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戰臺并不高,也不
一排椅子擺好,最多也就坐下十來個人。在大隋dìdū長安城里,皇帝陛下和皇后不在場,那么居中而坐的自然就是怡親王楊。而那個一身布衣,能緊挨著怡親王坐在中間位置上的老頭,除了演武院院長周半川之外還能是誰。
只是這樣重要的場合,事關演武院這一屆學員三甲的名次,在即將展開的最終比試前,周院長竟然靠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非但睡的很香甜,而且嘴角上還掛著口水。
怡親王問了一句是否可以開始,不見回答之后才發現在大隋軍中威望無人可及的周院長竟然在會他本家周公,無奈一笑,怡親王楊命人將自己的披風取過來,親手為周院長蓋上。其實這個看似簡單的舉動,往往都包含著兩個含義。
其一,是表示自己對周院長的尊敬。
其二,是你該醒了。
可惜,已經忘了自己是六十歲還是七十歲還是八十歲的周院長似乎沒這個覺悟,根本就沒有醒來的意思,嘴角上那在太陽照射下亮晶晶的口水都拉成了線,哪里有一點身為演武院院長應有的威儀姿態。
周院長不醒,這最后一場考核就不能開始。
所以,觀戰臺上一位親王,一個二品,六七個三四品的大員們只好眼巴巴的看著,靜悄悄的等著,誰還都要做出尊老的姿態,連說話都不能大聲。
坐在觀戰臺下面的是演武院的教授,還有駐守長安城的天子六軍的將領們。他們看到這個場面絲毫都沒有吃驚,尤其是演武院的教授們,對這個場面更是已經習以為常。事實上,每次演武院例會,周院長大半時間是在睡覺,小半的時間是在走神。
等了一會兒還不見周院長醒來,有些百無聊賴的怡親王楊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身體,看了看身后四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忽然出乎所有人預料的說了一句:“要不你們幾個先跳個舞讓大家解解悶?”
其他人立刻變了臉色,真怕這位身份尊貴的親王殿下把這樣肅穆的場合變成歌舞表演。幸好,怡親王殿下自己也有這個覺悟。不等有人勸他,他笑了笑道:“只是閑坐著實在無聊,胡亂開玩笑的。”
在座的眾人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一個不靠譜的院長已經夠了,要是再來一位不靠譜的王爺……
同樣是奉了帝命來觀看比試的右祤衛大將軍許孝恭,是所有人中表現最鎮定淡然的一個。他端坐在椅子上,上半身拔的筆直。微微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老僧入定一般。這位已經五十幾歲的老將曾經是周院長的老部下,他自然不會去怪也不敢去驚擾周院長在這個時候打瞌睡。
天子六軍中,右祤衛大將軍許孝恭是論年紀第二大的,前幾天剛剛過完五十三歲生rì,得到了陛下賞賜的一柄御筆親書的折扇。說起來,許孝恭是大隋十六衛戰兵中很特殊的一個。因為他這一輩子就沒有打過一次驚天動地的大仗,也沒有過任何一次值得在史書上寫下濃烈一筆的戰功。
有人曾經不屑的說過,許孝恭是十六衛大將軍中最無能的一個。他之所以能坐上大將軍的位子,不外乎三個原因。其一是資歷老,其二是人本分,其三就是出身好。他初從軍,在周半川手下為斥候校尉。三十年,仕途走的平平穩穩,沒有大起大落,用了三十年時間才坐上大將軍,無論如何也說不上平步青云。
可偏偏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皇帝陛下似乎對他很賞識。
大隋十六衛戰兵十六個大將軍十六位將軍幾十個郎將,再加上二十四道總督,這么多軍中巨擘封疆大吏,就沒人過生rì還得到陛下賞賜的。
怡親王看了一眼閉目養神的許孝恭,心里罵了一句老狐貍。他笑了笑走到許孝恭身邊,貼著許孝恭的耳朵說了一句話。聲音太小,許孝恭沒有聽清。他只好睜開眼問道:“殿下,您剛才說了什么?”
楊低聲道:“別裝,也就你知道有什么辦法讓周院長醒過來。”
許孝恭苦笑一聲,只好壓低聲音說了一句。楊有些不敢相信,忍不住又問了一遍。許孝恭堅定的點了點頭,楊站直了身子猶豫了一會兒試探著說了一句:“把葉子牌拿上來,孤要與諸位大人打幾圈。”
這話聲音才落,周院長立刻睜開眼問道:“三缺一?算我一個!”
他掃視了一圈,卻見幾位大人們都做眼觀鼻鼻觀心之狀之后隨即明白過來。倒是下面的坐著的教授們忍不住笑了起來,演武院中沒人不知道,周院長最喜歡打牌,而且牌運極臭。打一次輸一次,輸了就賴賬。
以至于演武院的教授們閑來無事想打打葉子牌的時候,也都要如間諜一樣。但只要有人說出葉子牌這三個字,周院長必然聞風而至。
見周院長醒了,楊暗暗對許孝恭挑了挑大拇指。
許孝恭偷偷看了一眼狠狠瞪著自己的周院長,一臉尷尬。
“開始開始……”
周院長擦了擦嘴角上的口水,看著下面并排站著的三個年輕將領隨意擺了擺手道:“該怎么打怎么打,土城守軍兩千,但我只給你們每人五百兵,誰打下來誰就是頭名。第二第三就不必分了,反正沒什么用處。”
“五百?”
