑了。
嫣姐兒在原地轉悠了兩圈,望向那位婆子囁嚅道:“要不,要不我主動去找她,她好歹比我大上幾歲,不可能真和我認真計較吧。”語帶征詢,難得的低下頭,但嫣姐兒也只承認,她這是向她母親低頭。
那位婆子見了,倒是一喜,難得嫣姐兒愿意彎一次腰,遂眉開眼笑起來,“這是極好,我瞧著那位陸姑娘是個好靜不好動的性子,陸姑娘剛才不是說后院有一大片梔子花,不如姑娘去后院,陸姑娘或許在那兒賞花。”她記得,上回陪著夫人在陸府時,陸姑娘坐在程夫人身邊,半天都沒說上幾句話,連姿勢都沒換,是個耐得住坐的人,這會子一定坐在后院亭子賞花。
嫣姐兒只好嗯一聲,帶著婆子,別喚了個小沙彌過來,領著她們去后院那片植滿梔子花的地方。
果然是一大片梔子花樹,翠綠的樹葉,潔白的梔子花,有傲然綻放的,有含苞待放的,也有凋零掛在枝頭,或是落到了泥土中,上面還有個亭子,亭子里坐著幾位姑娘,正在玩雙陸。
只是望了望四周并沒有見到陸辰兒的影子,連跟在她身邊的丫鬟婆子的影子也沒見到,嫣姐兒噔噔噔上了亭子,卻是讓游戲給勾引起了興趣,她的雙陸是她三哥教她的,她一向擅長玩雙陸,只是平日里母親多不讓她玩,這會子勾起讒意,哪舍得離開,便讓那位婆子去尋陸辰兒,等那位婆子找到陸辰兒,讓那位婆子過來告訴她一聲,她再趕過去。
陸辰兒出了后禪院,原是想去后院的亭子,只是過去時,瞧著一大堆人在上面玩雙陸,就離開的。
雙陸,上一世的時候,程常棣教過她,她雖會玩,但卻不精,也正因為如此,往往是程常棣陪著她玩,后來,有一次,她見到趙雅南陪著程常棣在花園里玩這個,笑著挺開心的,她當時就唬著臉過去,掀翻了棋盤。
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沒有玩過這種游戲。
而這一世,她還沒有碰過這東西。
“去廣場那邊轉轉吧。”陸辰兒說完這話,只帶著玉嬈玉英姐妹還有云錦和玉翠,沒讓其他丫鬟和婆子跟著。
廣場里人流如潮,熱鬧非凡,人來人往絡繹不絕,同時也喧囂不斷。
其實,如果能讓她選擇,她更愿意在后院的亭子里待著,聞著清幽的梔子花香,沁人心脾,心身愉悅,可亭子的那些人她都不認識。她更不喜歡玩雙陸,連看著別人玩都十分厭惡。
陸辰兒帶著云錦幾個往小攤那邊走去。
因常有人到這兒來淘古玩或是飾品,士子姑娘不拘,因而,來這兒閑逛的姑娘,多半是戴著冪離,再不濟也戴著幃帽。
像陸辰兒這樣什么都沒戴,或是年紀尚小的姑娘,或是上了年紀的婦人,抑或是寡婦。
陸辰兒蹲下身。在一家玉石攤前蹲了下來,之前她來這家玉石攤來過幾回,也買過幾塊玉石。陸老爺看過之后,說是不錯,于是,她來菩提寺,每每都少不了來這兒瞧上幾眼。
一來二往的。這個小攤的攤主都已經認識她了。
一片嘈雜聲中,只聽攤主老先生說道:“姑娘今兒又來了,我這兒有新到的雞血石,姑娘可以瞧瞧。”瞧著陸辰兒抬起頭,顯然聽到他的話,又道:“姑娘稍等。我這就進去拿。”
陸辰兒嗯了一聲,擺弄著手邊的幾塊形狀各異的黃玉石,腦海中琢磨著能做成些什么。
那位老先生還沒出來。耳畔卻有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來,“這幾塊黃玉石都不錯的,那三個小的,可以做成印章,那塊大的。能夠雕一座玉像,在這邊的小攤上已難得碰上這么大黃玉石的。只有西市的善藏樓才有,不過,那兒的黃玉價格比這貴了一半。”
陸辰兒抬頭望向,只瞧著龔清站在不遠處,手中還握著一條精致的馬鞭,容顏俊美,站在人堆里,如同鶴立雞群,讓人一眼就能認出來。
瞧著陸辰兒望過去,又扣龔清喚了聲世妹,聲音清朗如水聲般叮嚀悅耳。
翩翩濁世佳公子,大抵不過如此吧。
陸辰兒好一會兒回過神來,待要不回話,又覺得不妥,遂說了話,“你來了,龔伯母也來了嗎?”
