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生哥。”林初荷見狀便走過去,跟萬月生打了個招呼,“這又是咋的了?我姥爺和我爹不是找你商量買地的事嗎,怎么又鬧起來了?”
萬月生無奈地一笑:“妹子回來了?嗐,其實也不是啥大事。如今正好開春兒,村里倒有好幾戶人家打算賣地,我領著譚姥爺和簡叔在咱村兒走了一圈,好像是因為選地的意見不統一,他倆就嚷嚷起來了。”
林初荷以手扶額。這簡阿貴真也是夠不會來事兒的了,譚繼榮這人的確是態度不好,動輒就兇神惡煞的,但不管咋說,他也是一心為了他閨女一家能過上好日子。他又是幾十年的老莊稼把式,看中的地,應當是不會出錯的,簡阿貴順著他也就完了,何必給自己找不自在?
那譚繼榮跟吃了炮仗一樣,立在院子里大聲呼喝道:“他娘的,爛泥扶不上墻的東西,老子巴心巴肝為了他好,他還跟老子唧唧歪歪。他也不打聽打聽,老子開始下地種田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那兒撒尿和泥呢!”
林初荷在心里想象了一下簡阿貴蹲在地上撒尿和泥的畫面,不自覺地就有點想笑,連忙死死憋住了。
旁邊那譚志豐臉都皺成一堆了,對著譚繼榮苦苦相勸道:“爹,差不多就得了,你也別老跟阿貴撂臉子,他又不是個小孩兒,自己心里有點打算,那不也是正常的嗎?好歹你也問問我妹子的意見,然后咱再做決定,這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買了地,還不是他們自個兒種?你老不能啥都自己做主吧?”
“你滾,你那不成器的妹夫給了你啥好處了。你幫著他說話?”譚繼榮回身就罵了一句,卻也暫時收了兵,不再絮絮叨叨沒個休止。
林初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仰臉就問萬月生:“月生哥,到底是因為啥,你跟我說說唄!”
萬月生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原來,簡阿貴和譚繼榮、譚志豐一大早去找他,說是要五六畝地。當時他還在吃飯,二話不說,撂下飯碗就領著三人進村子里逛了逛。看了足有三四處地方,從早晨一直走到現在,眼看就要到晌午,卻始終沒有個定論。
按譚繼榮的想法,是打算將那五六畝地都買成水田,全部種上水稻。一來。這水稻一年可以種兩季,早稻收了一茬,還能重新翻地播種,種上晚稻,一年里能掙更多的錢;二來,還能買一些魚苗和泥鰍苗。養在水田里,這便又是一筆進項。譚繼榮在牛石村有三十多畝地,一多半都種的是水稻,因此在他看來,這可以最大程度地將那幾畝地物盡其用。
然而簡阿貴又存著另外一種心思。
昨夜,他和譚氏在屋里咭咭噥噥了半宿,好容易被他老婆給說動了,不過,他卻有兩個條件。第一。由老丈人張羅著買地。傳了出去咋說也不好聽,不管譚繼榮怎么想,這錢他就當做是譚繼榮借給他的,兩三年之內。咋的都得還回去,這第二嘛,自然是酒坊不能關,得繼續開下去。
他們全家人靠著這小小的酒坊活了二十來年,冷不丁地要結業,他不愿意,舍不得,和徐老爺說定的事,他更加不可能反口不認。五六畝地,雖說不算多,但要張羅起來,也是挺費神費力的,種兩季,無疑會更加忙碌。以他家現在這種情況,是無論如何也請不起幫工的,全靠一家人的雙手做事,一年忙到頭,哪里還有精力照顧酒坊里的事?
林初荷聽完萬月生的敘述,心里也就明白了。只是她對種田一事實在是知之甚少,于是便又不好意思地問道:“月生哥,啥叫早稻,啥叫晚稻?”
萬月生噗地一聲樂了:“妹子,我聽說你家從前在山上,家里也沒地,怨不得你不知道。我跟你說啊,這早稻,就是每年三四月間播種,夏天收割,種的時間比較短,但出產的谷子口感差一些;這晚稻呢,就是早稻收割之后種下的,霜降之后收割,口感比較好,也能賣個好價錢。咱小葉村大多數人家,都是種兩季水稻,喏,你家隔壁的老孫家,那就種了不老少哪!”
林初荷點點頭,抬起眼,發現譚繼榮和簡阿貴仍然臉紅脖子粗地互不相讓,便琢磨了一陣兒,走上前去拉了拉簡阿貴的袖子,將他拽到一旁。
“爹,你咋懵了,這事兒你想不明白?”她壓低了喉嚨小聲道,“種水稻,咱家肯定會忙得夠嗆,但姥爺是出錢的那個人,他發了話,咱咋能跟他擰著來?咱酒坊向來是大雪過后釀新酒,等稻子收割之后再忙活那一頭,也不耽誤的。”
“你說得輕巧啊丫頭。”簡阿貴嘆息一聲,“夏天咱得做酒藥,貯備糧食,平日里的那些個雜七雜八的事,那也多了去了,咱不能不管吧?再說,不還有跟徐老爺那猴兒酒的事嗎?”
