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關大廳后是一條寬敞的長廊,長廊的地板是用漢白玉鋪設,兩邊掛滿了精美的雕刻和畫卷。[]穿過走廊,通過一座雕刻著優雅花紋和紋章的青銅大門,入門的便是一座宏偉的會議大廳。
那便是聯邦名義上的最高權力和立法機關——聯邦議會的集會地,傳說中的天空大廳。
天空大廳的結構為一個圓形,分為三層。中央一個小型的主席臺上是議長和兩位副議長的位置,議會開庭時由他們來主持;主席臺對面擺放著三排的大理石桌椅,是最高執政委員會與各部首長的座位。這便構成了第一層。第二層規模很大,約有上千個桌椅,是聯邦參議員們的席位。第三層則是議會列席人員的位置,比如地方民意代表,政府文員或者議會工作人員。
當然,陸希和阿蘭蒂斯沒有權利坐到前兩排去,只能呆在第三排。
此時,主席臺中央的議長掃視了一下周圍,滿意地點了點頭,正式宣布會議開始。
和所有的會議相似,議長和所有的與會人員代表聯邦公民宣誓,表達對民權和民主的熱愛和敬仰。然后便是議長起立,開始闡述大會精神。
議長是個看上去干干瘦瘦的老頭,就算披著寬大的白袍也無法掩蓋那干癟的身材,感覺一根小火柴就能讓對方燒起來似的。不過,就是這么個老頭,扶了扶鼻梁上的水晶眼鏡,便開始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說實在話,議長的演講實在算不上抑揚頓挫,辭藻不但不華麗,而且很有幾番平鋪直敘的議論文風格。他就用那和身材一樣干癟的語調,緩慢著讀著手中的演講稿,而且一讀就是幾個小時,完全不理會在座的人受不受得了。
“……所以,我堅信:為了聯邦的長久繁榮,為了人民的安居樂業,全體同仁和百姓一定會堅定地團結在聯盟中央,務實創新,奮發進取!新的任務一定可以完成,新的目標一定能夠達到。聯邦萬歲!”
用干癟的語態對自己的發言進行了以上激昂的概述之后,議長的講話終于完了。臺下掌聲稀稀拉拉,陸希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這才沒讓自己睡著。
之后,坐在主席臺對面執政委員席中央的人站了起來,調試了一下面前的擴音水晶。
“不會,還來?”
這是一個油光水滑的胖子,讓人很容易聯想起油桶,和柴禾似的議長正好形成鮮明的對比。如果把他們倆綁在一起,再丟上一個小火苗,一定可以燃燒得非常地壯觀。
“那是誰啊?”陸希問阿蘭蒂斯。其實,從座位上來看,他已經基本上猜出了對方的身份,不過,形象上實在讓人有點難以接受罷了。(就到)
“你不知道嗎?”果然,阿蘭蒂斯有些吃驚地看了看陸希,“那就是執政委員會委員長克羅巴爾特大師啊。”
“哦,也就是傳說中的最高元首啊。”陸希嘆了口氣,對聯邦的未來已經不敢抱多少希望了。
克羅巴爾特的左邊坐著拉瑟爾,而右邊坐著一個紫發,面目冷峻,雙目如鷹隼般的中年人。不用猜,這一定就是剛才那個紫菜頭的父親,聯邦內務大臣特納·維蘭巴特,據說是現在門閥貴族首領,也是拉瑟爾在政界的死敵。
比起這兩個副手,克羅巴爾特就顯得太不起眼了,如果不是那身油光水滑的肥膘,估計存在感會為零的。
有這么強勢的副手,元首的椅子怕也有點燙。
這時,元言開始了。相比起議長那如老太婆裹腳布般的演說加報告,委員長大人的發言總算是好了些。
他用簡單的語句概括了自己的工作報告。用非常清晰的分段來點明了執政以來的成果及問題,又點出:所有的工作都是在議會的英明領導,學識聯盟的團結一心完成的,還不忘記表揚了一下拉瑟爾和特納,變相拍了兩個強勢的副手一個馬屁。
“我沒有任何功勞,一切功勞都應歸功于聯邦的萬民,歸功于政府和聯盟內同僚的鼎力支持。讓我們緊緊團結在學識聯盟的光輝領導下,在女神的冥冥指引中,認真貫徹‘解放思想,實事求是,艱苦奮斗,開拓創新’的四大原則,開創聯邦更美好,更偉大的明天。娜蒂亞聯邦萬歲!”
