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清早,葉紫靈起床梳洗完畢出來吃早飯,忽然發現,今天的早餐比往常哪一次都要豐盛。主食有素包子、花卷、菜盒子、煎餅以及四樣點心,小菜有涼拌海蜇皮黃瓜、涼拌茄子、酒釀鴿子、花腸子以及燴牛肉丸子,湯羹除了紫糯米粥,還有小米粥、南瓜粥、銀耳百合羹、冰糖蓮子羹、荷葉紅棗湯、蛋花青菜羹等等,足夠十個人吃了
對于今天的早餐待遇,葉紫靈心下了然,可是不知道是該為林世杰刻意討好自己而高興,還是該為林世杰如此刻意討好自己只是為了讓自己幫助她娶別的女人而傷心。
思考了一分鐘,決定還是高興吧,畢竟,就算沒有高素月,林世杰也不可能愛上自己,倒不如緊緊抓住眼前可以抓住的實惠,有一天,就且享用一天吧。真等到高素月進門,恐怕這么豐盛精致的早餐,就沒人替自己張羅了。
一切想通,葉紫靈不客氣地大快朵頤。
林世杰當然不會再諷刺挖苦她吃相不雅,而是帶著討好的笑容,看著她風卷殘云,一面說:“夠不夠啊?不夠的話,我叫廚房再去做。”
葉紫靈聳聳肩:“你以為在喂豬啊?我已經吃飽了。”
“那么你想好沒有……”
葉紫靈適時地打斷他:“你的事情,我自然會幫你解決,可是我的事情……”
林世杰急忙承諾:“我答應你,讓你進老店幫忙。我會跟爹去說的,前兒他還對你贊不絕口呢,想必不會有什么問題。”
“那你現在就說。”葉紫靈不緊不慢地喝著一碗荷葉紅棗湯。
“可是你還沒有……”林世杰急了,隨即又換上一副笑臉,“你放心,我不會說話不算數的。爹娘點頭讓高素月過門的那一天,就是你正式到慶盛昌老店做我助手的那一天。怎么樣?”
“口說無憑!”葉紫靈喝完了湯,站起來認真地瞪著林世杰。
“立字為證!”林世杰也站了起來,嚴肅地和葉紫靈對視。
“采瓔!拿紙筆來!”葉紫靈吩咐道。
采瓔趕緊跑回去拿紙筆,心想葉姨娘真是瘋了,居然幫著自個兒夫君往家里娶別的女子,她還想不想在林家立足了?她還想不想生兒子了?
林世杰鋪開紙張,潑墨揮毫,刷刷刷三下兩下寫好了字據。
葉紫靈拿過來一看,心中滿意:“請大少爺簽名按手印。當然,我也要這樣做的。然后,這個字據就由我來保管。”
林世杰一面摁手印,一面嘀咕道:“我怎么覺著,好像在簽賣身契啊!”
采瓔忍不住笑出聲來。
林世杰摁完手印,抬頭瞪了她一眼:“還不快收拾碗筷桌子?”
采瓔嚇得趕緊低頭干活兒。
寧州人稱活閻王的屠七爺這幾天十分忙碌,因為又要做新郎了,即將進門的新娘子是寧州城里有名的美人兒——高記藥鋪老板的女兒,高素月。當然了,高記藥鋪這會兒恐怕已經摘了牌匾,已經從寧州城的歷史上消失了。
屠七爺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左手手心里玩弄著兩個锃光瓦亮的小銅球,看著下人們來來往往地忙碌著,布置新房、搭建喜棚、擺放花卉、粘貼大紅囍字……心里說不出的得意和暢快。又喝了一壺釅釅的大紅袍,心滿意足地站起來,吩咐小廝給他換了衣裳,準備出門去溜一圈。
走出家門,按照老習慣,往東,先去最熱鬧的江家巷,然后由東往西,慢慢溜達,最后回家。
還沒走到江家巷,迎面走來一個跛腿的老道士,走路走得很艱難,又低著頭,不知道在地上找什么。
很明顯,這跛腿道士沒有看見屠七爺和他的隨從們正迎面走來,只顧低頭趕路。這讓屠七爺十分不愉快,在寧州,誰見了他不得讓道兒呀?可這個道士就是這么不懂事,悶頭走路,竟然不將他屠七爺放在眼里。
屠七爺給身后的隨從們使了個眼色,兩名隨從會意,快走幾步,站在屠七爺前面,虎視眈眈盯著跛腿道士。
跛腿道士越走越近,突然發現,自己沒辦法再往前走了,因為眼前站著幾條彪形大漢,最前面的兩個,腰里別著刀,目露兇光,冷冷地盯著自己。站在他們身后的那個主人模樣的中年漢子,手里玩弄著兩顆銅球,嘴角掛著讓人發抖的笑,饒有興味地看著自己。
最前面的那兩個大漢喝道:“臭道士,怎么走路的?沒看見屠七爺過來嗎?為什么不讓道兒?”
