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趙釧兒立即放下手里的刀，走過來盯住林初荷的臉。
“我跟她在一個屋檐下住了近一年，她是個什么脾性，我再清楚不過。簡家眼下遇著這么大一個劫，她若真心想求我幫忙，今天便斷不會在我們家門前唱這么一出戲。假如我估計不錯，她只怕是直到現在，還認為能憑借自己的本事擺平此事，今天來這一趟，與其說她是來求助，倒不如說，她是專程來找我的晦氣的。”林初荷滿不在乎地道。
“那······簡阿貴又是個啥意思？我看他今兒都哭了，我覺得，他是真想讓你幫忙啊。”趙釧兒不大明白。
“他的眼淚不值錢，說掉就掉。”林初荷冷笑道，“其實他還算有點腦子，只可惜實在太沒用，怕老婆怕得厲害，絕對沒本事說服譚氏來跟我賠不是。所以，就算他說得再多，也都是白搭。”
“我還是不懂。”趙釧兒更加懵慢，“照你這么說，既然譚氏不會來給你道歉，這事兒，就這么完了簡阿貴怕不會這么罷休吧，我總覺得，他還會來找你的。”
還真怕他不來呢！林初荷微微一笑：“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嫂子你放心，我知道該怎么做，你總不至于認為我是個傻子吧？”
“之前一直覺得你是個人精，經過今天上午的事，我還真有點舀不準了。”趙釧兒知道她不愿意多說，便撇撇嘴“不過，只要你心里有數，我就放心了。哎呀，咱也別再說他們了，還是聊聊更重要的事吧！”
“你想說什么？”林初荷回頭看她，半真半假地道，“還沒個完了是吧？”
“哎呀這可是大事啊，我怎能不上心？”趙釧兒噗嗤笑了出來，“妹子我真覺得那喬少爺挺不錯的，人品啥的就不說了，就這么瞧著吧，像是個挺磊落的人，你就真不打算考慮考慮？”
“嫂子。”林初荷正了正臉色。今天不把這事兒說清楚，趙釧兒是絕對不會罷休的了，“那喬朗可是縣太爺的公子，咱家是個什么情況，你還不清楚？別說我和他之間根本啥也沒有，就算有點什么有朝一日我如你所愿，去了他家，這對我真的是好事嗎？”
“他們那種大門大戶，不用想也知道，必定是妻妾成群。那些女人們，為了博得寵愛，一個個兒地使盡手段，我一個山里來的丫頭，要啥沒啥，若真去了那樣的家庭只怕走一步都難！嫂子你仔細想想，這對我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趙釧兒聽完這些話就嘆了一口氣：“…···也是啊，人人看著他們日子過的富貴，但那大門兒里頭究竟是個什么情形，誰又清楚呢？我就是挺可惜的，那喬少爺，明擺著是對你……妹子，你也不小了，這將來的事你到底是咋打算的？你心里頭要是有屬意的人好歹跟嫂子說說，我也好幫你參詳參詳啊。”
林初荷被她一句話說得發起呆來腦子里忽然飄過一張妖異絕倫的臉，唇角微微上勾似笑非笑用深暗的眼睛瞅著她，簡直說不出地欠揍。
……別鬧了！她趕緊使勁搖了搖頭。那家伙？那家伙比喬朗還不靠譜好吧！離開小葉村之前，他說必然要回來找她，恍然幾個月過去了，卻是一點音訊也無，他那個黑臉跟班小芳，也從此再未出現過，誰知道他是不是被那什么死對頭抓了個正著？保不齊，現在連命都沒有了！李氏對她心懷愧疚，很多事都由著她，但再怎樣遷就，也絕對不會允許自家閨女跟一個刀口舔血的山賊有任何關系的！
啊呸，誰跟他有什么關系了！雖然那家伙長得很好看，人嘛……也不算壞，但是……但是他可是個文盲啊！
“妹子，妹子！”見林初荷整個人都出了神，趙釧兒就推了她兩把，“這是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哎呀媽，咋臉也紅了！”
林初荷這才醒過夢兒來，發現自己的耳根子的確是有點發燙，忙抬頭笑道：“沒、沒什么。”
“還說沒什么！”趙釧兒嘬著牙花道，“嘖嘖嘖，笑得那叫一個甜哪！喲喲，妹子這是想起誰了吧，我得趕緊告訴娘去，打聽打聽是哪家小子這么好命，要是沒定親的，咱趕緊把這事兒給定下啊！”
“你敢！”林初荷重重一個跺腳，“你要是敢跟娘透露一個字，我立馬就把你偷偷跟我說的那些話，都告訴我哥去，我得讓我哥知道，他媳婦兒簡直是打心眼兒里地崇拜他，對他喜歡的都不知道該咋辦好了！”
“你敢告訴他，我撕你的嘴！”趙釧兒臉也紅了，“算你厲害，我認栽，行不？那咱倆可說好了，這是咱姑嫂之間的秘密，誰要是往外吐出一個字，誰就嘴上長瘡！”
“哈哈哈，行啊。”林初荷笑得開懷，把蘿卜往筐里一丟，神氣活現址＇道，“趕緊做飯，我在這兒盯著你，可不許偷懶啊！”
午飯很豐盛，李氏燉了一鍋雞湯，將林家槐從山里打回來，原本要去鎮上的野兔剝洗干凈，用芋頭黃燜了，又炒了幾道小菜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
