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老楚女嫣紅
葉紫靈淡淡一笑：“大少爺為了素月妹妹，可真是煞費苦心啊。”又叫夏荷過來，“夏荷，大少爺累了，都開始說胡話了，你先陪著大少爺，好生將他送回綰翠閣休息。”
夏荷心里說：葉姨娘啊，明明大少爺不是那個意思啊，您是怎么聽話的？難道你就這么不愿意讓大少爺喜歡你嗎？
因此，腳底下沒動：“葉姨娘，我……我還是先送你回竹影軒吧。”
“不必了。”葉紫靈擺了擺手，“大少爺要緊，你趕緊送他回去。”
林世杰不想走：“紫靈，我……”
葉紫靈優雅地轉過身來，用一種拒人于一步之外的客氣微笑著問道：“大少爺還有什么吩咐？紫靈洗耳恭聽。”
“你……”林世杰張著嘴愣了半晌，才長嘆一聲，拂袖而去。
“哎——大少爺，奴婢……”夏荷看看已經快步走遠的林世杰，又看看臉上波瀾不興的葉紫靈，不知道是該按照葉紫靈的吩咐追上去服侍林世杰，還是應該陪著葉紫靈回去，反正，人家大少爺也沒要求自己跟著伺候么。
葉紫靈平靜地說：“夏荷，我們也回去吧。”
“哦……是……”夏荷一邊跟著葉紫靈往回走，一邊回頭看著林世杰離開的方向，似乎是希望林世杰能回頭來。
葉紫靈在前面說：“快走吧，大少爺已經走了，你還依依不舍地干什么？”
夏荷鼓足勇氣，問了一個自己認為不該問卻又好奇地要死的問題：“葉姨娘，恕奴婢多嘴，剛才大少爺那句話的意思。明明是想說他喜歡您的，可是您為什么要……”
“啊——哈——”葉紫靈打了一個超大的哈欠，“夏荷啊，你能不能走快一點兒呀，我困死了，想趕快回去睡覺呢。”
夏荷只好咽下后半句話，怏怏不樂地緊跟其后。
葉紫靈又說：“對了夏荷，剛才大少爺只是太累了在說胡話。你可不要到處瞎傳啊。要是惹出什么流言蜚語來，看我怎么收拾你！”葉紫靈故意將語氣放得兇惡至極。
夏荷心說，我只見過有人燒糊涂了說胡話，可從來沒聽說過一個人太累了會累得說胡話，而且大少爺看上去也不累呀，當然大少爺從來也沒說過胡話。哼，我就不相信，你不希望大少爺說喜歡你。好吧。你不讓我說，那我就不說好了，但是，告訴采瓔姐姐，總不算是“瞎傳”吧。
第二天一大清早，管家秦叔就按照林夫人的吩咐。將嫣紅從水云榭帶出來，帶到了綰翠閣。駱姨娘倒是一萬個舍不得，拉著嫣紅的袖子，幾乎要落淚，并且一個勁兒地叮囑嫣紅，伺候了新主子，一定要小心謹慎，少說話多做事，勤謹一點。有眼色一點。不要惹高姨娘生氣。嫣紅很聽她的話，一一答應了，還說會經常來看她的。
秦叔站在一旁哭笑不得：“我說駱姨娘，你們這是做什么啊。嫣紅姑娘只是去綰翠閣，又不是嫁人，再也見不著了，哪里就用得著這樣？”
正說著，駱姨娘好久不見的林世偉忽然跨進了水云榭的門檻：“咦，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你們哭哭啼啼的？”
駱姨娘好幾天才見到兒子一面，喜出望外：“世偉啊，夫人說綰翠閣缺人手，要將嫣紅調了過去服侍新來的高姨娘，我有些舍不得她，所以……”
林世偉笑道：“不就是一個丫鬟嗎？走了就走了吧，過兩天我再給您買兩個好的回來。”
駱姨娘看了兒子一眼：“你不是不知道，嫣紅于我，就像是親閨女兒一樣，這突然要離開水云榭，我總是有些不習慣啊。”
林世偉趕忙道歉：“好好好，我說錯話了，我閉嘴，我閉嘴還不行嗎？反正這事兒與我無關。”說完就往屋子里走。
駱姨娘看著他的背影，微微搖了搖頭。又問秦叔：“秦管家，我多嘴問一句啊，為什么夫人會忽然想起來讓嫣紅去服侍高姨娘？之前她進門的時候，不是撥過去了幾個丫鬟老媽子嗎？”駱姨娘知道，綰翠閣的下人，和竹影軒的下人，數目是一樣的。
秦叔說：“這不是前幾天高姨娘半夜跑出去，綰翠閣竟然沒一個下人知道，更沒個人跟著。幸好啊，高姨娘只是崴了腳，要是出個別的事兒，大少爺還不得心疼死啊！所以，葉姨娘跟夫人說，綰翠閣的下人、尤其是高家陪嫁過來的丫鬟并一個奶娘，都靠不住，一個個沒眼色，又懶得很，因此，提議讓嫣紅過去，好好給她們教一教林府的規矩。”
駱姨娘當然不會對夫人的決定提出異議，只是單純地舍不得嫣紅，就說：“那為什么非得是嫣紅呢？”