“母親今天沒有過來,我是去南城門那邊,經過菩提寺。”
陸辰兒嗯了一聲,又低垂下頭望向小攤上。
正在這時候,老先生捧著一個梨花木盒子出來的,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里面裝著一塊玉石,兩只拳頭大小,外表呈鮮紅色,瞧著十分的漂亮,陸辰兒伸手正要接過,卻又聽龔清道:“這塊雞血石質地可能不好。”
聽了這話,那位老先生臉一下子漲紅了臉,鼓著眼睛,吹著胡子瞪向那邊的龔清,“年輕人不識貨,別亂說話。”
只瞧著龔清三步并作兩步走了過來,連一旁的玉英和玉嬈都忘記攔住他了,伸手從陸辰兒手中拿走那塊雞血石,“世妹,這塊雞血石瞧著外面是一大塊塊血,里面可能一點紅都沒有。”
說著指了那一大塊塊血,又望向那位老先生道:“要不我讓人把這塊雞血石砸開,如果里面全是紅的,那么我照付價錢,如果里面一點紅都沒有,這個錢我就不付了。”
那位老先生沒好氣道:“公子,你瞧瞧這外面的塊血多鮮艷,里面肯定是紅的,公子不買,就別來搗亂,好好的東西,砸了值什么錢。”
“我出錢買的東西,若是真像你說的是好東西,也是砸我的東西,與你有什么相干,如果質地不好,就這么砸了,也免得你再坑害別人。”龔清說著,就要把那塊雞血石交給一邊的小廝。
那老先生當然不會同意,“不行,雞血石極其珍貴,我也是喜玉之人,絕不允許公子就這樣毀了這塊好玉石。”伸手就要來拿回那塊雞血石,龔清卻不愿意給他。
“俗話說真金不怕火煉,瞧你這一臉擔心的樣子,若是里面真是紅的,你有什么好擔心的,除非你不能保證。”
聽了這話,那老先生也真生氣了,“公子如果不信里面全是紅的,老夫也沒法子,公子可以不買,這塊雞血石是正宗的昌化雞血石,我原就是拿來給這位姑娘瞧的。”
龔清卻不愿意,真接把東西遞給了一旁的小廝,“我可不能讓這么坑人。”
一旁的老先生見了,不由急紅了眼,瞧著龔清長相俊美,身穿著一件靚藍色杭綢袍子,腰上掛著幾個荷包,戴著和田籽玉的玉佩,大約非富即貴,遂忙道:“請公子把玉石給我,這東西小的不賣了還不行嗎?”
龔清聽了這話,根本不予理會,兩手拴著鞭輕輕地甩了一下,冷笑了一聲,“既然拿了出來,哪有不賣的道理,這塊雞血石,如果真如你說的,是塊質地好的玉石,我一定買下來,分文不少你的,如果玉石里面一點紅都沒有,那只好你自認倒霉了。”
“我不賣了,請公子把玉石給我。”那老先生說到這,就要去小廝手中拿,只是另外幾個小廝攔住了,那位老先生怎么都拿不到,眼眶都急紅了,大聲嚷道:“難不成公子還想強賣強買不成。”伸手就要推開那位小廝,后面的屋子里有人竄出來幫忙,旁邊也有人望了過來,眼看著就要打起來。
陸辰兒是怎么也沒想到,為了一塊玉石,會發展到爭執這一步,從怔忡中回過神來,忙道:“給我吧,我瞧著這塊雞血石挺漂亮的,不管里面怎么樣,就這外表,顏色鮮紅,我覺得也就很好了。”說完,轉頭望向老先生又道:“老先生,你開個價吧,我把錢給你,這塊雞血石我要了。”
老先生滿臉詫異,他是沒想到陸辰兒還會要這塊雞血石,而且他剛才聽著這位公子話里透露出他和這位姑娘是認識的,這會子聽說陸辰兒要付錢,一瞬間轉為驚喜,報了個實惠的價格,陸辰兒便讓一旁的云錦付銀票。
龔清從怔愣中恍過神來,望著陸辰兒滿臉不可思議,忙喂了一聲,阻攔道:“世妹,你沒聽到我剛才說的,這塊玉石可能里面一點紅都沒有,你干嘛還要買,而且你若是你喜歡雞血石,可以去善藏樓購買,那鋪子里的玉石都有保證。”
只聽陸辰兒道:“但你也說了,可能,也可能里面全是紅的。”
龔清一怔,不過這倒是有可能,剛才攤主開的價格也比善藏樓便宜了許多,只是如果里面一點紅都沒有,這個價格就虧大方了,瞧著丫鬟已付了錢,龔清只好從小廝手中拿過那塊玉石遞給陸辰兒,嘀咕道:“我父親常說我敗家,這回我終于見到了個比我更會敗家的了,你也不怕剛才遞過去的銀票打水漂了。”
陸辰兒笑了笑,伸手接過,放到攤主遞到的那個梨花木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