跛腿道士抬起頭,眼中露出惶恐的表情。
屠七爺看他害怕的樣子,心想今天就算了,一個老道士,沒什么好計較的,自己就要娶新娘子,別沾了晦氣。心里想著,等那兩個小廝訓斥幾句,就放過這道士。
可是忽然,道士雙眼中的惶恐消失了,代之以深深的恐懼,以至于連他的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并且,道士哆哆嗦嗦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屠七爺:“大兇!大兇啊!”
兩個小廝沖過去就想揍他:“什么大兇?你這道士,胡說八道什么呢?我家屠七爺怎么可能大兇?”
道士絲毫沒有理會他們,而是繼續死死盯著一臉疑惑的屠七爺,繼續說:“你……一個月之內,定有血光之災!輕則傷筋動骨,重則家宅不寧!”
兩個小廝越發生氣,一左一右夾住道士,將他按在地上,就要開揍。
屠七爺抬手道:“慢著!別打他!”
兩個小廝松開了手,道士坐起來,慢條斯理拍著身上的灰。
屠七爺走到道士跟前,蹲下來,一字一頓地問道:“道長,你剛才,說什么?我有血光之災?”
道士冷笑一聲:“貧道一個出家人,又不認識你,干嘛要誆你?本想今天遇到你也是有緣,看你面相大兇,想替你消災解難,可你的手下實在是太不禮貌了。既然你們覺得貧道是在胡說八道,那么貧道也就不便多打擾,告辭了。”道士一骨碌爬起來,就要走。
“道長別走!”屠七爺急忙攔住道士的去路,“消消氣。消消氣。我的手下不懂事,讓您受驚了。”又沖著兩個小廝一瞪眼,“還不快來給道長賠禮道歉?”
兩個小廝莫名其妙,可也不好問,只得上來彎了彎腰。
道士很有風范地擺擺手:“罷了,罷了,貧道乃出家之人,怎能和俗世中人計較?”又對屠七爺說,“剛才貧道看見你印堂之上有些晦暗之氣,不是很好啊。”
屠七爺平時橫行寧州城,儼然地方一霸,可是對鬼神心懷敬畏,尤其信奉黃老之說,希望得遇有道之人,助自己長壽康寧。所以,聽見這跛腿道士這么一說,心里已經有了三分相信:“怎么個不好法兒?請道長細細說來。”頓了頓,又掏出一大錠銀子,“這個請道長收下。”
道士很有風骨地推辭:“出家人要金銀何用?今日貧道肯多嘴,也是與施主有緣,否則,貧道絕不壞人好事。”
壞人好事?
屠七爺心里咯噔一下?最近,自己不是要迎娶高素月嗎?雖然只是做妾,可也算是好事了。這個道士,說話虛虛實實的,到底有什么玄機?
于是急不可耐地問:“道長有話直說無妨。我到底招惹了什么?有沒有破解之法?”
跛腿道士又細細看了一番他的面龐:長嘆道:“你家里最近是不是要辦喜事了?而施主正是新郎官?新娘子屬羊,比施主您小十六歲。”
高素月正是屬羊,且剛好比自己小十六歲,這個屠七爺是知道的,因為之前他請了算命先生算過兩人的八字,算命先生說,也不是大吉大利,但也算是平平安安。所以,他才決定要娶高素月,要是兩人八字不合,那么高素月就是七仙女下凡,他也決不去招惹。
“道長算得不錯,可是,這有什么問題嗎?”屠七爺疑惑地問道。
“施主是不是請人合過新娘子的八字?”道士捋著幾根稀疏的山羊胡子。又問了一個問題。
“是啊,是合過八字的。”屠七爺急急地說,“可是算命先生說,這樁姻緣還算平安。”
“唉——”道士喟然長嘆,“貧道就知道,一般的人,是不可能算出這一層的。”
“哪一層啊?”屠七爺愈發的一頭霧水,他身旁的那些小廝,也是面面相覷。
“施主要娶的新娘子,命中帶煞。”
“啊!”屠七爺沒想到會這樣,驚呼了一聲,“可是之前算命的時候,沒有這一說啊!”
“新娘子是命中帶煞,可是不厲害,一般來說,是不會對別人造成什么影響的。”跛腿道士認真地說,“可就有一樣,這新娘子,不能接觸姓氏中帶耳朵的人。”
“姓氏中帶耳朵的人?”屠七爺越發不明白。
道士伸出一根手指,在地上劃拉著:“施主請看,比如這姓‘陳’的人,就是姓氏中帶耳朵的。”
“哎呀,我娘姓鄧!”屠七爺一拍大腿,高聲叫道。
“所以,貧道多嘴,施主還是不要將那個女子帶入家中的好。”
“可是我娘都已經走了很多年了。”屠七爺對道士的話已經有了七分相信,可仍舊存有三分懷疑,“怎么可能犯沖?”
“可是,令堂的牌位總不能因為施主娶親而移到別處去吧。”道士冷笑道。
“這個……”此時,屠七爺已經對跛腿道士信了九分半,而且,他也知道,他當然不能因為納妾,就把親娘的牌位請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