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驃騎將軍有意出征,為我減輕壓力,那當然再好不過。”諸葛亮將一封親手書寫的回信推到狐忠面前,深深的看了狐忠一眼:“不過,能不能說服鎮南將軍,那就要看他有沒有合適的理由了。我已經收到鎮南將軍的方略,他似乎并沒有參戰的計劃。”
狐忠接過書信,小心的收好,躬身拜了拜:“那我就告辭了。丞相的意思,我一定如實轉告給驃騎將軍。丞相保重,努力加餐。”
“多謝你的關心,也多謝驃騎將軍的關心。”諸葛亮揮揮手,起身將狐忠送出大帳,拱手告別。狐忠出了營,翻身上馬,在幾個衛士的簇擁下,飛奔而去。
一直站在帳外的楊儀跟了進來,腳剛跨進大帳,他就按捺不住的說道:“丞相,怎么能同意李嚴的這個計劃呢?”
“為什么不能同意?”諸葛亮笑笑,坐回案前,攤開筆墨。“他們出兵襄陽,配合孫權出兵江淮,曹魏必然不能再用兵關中,正好給我們機會,何樂而不為?”
“可是……”
“你擔心襄陽兵力不足?”諸葛亮瞥了楊儀一眼:“放心,如果魏霸愿意助陣,兵力雖然不占優勢,卻也不差,還是有取勝機會的。”
“丞相……”楊儀真的急了,跺跺腳,大聲說道:“我擔心是不是他會敗,我正是擔心他會勝。”
諸葛亮目光一閃,沉默了片刻:“勝了不好嗎?如果能收復荊襄。對興復漢室大有裨益,有何不好?”
楊儀還待再勸。諸葛亮搖了搖頭:“威公,馬上就要出兵蕭關,你要準備的事還很多,不要再糾纏這件事了。我還要給魏霸寫信,你去忙吧。”
楊儀沮喪的長嘆一聲,轉身出了帳。他覺得丞相這個決定非常失誤。李嚴出襄陽,有魏霸助陣,就算不能大勝。至少也有機會打平,而關中卻遭此重創,到時候李嚴肯定會壓丞相一頭,對丞相眼前的形勢顯然不利,可是丞相居然還同意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難道是因為馬謖和姜維的連接失利,讓丞相信心不足。抑或是他有其他的想法?
楊儀搖著頭,唉聲嘆氣,百思不得其解。
狐忠趕回成都,將諸葛亮的意見匯報給李嚴,李嚴大喜,卻并不安心。他知道。如果出征,勝負的關鍵就在于魏霸肯不肯幫忙,肯幫多少忙。在仔細權衡之后,李嚴同意了關鳳等人離開成都,并派狐忠帶領數十名衛士保護她們趕往臨沅。順便和魏霸敲定協同出兵的事。
狐忠馬不停蹄,又來到了臨沅。
臨沅很熱鬧。魏霸做出了巨大的讓步,孫權終于同意了他的要求,孫魯班出嫁的程序按部就班的開始操作,使者在臨沅和武昌之間穿梭不停,臨沅城內洋溢著喜慶的氣氛。
費祎是最忙碌的人,他不僅要在雙方之間協調,又是媒人、司儀一肩挑,還要不斷把事態的進展報告給關中的丞相,簡直是腳打后腦勺,沒有一刻消停的。
相比之下,魏霸是最清閑的,他除了每天按慣例出城巡視,操練自己的親衛營之外,就是和趙統商議出兵的事。因為夏侯徽成功的說服了孫魯班,她因此也成了潘子瑜的閨密,兩人形影不離,這也讓趙統有更多的時間陪著魏霸。
此刻,兩人站在一架沙盤前,沉吟不語。
他們對出兵襄陽的形勢很不樂觀。
根據手頭不太完整的數據分析,魏軍在秋收之后,能夠征集到五萬人馬,其中駐扎在新野的司馬懿統領的荊州軍團就有近兩萬人,駐扎在宛城的曹睿禁衛軍兩萬余人,還在駐扎在許昌一帶,由陳群統領的一萬余機動兵力。如果孫權虛應故事,不肯出力,那駐扎在壽春,由滿寵率領的揚州軍團兩萬余人隨時有可能加入戰團,魏軍的總兵力將達到七萬人以上。
而蜀漢軍能調動的兵力最多不會超過五萬,這幾乎是蜀漢目前除了關中兵團之外能抽調的所有機動兵力。這五萬人也不能全部參戰,至少要留出一萬到兩萬人來監視孫權,以免他趁火打劫。不管是魏霸還是趙統,對孫權都不太放心。
“你這便宜阿舅可真是讓人頭疼,以退為進,既賣了個人情,還給自己創造了機會。”魏霸揉著眉心,抱怨道:“我看他用心不良,不能不防啊。”
趙統將手里的小旗插好,瞥了魏霸一眼。對魏霸的這種說話方式,他已經習慣了。
“他有心用計,還要看你是不是愿意上當才行。”趙統淡淡的說道:“就從目前的態勢來看,我不贊成你參戰。你如果不同意參戰,李嚴未必敢有那么大的底氣,他也許不一定會出兵。”
“我也不想參戰。”魏霸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摩挲著胡須:“只要能把曹睿的注意力從關中挪開,給丞相爭取一點時間,我就心滿意足了。目前北伐的條件還不成熟,再等幾年……”
“北伐的事可以再等幾年,現在有件更重要的事你卻必須去辦。”費祎一頭闖了進來,興沖沖的說道:“伯仁,趕緊收拾一間上房出來,趙老將軍來了。”
“什么?”魏霸和趙統同時叫了起來。
“干什么?”費祎眼睛一瞪,笑道:“你們不愿意?子玉,是不是怕你師父搶你的風頭?伯仁,你還想再讓趙老將軍在關中喝一次喜酒?”
