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朵
林初荷看了看他身后的人,終是將手中茶杯擱下,復又站起來道沈五少爺,品酒大會邀請帖的事,胡御廚既然已經應承了要幫忙,想必便不會誆我,如今老曹也已經將一切準備妥當,我對他很有信心,六天之后,那邀請函必定會落入我的手里,多謝你一番盛意,只是真的不必了。我這就先回客棧……”
沈醉的眉頭擰在一起,不等她把話說完,便一揮斷了她,對身后隨從道你們先出去。”
那三人恭敬答應了一聲,立刻從雅間走了出去。那邊廂,沈醉便立刻站起來走到林初荷面前,居高臨下,用一雙墨黑的眸子盯住了她四月里我和你說的那些話,你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你向來不是扭捏的人,有想法,何不坦坦白白告訴我?我當山賊的時候,你動輒便對我呼呼喝喝,難道因為我認祖歸宗,回了昭慶王府,我就不是從前那個我了?”
他輕哼了一聲反正這個昭慶王爺的嫡孫,做起來沒沒趣味,大不了我脫了這身華服,照舊回黑狼寨做我的三當家。”
“你說蠢話?”林初荷瞪他一眼,“當初你以為是家人拋棄你,不愿與他們相認,這倒也罷了,但如今你已經了,當年其實是走失,家里人從未放棄過尋找你,你還說這種話?聽三說,昭慶王爺年齡大了,身體也并不好,即便這樣,他多年以來一直想盡辦法四處打聽你的下落,眼下就為了……就為了這么一點小事,你便滿嘴胡說,你對得起誰啊你?”
“噗……”沈醉不怒反笑,“就是這兇巴巴的模樣才對,我以為你早不會罵人了,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啊。”
“挨罵了還這么高興,你受虐狂啊!”林初荷哭笑不得,翻了個白眼。
沈醉嘴角一勾,“我不你現在為對我如此生分,若說是因為我身份有了變化,那為何你與棠妹仍然有說有笑毫無嫌隙?在很長一段里,你也認為她不過是個小叫花子,對不對?有些話我說明白一點的好,小三個字我既然已經叫了出來,就絕不會讓你白白擔著一個空名兒,我……是必定要娶你的。”
林初荷搖頭輕笑。他終是把話說出了口,但“娶”這個字,可實在用得不對。
在尋常人看來,像她這樣一個山里的野丫頭,一個以賣酒為生的商販,能在昭慶王府里做個妾室,就應該偷笑了吧?無不少字三妻四妾,在這種大家族,在這個年代,委實太過常見,但這并不意味著,她就必須全盤接受。
“你覺得昭慶王爺會答應讓你娶一個民間女子?”她抬眼低聲道。
“我祖父那邊不用你操心,我自然會想辦法。”沈醉想也沒想地道。
想辦法?這么說,他也這件事有多不容易吧?無不少字
她吸了一口氣別費勁了,高門大戶我進不去,也不想進。對我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把小山居經營好,踏踏實實平平淡淡地過日子,別的事兒,至少現在,對我來說不是那么重要。沈五少爺,多謝你的茶,我這就得趕緊回客棧去了。”
她說罷轉身欲走,卻被沈醉攫住了手腕一拉,腳下站不穩,被拽進他的懷抱中。
“你一定要這么犟?能不能別跟我鬧脾氣?”他貼在她耳邊低聲道。
“我不是……”林初荷哭笑不得,正待開口,他的吻便猝然落了下來,高瘦的身體在周圍罩下一片暗影,將她整個人籠在其中。
林初荷徹底發了個呆,沈醉冰涼的嘴唇在她唇上反復碾壓,舌尖掃過她小顆小顆的牙齒,單臂箍住她的腰,越吻越深。她耳朵里嗡嗡直響,從臉頰到耳朵再到脖子,全都燙的快要燒起來。
不過了多久,她忽然醒過神來,手上一用力,將沈醉推開,朝后退了三大步,指著他氣急敗壞破口大罵登徒子,別以為你是昭慶王府的少爺我就不敢拿你樣,你找揍是吧?無不少字!”
“哎呀呀呀,你跟我有了肌膚之親,這下不嫁也得嫁。”沈醉絲說著便收起一臉壞笑,沉聲道,“小兒,你信我一回,就這一回,行不行?”
“……”林初荷覺得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滿肚子氣想發又發不出來。站在原地沖他怒目而視了半晌,猛地一甩頭,“我就當是被狗啃了,現在我要回客棧,不許再跟著我!”
她轉身就走,身后的沈醉果然沒有再跟上來。
摸著良心說,她對沈醉的確是有好感的,但她實在不,這種好感,能不能支撐著她在那種三妻四妾爭夫,爾虞我詐的環境里,泰然生存下來。
回到福來客棧,午時已過,曹廣森已從房里出來了,在樓下大堂里點了兩個小菜,自斟自飲,頗為逍遙自得。
林初荷皺著眉頭走,在他對面坐下了。
“哎,小姑娘了,吃了嗎?你要是沒吃,咱倆就一塊兒吃點。”曹廣森哈哈笑道,轉頭招呼伙計,“小二,來來,再拿一副碗筷,加兩個菜!”