虞嘯,羅文,李伏波三人不約而同的重復了一遍,一臉驚詫。
三個人彼此看了看,誰都沒敢問。
不是說好了每人一千兵的嗎?怎么周院長睡了一覺就減為五百人了?他們自然不知道,給他們減了人馬是因為周院長他老人家被擾了chūn夢,心情很不爽。
因為dìdū實在太大了,所以方解乘坐的馬車出了城門順著官道直奔演武場的時候天已近正午。那個官差倒是個心細的,竟然還在馬車上準備了食物。雖然不過是些點心之類的東西,但對于早飯還沒吃的方解來說無異于福音。
那官差雖然沒拿方解的銀票,看起來并沒有什么不悅。招呼方解吃了東西之后,想了想又交待道:“一會兒到了地方,不要問太多事。等著你的人領著你往哪兒走,你就往哪兒走。若是因為話多被人責罵,可別說我沒提醒你。”
方解應了一聲,再次從袖口里將那張銀票逃出來塞進官差手里:“這點心著實好吃,可惜我初到dìdū不知道在哪兒才能買的到。若是大哥你閑來無事的時候再去買,記得給小弟捎一些,多謝。”
官差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銀票接了過來:“買了,我給你送到府上。”
說這話的時候,他眼神里有一種淡淡的憐憫和惋惜一閃即逝。
把那銀票收好,官差心里喃喃了一句:你不要怪我,這事我也是身不由己。回頭我買好了點心,還有冥燭紙錢一并放在你墳前就是了。
雖然初次見面,可他對這個面貌干凈清秀的少年沒什么惡感。
可除了暗道一聲可惜,他也沒別的能做了。
馬車又搖晃了小半個時辰,終于到了演武場外面。在轅門外停下來的時候,一個身穿黑袍的男子已經站在那里等著了。方解下車之后那黑袍男人看了他一眼,冷冷的問了一聲你就是方解?
方解點頭稱是,那人轉身就往里面走了進去。方解連忙跟上,下意識的握了握插在腰畔的那柄銹跡斑斑的破刀。
黑袍男人和守門的士兵低聲耳語了兩句,那士兵看了方解一眼隨即放行。跟在那黑袍人后面,方解一路上不斷的打量著演武場的地形。
大隋雄踞中原,兵威天下無雙。無論是因為哪種驕傲,大隋皇帝和朝廷在很多方面都表現出了一個特性。那就是大氣,大到建筑,小到衣飾,都講究一個大氣。
dìdū長安就是最有力的印證。
而演武場,也將這種大氣展現到了極致。這里可不僅僅只有平坦廣闊的校場,只有一座四里的土城,而是容納了幾乎各種地形,甚至還硬生生靠人力堆積起來一座土山。河流,湖泊,密林,草場,一應俱全。
看到的這一幕一幕,不得不讓方解心中感慨。
“你自己順著這路直接走過去,看到一扇小門就進去,圍墻那邊正南方向就是土城,走不了多遠就能看到觀戰臺,要見你的大人們都在那邊。我沒有軍令不得入內,所以只能你自己過去了。”
那黑袍人站住之后對方解說道:“等大人們問完了話,你按原路退回來,千萬不要擾了演武院三甲的比試。”
“喏”
方解應了一聲,整理一下衣服就往前走了出去。
“等下”
那人忽然又把方解叫住,指了指方解腰帶上那柄殘刀說道:“不得帶兵器進去。”
方解沉默了一會兒認真的說道:“大隋邊軍身不離刀刀不離身,即便是上朝覲見除非帝命否則也不卸刀。”
那人微微一怔,小聲嘀咕了一句帶刀也好,手里有刀,死的才快。他擺了擺手,似乎懶得再理會似的。可正因為他沒有堅持,方解的眼神里的jǐng惕之色越來越濃起來。他緩步走到那個小門,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后推門走了進去。
才推開門身子擠進去。
一柄刀子就突兀的出現在方解脖子前面。
方解沒敢動,而是說了一句:“我是奉命前來問問,午飯什么時候給你們送過來?”
這句話很白癡,但絕對有用。
就在那人一愣的時候,方解看了看面前的場景。
哪里有什么觀戰臺,面前是一座軍營!
而將刀子已經快遞到方解身前的,是一個身穿大隋黑色皮甲深藍色號衣的士兵。這小門,通著的根本就不是觀戰臺,而是那三位參加比試的演武院新貴其中某人的兵營!方解腦子里瞬間明白過來,之前帶自己來的那個黑袍故意將方向都說反了。那個人說觀戰臺在北面,土城在南面,事實與他說的都是相反的。
觀戰臺,根本就在土城的另一邊。
也就是說,隔著一座長寬四里的土城,他看不到觀戰臺,觀戰臺上的人也絕沒有可能看得到他。所以如果他死在這里,絕不會引起那些大人物的主意。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方解終于明白自己被人怎么樣算計了。
就在他想趁著那士兵一愣的機會退出門的時候,后面吱呀一聲響,那門被人從后面關上,緊跟著就是一陣鎖鏈響動,顯然是被人從外面鎖上了。
就在方解才剛剛有些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的時候,那士兵手里的刀子忽然動了,鋒利的刀鋒已經到了方解的咽喉前面,他甚至能感覺到那刀鋒上的冷冽。那刀子是大隋的制式橫刀,方解毫不懷疑那士兵的手腕只需往前一送,自己大動脈里的血就會如瀑布一樣噴出來。
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