林初荷就笑道:“爹,您還是沒想清楚。您仔細琢磨琢磨,咱家釀酒,哪年不用幾百斤的糯米?咱若是能自己種一點兒,就不用上別人家買了啊!我雖不會種田,也能給家里打打下手,還有那酒坊的事兒,你要是放心,就交給我看著唄。我二哥指定是不能下地的,朱大夫不是讓他也幫著家里干點輕省活兒嗎?到時候,酒坊的事你就交給我倆,行不?”
“這……”簡阿貴心里一動,覺得這的確也算是個解決方法,頓了頓道,“這也未嘗不可,只是我原本打算種幾畝麥子,咱能自己做酒曲。”
林初荷簡直哭笑不得,這簡阿貴,真是個超級死腦筋哪!
“爹,酒曲咱一年能用多少,跟糯米能比嗎?”她苦口婆心地道,“這才是咱置辦田產的第一年,若能掙著幾個錢,明年咱再買幾塊地。種上麥子和旁的東西,那不就行了?”
簡阿貴沒有說話,低頭沉思了好一會兒,終于點了點頭:“唔,丫頭,你說的有理。果然還是你,腦子清楚。”
這是一般人都能想到的事吧,說來說去。還不是你自己笨?!
林初荷在心里翻了個白眼,走到譚繼榮面前,笑呵呵道:“姥爺,我爹想明白了,咱就買水田。”
“真的?”譚繼榮目光銳利地朝簡阿貴看過來。
“是,爹,我決定了,都依著您。就買水田。”簡阿貴弓腰駝背地道,“您是老莊稼把式,您說的,肯定不會錯。”
“哼,算你還有點眼力見!”譚繼榮從鼻子里噴出一股冷氣。
見他們商議定了,萬月生就走過來。沖幾人笑道:“譚家姥爺,簡叔,既然這樣,我看村子北邊潘家那六畝水田就很不錯,土好,又靠著河,排水灌水啥的也方便,他要六兩銀子一畝,我再去幫著說說價。看能不能少一點。等我那頭辦好了,再來通知你們。”
譚繼榮臉上好不容易露出一絲笑意,沖他頷首道:“那就麻煩你了萬家小子,這事兒辦成了。回頭來家吃頓飯,啊?”
萬月生笑著答應了,立即就要走。剛剛轉過身,那簡如意不知道打哪兒回來,正和他撞個正著。
“呀,這不是萬家月生兄弟嗎?啥風把你吹來了,咋也不多做一會兒?”簡如意滿面春風,笑得像朵花兒似的招呼道。
萬月生看見她,就跟看見瘟神一樣避之不及,往后退了三大步,勉強賠笑道:“不坐了,我老婆還在家里等著我回去吃飯呢,下晌還要去給叔和譚姥爺張羅地的事兒,先走了,先走了。”
說完,立刻一溜煙地跑了個沒影。
林初荷看見簡如意就覺得惡心,回頭就進了簡吉祥的房間。身后傳來簡阿貴沒好氣的嚷嚷:“你又上哪去了,成天不著家,再這樣的,你干脆死在外邊兒得了!我可事先告訴你,咱家說話就要買地了,從今往后,你也得下地幫著干活兒,甭指望著你能偷懶!”
林初荷進了簡吉祥的房間,抬眼便見他在桌前,照著一本舊的《詩經》抄寫。人都說字如其人,這簡吉祥性子溫和敦厚,寫出來的字也格外秀麗,完全不像只上過兩年學的水平。
林初荷就手摸了摸桌上的水壺,見是溫溫熱的,便傾出一碗來端給他,笑著道:“哥,咱家買了地,往后咱倆可能就得在酒坊里看著了。這活兒不累,也不用你動手,你只要坐在場子里,盯著伙計們,別叫他們躲懶,那就行。過些日子,等天兒熱了,再讓大哥給搭個涼棚啥的,免得把你給曬壞了。”
簡吉祥抬頭看她,眼睛里全是笑意,樂呵呵地道:“嗯哪,我方才還在想,家里有了地,往后肯定特別忙,我就能上酒坊去幫著做點事。我估摸著,咱爹咱娘肯定不許我下地干活兒去。”
“那當然,我雖然沒種過地,可我聽春喜嫂子說,那可累了,有時候在地里干一天,回家腰都直不起來呢。你想爹娘咋可能讓你干這事兒?”林初荷也笑著道,“咱在酒坊幫忙也是一樣的,到時候再把寶兒也帶過去,你閑著的時候,還能教他認倆字。”
“成。”簡吉祥痛快地答應了,又有些扭捏地站起來走到床頭,摸索了半天,掏出來一張卷成筒狀的紙,遞到林初荷面前,“妹子,你看……好看不?”
林初荷疑惑地接過紙卷,展開來看了看。
那是一張畫,上面是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圓眼睛圓臉蛋,咧著嘴笑得沒心沒肺——不是她,還能是誰?
實在對不住大家,某朵這兩天事情太多,沒存夠稿子。。。。
接下來四五天只能一更,回來之后,某朵一定會努力更新的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