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朵
韋氏的聲音并不大,語氣也是一如既往地期期艾艾,然而不知怎的,仿佛卻從中透出一股子斬釘截鐵的意味。
“爹,娘,你們也瞅見了,俺挺好的,吃也吃得下,誰也睡得香,你倆沒啥可擔心的。”她低著頭,雙眼盯住地面,怯生生地道,“趁著這會子天色早,路上也亮堂,你們趕緊吧。要不,等天兒暗了,那可不大好走……”
“聽見沒有,你閨女也不留你!”譚氏“嗤”了一聲,倒吊著眉毛道,“既然嫁了來,那就是我老簡家的人,誰稀罕你們一趟趟地跑來瞅她?一點好事不會做,給人添麻煩,你們倒是挺在行!”
張氏瑟縮了一下,往前走兩步,那腿肚子好像都在打晃。
譚氏不準他們進門,她真個不敢再朝里去,只站在門邊,對韋氏招手道閨女,俺和你爹年歲大了,來一趟不容易。俺們也沒想在在這兒住啥的,你和肚子那娃都平安,俺倆也就放心了。你好歹讓俺們好好兒瞧瞧,瞧了……俺們就走。”
韋氏猶豫地看了簡阿貴一眼,邁開步子正要,被譚氏一眼睛又瞪了。
“看啥看,有啥好看的?”她趾高氣揚地道,“我聽你那話里的意思,是生怕你家閨女在我們這兒受委屈?嘿喲,說出去,不的還以為你閨女有多金貴呢!不是我不講道理,她在我們老簡家過的日子,跟從前當姑娘那時候比,那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我就算再虧待她,也比你們強!”
這話說得著實可笑,冷不丁一聽,那起不明就里的人,還以為她譚氏是在給兒打抱不平呢!可誰也不是沒長眼睛,韋氏在老簡家過的是樣的日子,還有人不清楚嗎?
幾人又說道了幾句,始終爭執不下。譚氏自然是不讓人的,而韋成那兩口子表面上雖然顫顫巍巍誠惶誠恐,仿佛落了下風似的,卻只死咬著不肯走,一時竟成了僵局。林初荷在旁冷眼看著,思忖了片刻,便悄聲沒息地返回堂屋里,將正蹲在地上不知搗鼓的簡元寶叫了。
“咱大哥呢?”她悄聲問道。
簡元寶抬頭看她上地里干活兒去了唄,姐,你要干啥?”
“你幫姐跑一趟,就說家里來客了,趕緊叫他,甭告訴他來的是誰,不?”
“好嘞!”簡元寶脆生生地答應了,轉身就跑了出去。
他一個小孩子,每天本就是四處瘋玩的,從門口溜出去,竟是誰也沒注意。
林初荷又走進簡吉祥的屋子,剛要開口,那簡吉祥卻率先發話了。
“妹子,大嫂她親爹娘來了吧?無不少字”他微笑著道,“我你來找我是個啥意思,不過,這事兒輪不到咱們管,你也別出去瞎摻和了,就在我這屋里呆著,陪我看會書,好不?”
“……為啥?”林初荷有些發懵,怔怔地瞧著他,好半天才問道。
她一直覺得簡吉祥雖然身子骨不好,病病歪歪的,卻是個十分明辨是非的人,當初為了幫簡老爺子討公道,他就敢跟譚氏對嗆,后來,還明里暗里替說了不少好話。可是現在,看他的模樣,分明是抱定了自掃門前雪的態度——難不成他認為韋成那兩口子不是自家人,便用不著管他們的死活?
她心里這么想,嘴上也就問了出來哥,你咋這樣呢?嫂子她爹娘那么大歲數了,又是從不少字我還以為你一向是個懂禮的呢!”
和簡吉祥相處久了,她說起話來也不再那么字斟句酌,基本上腦子里想的,就會直愣愣地說出來。
簡吉祥朝她面上一張,抿了抿嘴唇笑著道我聽你這口氣,好像對我有點不滿,咋的,你跟我也置上氣了?妹子,你來咱家日子短,有些事你不,咱們是當小輩兒的,我也不好跟你搬嘴。反正,這不是咱倆該管的,咱們也壓根兒管不著。”
林初荷的八卦之魂立刻熊熊燃燒,差點蹦了起來。
韋成兩口子在譚氏面前,明擺著是處于弱勢者的地位,往常遇到這種情況,簡吉祥即使不好明著幫忙相勸,卻至少會在心里同情他們。然而此刻,他卻是這樣一種態度——這里頭有事兒啊!
”你不說就算了,我也不是一定要問。”林初荷鼓了鼓面頰,仿佛有些生氣地道,“我就是覺得,嫂子她爹娘都那么大歲數了,腿腳也不好使,好像一陣風都能吹到天邊去似的。他倆看著比咱爺歲數還大,咋說都是倆老人,娘就這么把他們往外轟,嫂子又不敢幫著,看著讓人心里頭不落忍。你瞧得下去,我心里可不是滋味。就算犯了天大的,那也不至于記一輩子吧?無不少字”
“唔,你是在怪我,恐怕,還想哄著我告訴你點啥。”簡吉祥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荷妹子,我你是個熱心的好姑娘,你心好,見著人受苦便瞧不下去,這我明白。可有些事,原本就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清楚的。”
“那你就慢慢兒說,反正酒坊今兒沒啥事情,我多著呢!”林初荷搶著道。
簡吉祥非常為難,張了張嘴正要開口,就聽得門外傳來簡興旺的聲音爹,娘,你倆……咋來了?”