“酒擱進太白樓的酒窖里了,鄭掌柜說會替咱們好好看著的。”林初荷倒也沒有拒絕,端起茶壺給倒了一杯茶。
“那挺好,小姑娘你這么能干,你辦事,我肯定放心哪!”曹廣森連連點頭,不經意間朝她臉上一覷,“哎喲,你這是了,臉咋紅成這樣,別是生病了吧?無不少字咱們出門在外頭,那更得照顧個兒的身子,你要是覺得不舒服就趕緊看大夫,否則,你要有個三長兩短的,等回了寒鳴山,你母親和你哥指定不會放過我!”
他一邊說著,一邊就抬頭對柜臺頭地掌柜高聲叫了起來老陳,勞你幫個忙,把你們這兒附近的大夫請來,小姑娘好像有點……”
“不用了。”林初荷連忙沖他擺手,“我挺好的,沒生病,就是剛才……”
“唔?剛才了?”曹廣森一臉的莫名其妙。
林初荷與他相處多時,他這人雖然大大咧咧常常沒個正經,實則粗中有細,是個靠得住的人,略作猶豫,便抬眼吞吞吐吐道剛才在太白樓,遇上……沈醉了。”
“哦——”曹廣森恍然大悟,拖長聲音點點頭,“明白了,小兒女情懷嘛,不是他跟你說了啥,那就是倆人鬧別扭了。咳,這點小事,別往心里去,跟他生兩天氣,讓他你的厲害也就行了,可不能老不理人,那多傷感情?”
“哪有感情?”林初荷笑著搖搖頭,“人家可是昭慶王府的嫡少爺,跟我們這種商戶,壓根兒八竿子打不著。”
“哈哈哈,小姑娘口是心非啊!我瞅著那沈五少爺不是挺好?你說他是咋長的,咋就能長得那么……況且,我看他對你也算是有心的,不說別的,就那壇酴醾酒,嚯,誰要是送給我呀,我不說二話,立馬跟他走!”曹廣森嘿嘿哈哈地道。
林初荷劈手就是一掌你小點聲,讓人聽見了,我說得清楚嗎?你還能不能有點正經的了,你要真看他好,趕明兒個讓他再給你弄一壇酴醾酒,娶你過門唄!”
“哈,小姑娘這是氣話。”曹廣森晃了晃腦袋,“說實在的,你心里咋想,那可瞞不過我,要依著我的意思,他有心,你有意,何必顧慮那么多?順其自然唄,今后你倆能成,那自然是大好事一樁,就算不成,也沒啥可懊悔的,反正你早就這不是一件易事,對不對?”
“哪有那么簡單?”林初荷低聲道。
“哪有那么復雜?”曹廣森立馬接了一句。
“你……”林初荷狠狠瞪他一眼,“嘴皮子還挺利落,你是不是閑得慌啊?有這個功夫,你不如快點把飯吃了,趕緊上樓睡覺去,一天一宿沒合眼,難為你精神還這么好!”
“咱這是鐵打的身子,不怕不怕!”曹廣森豪爽地將杯中酒一口飲盡,“再說,明明是小姑娘你滿腹心事,想跟我傾訴一番,反而倒打一耙,啥都賴到我頭上了?你這可不厚道哇!”
“呸!”林初荷啐了他一口,站起身就往樓上去,“掌柜的,麻煩你把我的飯菜送到房間里來,我不想跟這個不著四六的家伙坐一桌。”
“好嘞!”陳掌柜笑容滿面地抬頭應了一聲。
酒已送到太白樓的酒窖里儲存,接下來幾日,便再沒有其他事,剩下的只有等待。曹廣森是個閑不住的人,每日一起床便去京城中閑逛,左一壇右一壇地買回不少好酒,說是要帶回寒鳴山去好好研究研究,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將這京城酒坊的釀酒之法研究透徹,對總歸沒有壞處。
至于林初荷,也在城中打了幾個來回,給小侄女買了幾樣玩具,又添了幾個顏色花樣時興的尺頭,另外又找到一間有名的金鋪,打了兩樣首飾,說好了過幾天再來取。沈醉再沒有出現過,雖說輕松自在了不少,但不知怎的,心中卻又覺得有點空落落的。
如果可以,她真想抓住的胳膊使勁搖晃一番。醒一醒啊林初荷,不過是一個吻而已,你一個開放先進的現代人,至于這樣跟沒了魂兒似的嗎?
到了第七日,按照與胡泰保的約定,林初荷與曹廣森于午時再次去到太白樓,先從酒窖中取出酒甕,檢查了一下密封情況,曹廣森開壇嘗了嘗滋味,確認沒有任何紕漏,便讓小二將酒用壺裝了,跟在他們身后去了樓上雅間。
林初荷原以為這天嘗酒的不過胡泰保一人,卻沒想到,推開門之后,屋子里卻坐得滿滿當當。沈醉和沈紫棠赫然在列,而正中央的上首位,是一位鶴發長髯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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