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素月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簾:“是妹妹來得不巧了。”
林夫人冷冷地說:“既然知道來得不巧,那還不趕快回你的綰翠閣去?還留在這里戀戀不舍的,想看風景嗎?秋慧和小玉還都是未出閣的女孩子呢,你想讓她們看這熱鬧看到什么時候?”
高素月嚇了一跳,因為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林夫人發這么大火兒,趕緊帶上小玉和秋慧,手忙腳亂逃出了竹影軒。
馮大娘撿起包袱里那件還沒上袖子的黑狐皮長袍,追山去大聲喊著:“高姨娘,您的狐皮袍子!”
秋慧害怕林夫人,不敢回身去拿,只顧扶著高素月跑出院門,小玉沒奈何,只得自己回去,接過包袱,連眼皮子都沒敢抬,只對馮大娘說了聲“多謝”,就逃也似的奔出了竹影軒。
葉紫靈低頭愧疚地說:“夫人,都是紫靈管教下人不嚴,才出了這樣的丑事。夫人放心,紫靈一定狠狠教訓夏鶯那不知羞恥的丫頭,不過了然師父是圓因寺的人,又是素月妹妹和他哥哥舉薦來給我講經化解戾氣的,恐怕……是不是得將他交給圓因寺處置呢?”
林夫人問一直沒有說話的林老爺:“老爺,依你看,這件事情應該怎么處置?”
林老爺雖然因為家中的丫鬟和一個和尚私通而氣憤不已,可更多的是欣慰,因為剛才,他和所有的人一樣,都誤會是葉紫靈。
現在一看根本與葉紫靈無關,放下心來,沉著臉對葉紫靈說:“紫靈,夏鶯是你的人,而且這種事情又出在你的竹影軒。雖說你整日忙碌,毫不知情,可也脫不了關系,總歸是你管教不嚴,才會出這樣的事情。夏鶯就交給你來處置。至于那個什么了然——來人!”
管家秦叔帶著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廝。飛速跑到了林老爺面前:“老爺,有什么吩咐?”
林老爺說:“念他是個出家人。打一頓攆出寧州。”又走到被捆得跟粽子似的了然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這禿驢好大的膽子。連我們林家丫鬟的主意都敢打。看在虛空大師份上。我且饒你這條狗命。你今后好自為之,再也不要出現在寧州,否則,我林家無論是誰。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了然已經嚇得不會說話了。只會點頭求饒:“貧僧再也不敢了,貧僧再也不敢了。求老爺饒了貧僧這條狗命吧。貧僧一定離寧州遠遠的,再也不到寧州來了!”
了然怎么也想不明白,高天翔拍著胸脯向他保證,一定幫他把林家小妾葉紫靈搞到手,而在這林府里面,有高素月和夏鶯里應外合,怎么就對付不了一個葉紫靈?
了然跪在秋風里瑟瑟發抖,忽然明白過來,自己被高家兄妹給算計了。怎么就這么笨,沒想到他們有可能會利用自己來對付葉紫靈啊。高素月和葉紫靈同為林家大少爺的,那么對于高素月來說,對葉紫靈當然是想除之而后快了。
可是也不對啊。為什么和自己了大半天的不是葉紫靈,而是在這竹影軒做內應的夏鶯?
了然偷眼看著衣著整齊氣定神閑的葉紫靈,恨不能將她撕成碎片。
葉紫靈看著了然暗自咬牙切齒,只是好笑,對林老爺說:“老爺說的是,紫靈的確沒有管好自己的人,請老爺責罰。”
林老爺當然不打算責罰葉紫靈,他還指望著她給林家掙銀子生孫子呢。不過,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只能嚴厲地說:“知道就好。這一次,也是你疏忽了,當然最主要是夏鶯那丫頭不知好歹,你切不可因為她是你的人就姑息縱容,一定要嚴懲不待,給其他的丫鬟一個警示。”又對秦叔說,“畢竟了然是圓因寺的人,也不要打出傷來,教訓一下,趕出寧州就是了。”
了然感激涕零:“多謝林老爺!多謝林老爺!”