秦叔說：“葉姨娘說，嫣紅姑娘行事穩重，也從不拉扯是非，所以，由她去教導綰翠閣的下人，再合適不過了。葉姨娘還說，如果嫣紅姑娘教導有方，綰翠閣的下人們若能規矩一些懂事一些，就讓嫣紅姑娘還回水云榭來。所以啊，姨娘不必傷心，說不定嫣紅姑娘一年半載就回來了呢。”
駱姨娘這才重新高興起來：“那好吧。嫣紅啊，那你就跟著秦管家去吧，到了綰翠閣，可別出頭逞強，凡事要忍耐一些，啊！”
嫣紅臂彎里挎了一個小包袱，跟著秦管家，戀戀不舍地走了。
直到秦叔和嫣紅連背影都看不見了，駱姨娘才嘆了口氣，想起來林世偉還在屋子里，就回去了。
“好了，娘，不過就是一個丫鬟，值得你這么依依不舍嘛！”林世偉有些想不通自己的親娘對一個丫鬟的感情。
駱姨娘坐下來，喝了口茶：“至少嫣紅天天都陪著我呢，哪兒像你，三五天都見不著一次。”
“好好好，我知道，我連一個丫鬟都不如。”林世偉雖然嘴上這么說著，可并沒有流露出不高興的情緒，因為，他其實知道自己的娘親為什么和一個丫鬟的感情如此深厚，只是不能理解，因為在他看來，一下丫鬟，對自己的主子好，那是應當應分的。
當年，嫣紅是林家買來作婢女的。
那一年，寧州鬧瘟疫，瘦弱的嫣紅也不幸病倒。當時，林老太爺和林老爺都害怕她給府里其他人傳染，因此打算將她扔到外面去，可是駱姨娘于心不忍，苦苦哀求，林老太爺和林老爺終于點頭，給她七天時間，如果嫣紅還是這個樣子，那就別怪他們無情。
駱姨娘每天忙里忙外，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還要照顧病重的嫣紅。也許是她的善良和執著感動了上蒼，就在大家都認為嫣紅一定會被扔出府外無疑的時候，昏迷數日的嫣紅，竟然蘇醒了過來，而且很快就痊愈了。
從此，嫣紅將駱姨娘當做了自己的母親，因為她的親生父母反倒不把她放在心上，為了一點銀子，就賣掉了她，而與她無親無故的駱姨娘，卻將她當做親生女兒一樣疼惜。嫣紅長大后，就跟在駱姨娘身邊，悉心服侍。
在她十七歲那年，府里幾個小廝需要婚配，有個小廝看上了嫣紅的老實穩重，他父母就去求林老爺和林夫人，可是嫣紅斷然拒絕，還說這輩子都不會嫁人，只要跟在駱姨娘身邊，天天服侍她，就心滿意足。駱姨娘苦口婆心勸她，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再說那個小廝也是個老實人，駱姨娘認為，嫣紅嫁給他，一定能過上踏實的日子。可是，平時對她溫和順從的嫣紅，那一次鐵了心一般，無論怎么勸說，都只有一句話“我不嫁人。”
最后，林老爺和林夫人也沒辦法，只好由著這個倔丫頭。不過私底下，大家都說，嫣紅那是要報答駱姨娘的救命之恩呢，林老爺林夫人感念她的一片忠心，也沒有責罰她，只是另說了一個丫鬟給那個小廝。
當然，嫣紅無疑是一個做事勤快、安守本分的丫鬟，對待主子們，無論是老爺少爺還是夫人姨娘，都是畢恭畢敬，只是有一樣，為人不免有那么一點點古板，尤其是不茍言笑，讓一些性格活潑的丫鬟望而生畏。因為這個時候，二十歲的嫣紅已經儼然是林家最老資格的丫鬟了，由于主子們都放心她，所以，免不了將教導其他年輕丫鬟的重任交給她，而她對待主子們的重托是一絲不茍，總是正經八百板起臉來對那些女孩子們進行說教，弄得那些女孩子老遠見了她就跑開，生怕被她碰見，一番諄諄教導，沒有一個時辰，是不會結束的。
因此，年輕的丫鬟們背地里給她起了個好幾個外號，諸如老姑娘、虎姑婆、干饅頭、哭喪棒等等，因為嫣紅雖然五官不錯，可惜就是不愛打扮，一年四季，比府里有些婆子還要素凈，只穿皂色或者咸菜色的衣服，而且除了駱姨娘送給她的一只瑪瑙鐲子外，再也不戴任何首飾，并且除了面對駱姨娘之外，對待任何人都是不茍言笑。
對待主子，她自然是恭恭敬敬，雖然不笑，可態度也是和順的。但是對待其他的下人，尤其是對待年輕的丫鬟們，那就像一個資深的老楚女那樣，嚴厲、苛刻、冰冷、肅穆，動不動就講林家的家規和二十四孝女誡之類，就仿佛這個世界上唯有她嫣紅才是道德的楷模。那些爛漫的少女，自然是不會喜歡她的。(。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