“不不不。”魏霸和趙統連連擺手,相互對視一眼:“我們求之不得呢。”
“這還差不多。”費祎一擺頭,使了個眼色:“那還不出去迎接?”
“已經到了?”魏趙二人再次吃了一驚,不過隨即又釋然了。趙府甚至整個臨沅縣范圍以內戒備森嚴,可是趙云是什么身份,他要長驅直入,還真沒人敢攔他。
魏霸不敢怠慢,立刻拉著趙統出了府,剛出門,趙云率領二十騎正好趕到府前,也沒有什么號令,二十名騎士就齊唰唰的勒住了戰馬,二十匹戰馬站得整整齊齊,仿佛是列好了隊一般。
魏霸和趙統并肩奔上前去,神情卻截然相反。趙統尷尬的站在馬前,躬身施禮,一臉愧疚的說道:“父親,你來了。”
魏霸卻是眉開眼笑,一把抓住趙云的馬韁,一臉喜色的說道:“師父,你可來了,這可太好了。累了吧,快下馬,進府喝兩杯,解解乏。”
風塵仆仆的趙云看了一眼熱情的弟子,又看了一眼拘謹的兒子,輕輕哼了一聲,翻身下馬,舉步進府。魏霸緊緊的陪在一旁,嘰嘰呱呱的說個不停,趙統卻低著頭,像是犯了錯的孩子,老老實實的跟在后面。進了府,就看到潘子瑜跪在庭中,低著頭,只露出修長的脖頸。
“妾身潘氏子瑜,拜見阿舅,迎接來遲,萬望恕罪。”
趙統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趙統一眼,趙統尷尬的看著他,一句話也不敢說。他娶潘子瑜的時候,趙云還在關中,事先也沒有什么媒妁之言,都是后來補辦的,更何況還有孫魯班的事扯在里面,他都不知道怎么向父親解釋,一看父親這張黑臉,他就知道父親非常不滿意。
“師父,嫂子是老關將軍都督荊州時的主簿潘承明的女兒,知書達禮,賢惠無雙,和師兄一見鐘情,兩情相悅……”
“我知道。”趙云打斷了魏霸滔滔不絕的夸獎,連去世多年的關羽都抬了出來,終于繃不住臉,難得的露出了笑容:“我和潘承明過往雖然不密,卻是知心的好友。我趙家能娶到他的女兒,我心甚慰。孩子,起來吧。”
趙云曲身虛扶,潘子瑜連忙站了起來,趙云上下打量了潘子瑜那張有些羞怯的臉,點了點頭:“嗯,和小時倒是差得不多。”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懷里掏出一塊玉璧,攤在手心看了看,遞給潘子瑜:“孩子,這個是該給你的,雖然遲了點,想來你也不會怪我。”
潘子瑜雖然不知道這是什么,卻清楚這件古色古香的玉璧肯定非常重要,否則趙云不會這么說。她的目光越過趙云的肩膀,卻看到趙統臉上一臉的喜色,沖著她連連示意。潘子瑜抿唇一笑,收璧入懷,躬身施禮:“多謝阿舅,請入內堂稍待,待子瑜入廚,為阿舅作羹,補新婦之禮。”
按照慣例,新人成親第二天早上,新婦要早點起床,給阿舅阿姑作羹煮飯,以示入門,成為這個家庭的一員。趙統和潘子瑜成親至今,也沒見過趙云的面,當然談不起來,今天趙云登門,雖然是為了迎娶孫魯班而來,潘子瑜卻要搶在孫魯班面前作羹,以示自己先入門在先。
潘子瑜轉身去了廚房,趙統按捺不住喜悅,和魏霸一起陪著趙云進了內堂。趙云卻沒有坐在堂上,而是徑直進了書房,看著那插滿了小旗的沙盤,趙云眼神一緊,回過頭,看著魏霸,沉聲道:“子玉,你知道我是來干什么的嗎?”
魏霸笑了起來:“大概能猜個七八不離十吧。”
趙云眼皮一抬:“那你還能笑得出來嗎?”
“師父來了,我為什么不笑?”魏霸哈哈大笑:“我真的非常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