可是很快,他就明白,那句感謝的話說得太早了。林府的小廝掄起板子落在他身上,聽起來并沒有使多大勁兒,打下來也沒有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可是,那又鈍又悶的痛覺讓他意識到,這頓板子挨下來,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已經受了嚴重的內傷,恐怕這輩子,這副身子骨兒是廢了。
葉紫靈遵照林老爺林夫人的吩咐,準備對膽敢在主子房間內私通和尚的丫鬟夏鶯進行嚴厲的處罰,以起到警示其他人的作用。
眾人帶著了然散去后,葉紫靈坐下來,將采瓔馮大娘等人屏退,親自審問這樁丑聞。
“夏鶯,你知道林府的規矩嗎?”葉紫靈悠閑地品著黃山云霧,慢悠悠地問夏鶯。
夏鶯早就連驚帶嚇,魂不附體,心里明白,想要算計葉紫靈,她還差遠呢。眼下,只能豁出去這張臉不要,好好懇求葉紫靈,看看能不能撿回一條命。因為寧州雖然民風淳樸,女子地位較高,可相應的,對于不守婦道的女子的懲罰也相當嚴厲。如果這事兒林家告到官府去,那么她和了然鐵定會被打死,或者沉塘。這都算是比較仁慈的懲罰手段,如果林家提出異議,不能就這么便宜了奸夫淫婦,那么官府會使用剝光衣服游街、騎木驢、活埋等比較殘酷的方法,以此來警告那些妄圖挑戰規矩禮法打算私通茍合或正在私通茍合的男女,以保證寧州的民風繼續淳樸下去。
“葉……葉姨娘……是奴婢錯了……奴婢知罪了……求葉姨娘饒恕奴婢吧……”夏鶯跪下來,向葉紫靈求情,可是因為被捆著雙手,又加上張皇失措,一下子沒有掌握好平衡,倒在了地上。
葉紫靈冷冷地看著她:“夏鶯姑奶奶這是折殺我了,我怎敢受此大禮?說起來,我也不過和你一樣,是林家一個奴仆罷了,你對我心懷妒忌以至于千方百計要致我于死地,我也能夠理解。”
夏鶯渾身戰栗,像是風中的一片枯葉,惶然而無助:“葉姨娘……奴婢……奴婢只是一時鬼迷心竅,絕不是有心要害您啊!還請葉姨娘看在奴婢這半年多來在竹影軒用心做事的份兒上,饒恕奴婢這一回。奴婢發誓,以后決不再犯了……”
一面哭訴,一面掙扎著跪直了身子,然后搗蒜一般只管磕頭,額頭都出血了也好像不知道疼。
葉紫靈閉上雙眼,不忍再看。
說心里話,她真的不想這樣對待一個妙齡少女,夏鶯在竹影軒歲數最小,還不滿十六呢,還是個孩子呢。可是,這個孩子為什么要如此歹毒,打算讓自己身敗名裂?就算是真正的葉紫靈與她有仇,可是,如果真是那種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那么她來到林府這么久,早就該聽說過了。
據她這半年多來的觀察和打聽,夏鶯和真正的葉紫靈之間,相處得也還不錯,有過一些小矛盾,不過那都是些雞毛蒜皮,那些小事,根本不值得夏鶯冒著這么大的風險,來陷害已經成為林家半個主子的葉紫靈。因此這一招,雖然能夠一招制勝,可也要冒很大的風險。
采瓔夏荷她們告訴過葉紫靈,在高素月進門之前,夏鶯就說過,她想去伺候新姨娘,也就是高素月,因此,也不安心在竹影軒做事,遇到忙碌的時候,能躲則躲,遇到上面賞下來東西,她就會奇跡般地出現。其實,夏荷以前也有這樣的習慣,不過后來好多了,也不大和夏鶯在一起,而是與采瓔越來越親近。
因此,葉紫靈早就想收拾這個不安分的夏鶯了,可總是勸自己,這女孩子,除了刁鉆一點,其實心地也不錯,偷懶就偷懶吧,反正竹影軒特別忙的時候也不多,再說她年紀最小,也就睜一眼閉一眼吧。
可是,縱容的結果,竟是她與高素月聯手,置自己于死地。
葉紫靈后悔自己對夏鶯太寬容了,如果早點對她嚴厲一些,她絕不至于膽大到這個地步。
葉紫靈睜開眼睛,夏鶯的額頭上鮮血直流,可還是不停地以頭搶地,悲切地祈求著自己的原諒。
葉紫靈把心一橫:“夠了!你現在演戲給誰看呢?高姨娘不在這里,了然也不在這里,收起你這套假惺惺的表演吧!”
夏鶯嚎啕大哭,邊哭邊說:“奴婢錯了,奴婢錯了。奴婢發誓,從今以后再也不做這種事,一定好好服侍葉姨娘。”
葉紫靈一笑:“是嗎?可我怎么聽著像是假話呢?”
“絕對是真話,絕對是真話!”夏鶯急切地表白,“奴婢對葉姨娘絕無半點虛言!”
“是嗎——”葉紫靈拉長了聲音向后靠了靠,使自己坐得舒服一些,“那么,我倒想知道,你對我,是不是真的絕無半點虛言。”
夏鶯仿佛看到了某種希望,抬起頭看著葉紫靈:“奴婢說的是真的。”
“那你準備怎樣證明給我看呢?”葉紫靈漫不經心地端起蓋碗,輕輕吹著水面上的茶葉。
夏鶯愣住了。
“這可怎么辦啊?”高素月如同熱鍋上螞蟻一般,在自己的房間里轉來轉去,“要是夏鶯把咱們供出來,那咱們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