對于一位最高元首來說,這是完全沒有新意的發言。不過勝在短小精干,被議長折磨了半天的眾人頓時歡欣鼓舞,掌聲雷動。
“現在,請內務大臣上臺,進行詳細的國情質詢。”
按理說,詳細的國情質詢應該是由委員長來的。陸希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委員長,從他那張充滿喜感的臉上沒看出任何不滿的神色。
“今年之內,聯通卡勒島,哈伯姆島和茵法提里克島的六座踏龍橋已經完工……”
“格羅倫港的海港擴建工程即將上馬,一旦建成,吞吐量將會達到現在的兩倍以上……”
“今年之內,國家將計劃拿出一百萬金米拉建設新的難民安置點,并積極解決下崗再就業的問題……
“……綜上所述,經過學識聯盟的英明領導,廣大盟友和同僚萬眾一心,聯邦在前三年的發展,取得了極其輝煌的成就!”
特納用一種抑揚頓挫的聲調做完了詳細的國事報告,如果僅從他在報告中列出的數據和事例,仿佛整個聯邦形勢已然一切大好。[]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烏托邦社會仿佛馬上就要實現似的。可是,到了最后,特納的話鋒忽然一轉:
“所以,我認為:國家現在對整個納摩亞山脈的軍事行動時機已經成熟。現在,應當擴建聯邦東部空域的浮空要塞,為最后的勝利做好先期的準備。”
誰也沒有想到好好的國情質詢到最后卻突然變成了戰爭提案,全場頓時一片嘩然。
“肅靜!肅靜!”議長費力地想維持會場的次序,但他那干癟的身體和微弱的聲音實在缺乏威懾力,不得不拿起面前的木槌使勁敲擊著桌子。
好不容易,會場這才安靜了下來,不過偶爾響起的竊竊私語卻預兆著一絲不平靜。
“特納大人,”議長有些頭疼地扶了扶額頭,“今天我們并沒有對外戰爭的議題。”
“話雖這么說,”議長無奈地撓了撓頭,“這畢竟是戰爭……”
“這不是戰爭,”咄咄逼人的內務大臣直接打斷了可憐的議長,“納摩亞山脈的黑旗翼人們并沒有所謂的國家,那么又何談戰爭呢。充其量這不過是一場規模大點的剿匪行動罷了。”
“在座的同僚們,有良知的議員們,你們不要忘了:就在今年,納摩亞山脈的黑旗翼人們便在世界范圍制造了上千起大小案件,制造了數以萬計的無辜死者。在天空的住民們享受著娜蒂亞女神和學識聯盟帶給我們的榮光時,就在那東面的群山中,全世界最大的毒瘤依然在散發著掠奪和殺戮的惡臭。而清除這個毒瘤,也正是女神和奧法真理賦予我們神圣的使命和大義!”
就在特納內務大臣慷慨激昂的時候,陸希卻看著阿蘭蒂斯問道:“戰爭的提案,為什么是由內務大臣來提出啊?”
“理論上當然該由老師來說,只是老師怎么可能會突然做出這么無厘頭的提議啊。”阿蘭嘆了口氣,“而且,特納那個老家伙說白了也不是真的想開戰,只是看準了那個浮空要塞的擴建工程罷了。”
“這話怎么說?”
“納摩亞山旁邊那個浮空要塞我是見過的,與其說是要塞,還不如說是一個監視站兼哨崗,要把他擴建成能夠支持萬人軍隊作戰的軍事要塞,至少需要上千萬金米拉的資金。而現在聯邦最大的工程商人正是特納的小舅子……如果再算上工程的回扣,你說說,那個家伙能夠賺多少?”
“呃……還真是個俗氣的動機。虧他還那么激昂成辭,開口大義閉口使命的。”
“用最激昂的語氣達成最俗氣的目標,這不正是無良政客的拿手好戲嗎?”
此時,拉瑟爾已經緩緩地站起了身,深深地看了特納一眼,他回過頭,面向著主席臺。
“作為聯邦軍務大臣,我有責任對所有的軍事行動提出看法和置疑。現在,我可以確認的說,此時對納摩亞的大規模軍事行動,不但不是個好的選擇,甚至可以稱之為無謀!”
“呵呵~~想不到堂堂的大魔導師拉瑟爾大人,盡然也這么畏懼黑旗翼人……”一個議員發出了嗤笑,應該是特納一方的人。
“畏懼難道不對嗎?”拉瑟爾平靜地看著對方,卻讓對方吶吶地說不出話來,“我是軍務大臣,我必須為三十萬聯邦士兵負責。各位均是議員和官僚,難道不該為千萬黎民負責嗎?難道不該常抱有一顆畏懼之心嗎?否則,今天不畏懼無謀的戰爭,明天便也不會畏懼賦予你們權利的民眾,到了后天更不會畏懼你們良知和信仰的拷問。長此以往,聯邦的將來,未必會好過被戰火和暴亂摧毀的古奧克蘭帝國!”