她也顧不得再套簡吉祥的話,回頭瞪了他一眼,轉身便跑了出去。
簡興旺扎撒著雙手站在院子門邊,臉上的表情與其說是驚詫,倒不如說是恐慌,搭訕著翼翼地道你們今兒是來瞧秀蘭的?她都挺好,你們不用掛心,我自個兒的,肚里還懷著我的娃,我咋的也不能讓她吃苦。你們這么大歲數了,家里還得照管著麻油鋪,就別……就別老一趟趟地跑了。”
嚯,這也是在趕人走的意思啊?韋氏的爹娘,到底做了天怒人怨的事?
見簡興旺,譚氏的氣焰更盛,指著韋成對他笑不嗤嗤地道興旺,你得更好,把這倆老潑皮給我趁早攆出去!你剛才也開了口,可人家就是死賴著不肯走哇!咱家流年不利,就沒過上幾天安生日子,可再經不起他們搓揉了!”
許是見身旁連一個幫腔的都沒有,張氏就往地上一蹲,淌眼抹淚兒起來俺大老遠地來一趟,連屋子都進不去,俺又不是那啥要吃人的!說白了,俺不就是想瞅瞅閨女過得好不好嘛?你譚雪嬌是個兇悍的人兒,俺的秀蘭又老實,三棍子打不出來一個屁,那還不得被你欺負死?”
譚氏眼睛一瞪,從鼻子里噴出一口冷氣,陰惻惻地道得了吧,你別在這兒扮可憐裝孫子了,你干的那些個事兒,打量著誰還不呢?說出來,我都替你害臊!我說,你該不會是在這兒拖延,等著你那大隊人馬呢吧?無不少字趁早給我滾出去,要不然,來一個我打一個,來兩個,老娘我揍一雙!”
“沒有沒有,今兒就我們倆來的,真的。”韋成趕緊連連擺手道。
大隊人馬?林初荷被這些零星兒的字字句句弄得心里跟貓抓似的,卻又不好開口發問,琢磨了一陣兒,剛想進屋對簡吉祥旁敲側擊,譚氏正好回過頭看見了她,立即大聲道荷丫頭你,你給我瞅準了,這倆人往后再上咱家來,你立馬大棒子轟出去。否則,只要他們沾了我的地兒,我就要你好看!”
林初荷忙不迭地湊上去娘,我就是個小孩兒,這些事……”
“小孩兒不小孩兒的,我當著他倆的面兒把這話說出來,以后你只管照我吩咐的做,沒人敢不聽!”譚氏喘了兩口粗氣,隨即又再發出一聲冷笑,“我正好也把這事兒當面說道說道,你不是腦子好使嗎?我就讓你看看,有沒有他們這樣辦事的!”
這件事,還得從韋氏嫁到老簡家那一天說起。
簡興旺的這頭婚事,是由村里的姜婆子說合的,之前提親、相看、定親的步驟都進行得很順利。到得成親那日,由于牛石村路途遙遠,韋家來送親的人也就格外多。一則為了避免路上出岔子,二則,恐怕也是想給這新嫁娘壯壯聲勢。
問題,就出在這上頭。
成親的酒席,為了省倆錢,就是在簡家的院子里辦的。韋氏一家烏泱泱來了好十幾口子人,進了門也不說搭把手啥的,就坐在院子里吃喝,擠得前來道賀的親朋好友,反而沒地方坐,甚至連錢里正,也還是在院子外添了兩桌席,才安頓下來的。那時候,譚氏心里就已經生出了些許怒氣。
等到婚宴結束,村兒里那些個相熟的都各自回了家,韋成和他張氏,卻領著那龐大的送親隊伍,在老簡家扎下了根。
表面上,他們也倒冠冕堂皇,說是牛石村離小葉村太遠,韋氏三朝回門,未免有些不方便,索性省了這一環節,他們留下來多住兩天,看著自個兒的閨女過上好日子,也就能放心離開了。簡阿貴雖心里頭犯嘀咕,這剛結親,卻也不好多說,只得答應下來。孰料這一心軟,可給惹來了煩。
韋成帶著那十幾口人,見天兒地在簡家吃吃喝喝,晚上沒地方住,就在院子里打地鋪,幕天席地鼾聲四起,一個個睡得比屋子里的人還要香甜。眼看著回門之期已過,他們仍然沒有要走的意思,譚氏這才發了飆,撕破臉皮在院子里一通叫罵,才把人趕了出去。臨走的時候,韋氏的親戚,還從家里或明著要,或暗地里偷地順走了不少好。
此后逢年過節,他們必然要上門來叨擾一趟,每次都是十幾個人,一住下就賴著不走,譚氏實在不勝其煩,臉燒火棍子都用上了,卻仍舊是無濟于事,到最后,還是把錢里正請來主持公道,這才算是脫了難。也是自那日開始,她便明令著不許韋氏的娘家人再踏入簡家一步。年前韋成領著又來過一趟,最終也不過隔著門看了韋氏一眼,便又匆匆離去。
如果是這樣,此事還真是怪不得譚氏,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種事,擱在誰身上,那都是氣得快要爆炸了吧?無不少字
譚氏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跟林初荷說了一遍,沖進廚房拿了她的御用燒火棍,站在院子當間兒虎虎生風地道滾,再不滾的,老娘弄死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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