從前簡吉祥跟林初荷回山時，李氏準備的飯食，也差不多是這個規格，她對喬朗的態度，也就不言自明。
整整一天里，林初荷數度覺得頭疼，一見這一桌子菜，更是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喬朗未必明白其中的含義，但自己卻再清楚不過，這個李氏，還真是卯足了勁兒地想要給她閨女尋摸個好人家，連一丁點機會都不愿放過，可是……這會不會也太早了點？
“來來來·坐吧，山里頭的人家，不懂禮數，喬少爺別見怪。”李氏將喬朗讓到桌子上首坐了，讓林家槐在旁相陪，自個兒拉著閨女兒子和兒媳婦也上了桌，笑得合不攏嘴地道，“我知道你們城里人在家吃飯都習慣男女分坐啥的，咱這寒鳴山上的人家·日子過得不咋地，實在是沒條件講究那些個，喬少爺你就多擔待擔待，啊？”
“大娘不必客氣，我家也是全家共坐一桌吃飯，父親說，這樣顯得家中親熱和睦。”喬朗彬彬有禮地答道，“林姑娘的酒坊位于山野之中，坐在這院子里用飯，呼吸間都是樹木花草清香·當真別有一番趣味。”
“咳，啥趣味不趣味的，地方簡陋，讓你笑話了。”李氏更加高興。
林初荷瞥了喬朗一眼，嘀咕道：“一頓半頓的，你自然覺得新鮮，要是你在這山里多住兩天，不滿嘴嚷嚷著要回家才怪！”
“林姑娘，你說什么？”喬朗沒聽清，扭過頭來問她。
“沒什么·快吃吧。”林初荷搖搖頭，將臉埋進飯碗里。
李氏給喬朗的兩個隨從也送了飯菜，走過來見林初荷只管自己吃自己的·便略有點責備地道：“丫頭，咋不知道讓人哪！給喬少爺夾菜呀！”
林初荷抬頭看她一眼：“娘，我是你閨女，又不是飯館兒的女伙計，他有手有腳，要吃什么不會自己夾啊！”
“說的啥話，這不是禮數嗎？”
“你剛才才說我們是山里的人家，不懂禮數來著。”
“你！”李氏有點生氣·“這孩子·回家沒兩天，脾氣越發大了起來·人喬少爺是專為了給你道賀才來的這一趟，你這樣說·是不講道理啊！”
林初荷只當是沒聽著，依舊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扒飯。
李氏或許是一門心思地想要給自己的閨女找一個好歸宿，但她這樣上趕著，反而讓林初荷覺得很沒有面子。這個時代的女子，難道不應該更加矜持嗎？兩人壓根兒一點關系沒有，用得著這樣殷勤小心地伺候？
“大娘，我自己來就行，在家時我也并不習慣有人照顧。”喬朗看看李氏，又瞧瞧林初荷，忙打圓場道。
李氏嘆了口氣，坐下來強打笑容，一邊吃飯，一邊陪著他話起了家常。
飯后，趙釧兒將碗筷收進廚房，林初荷去重新沏了茶端出來。喬朗見狀，立刻便站起身，笑著道：“不用那么麻煩，我略坐一會兒就要下山，若是再晚，回縣城就該不趕趟了——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他說著仲手就要接林初荷端著的茶，林初荷卻是不愿意讓他動手，省得再被李氏數落，連忙朝旁邊躲。也不知怎么回事，兩人就撞到了一起，打翻茶碗，滾燙的茶便潑了她一身。
又來了……
“你真是······”林初荷趕緊抖摟著身上的茶水，抬起手來，見虎口處已經被燙紅了，怒氣蹭地就躥了上來，“我就說，每次一遇上你就沒好事，你真真兒是個惹禍精啊，純的！”
“對不住，對不住。”喬朗道歉不迭，“沒燙著你吧？哎呀都紅了，我隨身帶著些藥膏，本是防山上蚊蟲叮咬的，要不你先擦一點？”
“不！用！了！”林初荷狠狠剜他一眼，“算我求你了，你消停點吧行不？你今兒來給我道賀，我真的很感激，不過咱倆命格相沖，如非必要，還是不要碰頭的好，要不然，說不定我又要倒什么霉了！”
喬朗也有點訕訕的：“我……我知道自己性子莽撞了點······那我就先走了，你手上的傷要是嚴重，可得趕緊看大夫，別留了疤。”
“知道了。”林初荷點點頭，“你回去吧，酒坊明天開張，下晌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招呼不了你的。”
“那個，林姑娘······”喬朗走了幾步，又回頭道，“你離開了簡家，是不是以后也用不著跟那個簡吉祥成親了？”
“我自然不會嫁他。”林初荷道，后面還有半句話，她沒說出來——但也不會嫁你。
“嗯。”喬朗復又高興起來，使勁點點頭，轉身離開。
李氏聽見動靜，從屋子里出來了，只看見他的背影，有點發愣地問道：“怎么，這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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