“您說得太過火了。”特納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難道說,我們為了整個大陸的安定發起的正義之戰,反而會毀了聯邦不成?”
“戰爭并沒有問題,但是,在錯誤的時間發動的戰爭,即便有大義的名分,也不過是蠻夫的愚行罷了。”拉瑟爾道,“既然特納大人認為國家興盛,所以時機成熟,那么,我就正好就閣下的國情講話來質詢一二。”
“……您請講。”
“您說過,國家今年將拿出一百萬米拉來幫助難民建立新的定居點。那么,我想問一問,這區區一百萬,不過是今年財政收入千分之一,能夠幫助多少難民?是一萬,三萬還是十萬?現在,聯邦可計算的失去工作,沒有任何收入來源的難民已經超過了三百萬,占全聯邦人口的十分之一還多。這個數據,您剛才為什么不講?”
“您說,國家將會為難民盡量解決勞動問題,那么我想問一問您,這個‘盡量’是什么意思。需要多少時間,需要多少物力,最重要的,您有沒有一個完善的計劃?”
“所以,這才需要我們的努力啊。”對于這樣咄咄逼人的詰問,特納卻只是聳了聳肩,“失業率造成的難民問題,現在正是國家最大的不穩定因素,哪里是短短的時間可以解決的?不過,如果我們完全清剿了納摩亞山脈,占領了山脈的礦產和高地,將至少多出兩百萬以上就業崗位。”
“在國內失業率過十分之一的情況下發動戰爭?這會對國民造成多大的負擔,您難道不知道嗎?贏了姑且不論,如果輸了,那就會是整個社會和經濟結構的崩潰。抱歉,我無法把國家的未來賭在一場不負責任的戰爭上。”
“拉瑟爾大人未免太危言聳聽了。您說要解決難民問題,而我已經提出了解決方案,可您又反對。那之后的問題怕就不該由我來負責了?”
拉瑟爾沒有再看特納,他回過身,看著對面坐在高臺上的議長。
“其實,失業率的問題并不是因為社會資源的飽和,而是因為一些制度使得社會資源極度的分配不均。這一點,我想在座的大家都明白。現在,我謹以執政副委員長的責任和人類的良知,提出廢除奴隸制。請國會將我的提案提上議程!”
此話一出,造成的喧鬧更是遠遠超過了特納的戰爭宣言。臺上的議長呆呆地看著如同山巒般屹立著的拉瑟爾,竟然忘了維持會場的次序。
打破僵局的另外一個議員。他憤怒地站起身,發出了高聲的叫罵。
“私有財產神圣不可侵犯。這是《蔚藍宣言》的十二條神圣宣言的內容,你提出的這個議案,是對民權和民主裸的踐踏!”
“那是希魯巴克,聯邦最大的奴隸主。”阿蘭蒂斯低聲對陸希說。
“奴隸也是高等的生靈,是和我們站在同一個太陽之下的平等的存在。將他們當作財產和牲口,難道就不是對民權和民主的踐踏嗎?”另外一個議員站起來反駁。
“那是維瑪爾議員,娜蒂亞國立大學哲學系的教授。”阿蘭蒂斯繼續介紹。
“呵呵,這個偉大的國家是我們的先人做出無數的犧牲才建立的天國。為什么要讓一些從來沒有付出過努力的人享有同等的權利啊?這不才是最大的不民主嗎?”
“民主難道是放債,還要有借有還的?”
“想不到閣下還是個理想主義者。不過,我是個成熟的政治家,廉價的人道主義,其實對國家毫無意義。”
“良知何時又變成了廉價的人道主義?”
“突然說什么解放奴隸,這必然會造成大規模的社會動蕩。如此,這是對國家和人民的不負責!”
龐大的會議廳,無處不充斥著這樣激烈的爭論。陸希坐在這樣吵雜的環境中,望著會議室天頂恢弘的壁畫,卻無論如何也感覺不到所謂的神圣和莊嚴。
“政治,這可是多么帶感的畫面啊!”陸希冷笑著,只覺得吞了好多蒼蠅似的,想吐,卻又怎么也吐不出來。
坐在主席位的議長敲了敲桌子,好不容易讓會場安靜了一些。
“投票……”他的聲音顯得有些無力。
夕陽照在蔚藍宮外,給那宏偉的天頂鍍上了一絲渾暗的黃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