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發生了什么……陸希……”疾風的手微微地一顫,覺得自己的身體和靈魂之中,仿佛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都被完全掏走了,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空虛和慌亂。不可名狀的痛苦和悲哀,就仿佛雪崩一般,從自己的四面八方壓了過來。她站在中間的山坳中,望著四面奔騰下來的雪崩,無計可施,無助而又絕望。
她一只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覺得這里就像是被利劍刺穿了似的,悶得喘不過氣來,明明疼得厲害,卻仿佛感受不到心臟的存在似的,另外一只手也下意識地趕緊扶住了墻壁,這才沒有當場癱倒。于是,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滿頭大汗。
“疾,疾風!”戰錘蘿莉薇塔就站在疾風的身后,頓時也被嚇得臉色煞白,甚至比疾風本身還要白,趕忙一把扶住了自己的主君。
“master!”她身邊的風云騎士們也都一個個被嚇了一跳,趕忙圍了過來。
“我沒事!”作為一個合格的領導者,她當然明白什么時候做什么,什么時候不該做什么,不管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這個時候都決不能動搖。
“陸希……”她默念了一下愛人的名字,發現自己依然沒有辦法通過心靈鏈接和對方保持溝通,一瞬間甚至連對方的存在都感應不到了,但這個時候,除了在心里默默的祈禱,她似乎也什么都不能做了。
虧我還是一個魔法師呢,當代的夜天之王在心頭自嘲地苦笑了一聲,然后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讓自己的氣息順暢了一些,一直在劇烈地跳著,幾乎都要跳出胸腔的心臟也總算是平緩了不少。她的眼神不動聲色地在圣白樹衛士們的尸骸上掃過,在騎士長賽提斯先生身上停留得尤其久,心中的悲痛不由得更加劇烈了。
十分鐘之前,他們還是最靠得住的戰友,但卻毫無征兆地忽然變成了最可怕的敵人。然后,他們又變成了尸體,卻正是死在自己手中的。
被“同伴”反水的危機已經解除了,但本分卻依然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要知道,在剛才的猝不及防之下,便是疾風本人都受了不輕的傷,背上直接被賽提斯先生用大劍火辣辣地拉了一道口子。要不是基利特隨后趕到,第一時間便是一道滿輸出的星光劍氣斬斷了騎士長的手臂,隨后的結果更是不堪設想。
當然,除了疾風,其余的風云騎士們也都受到了重創,不過他們是屬于夜天之書的煉金生物,生命和存在取決于夜天之書的御主,也就是疾風本人的魔力維持,倒是很快就滿血痊愈了。弄到最后,疾風本人反而成了受傷最重的一個。
夏瑪爾很快便給疾風完成了治療。傷口雖然已經愈合止血,毒素也很快被驅散,但精神上帶來的疲勞和負擔,可就不是那么容易退去的了。
“對不起,我真的沒有辦法留手!”疾風為死者默哀著。他們的確是相當強大的精靈衛士,然而也正是因為如此,自己才根本沒辦法留手,必須用最狠辣的手段迅速干掉他們。
然而,疾風甚至比陸希還確定,這些圣白樹騎士絕不是敵人。她是在近距離遭到了突襲,也能夠在近距離看到他們的眼睛……那根本就是一雙雙完全失去了焦距和神智,仿佛尸體般的眼睛,自我意識早已經蕩然無存。
他們不是敵人,確實被突然精神控制了的可憐人!可是,到底是什么樣的手段,才能這么輕而易舉無聲無息地抹去一群強大的圣白樹衛士的自我意識呢?甚至還讓自己連一點點征兆都察覺不到。這樣的精神魔法手段,就算是以疾風的見識也都難以想象。
只要一想到這背后的重重詭譎的黑幕,疾風都覺得可怕得緊,甚至都很難將注意力集中到一邊還在繼續的戰斗上。
這是一場勢均力敵的精彩戰斗,雙方在短短幾分鐘之內已經過了近千回合。一方是手持著雙劍的半精靈劍客,另外一方,同樣也是手持著雙劍的大眾臉中年男子。
此時此刻,披著一身輕便鱗甲和深黑色風衣式戰袍的半精靈劍客基利特背對著疾風和大家,全神貫注地面對著眼前的強敵,也是他此生為止遇到的最值得一戰的強敵。他一手持著和他的風衣同樣顏色,仿佛滲入了無數星辰的夜空一般的黑劍,那是奧克蘭式的古典騎士十字劍;另外一只手則舞動著如呈現著大海一般色彩,深邃莫測的藍劍,形態卻古典一樣,非常接近紀元前的闊劍風格。兩柄神劍帶起了兩股不同的劍勢,向他面前對手毫無保留地狂攻著。一邊是一劍快過一劍,仿佛漫天繁星的閃爍,密不透風,卻也迅若無形;另外一邊確實一斬重過了一斬,如同席卷天地的海浪,鋪天蓋地,氣勢逼人。
這樣的攻擊,不說是兩種,哪怕是其中的任何一種,都足可以當得上劍圣的評價了。以基利特的年紀(半精靈的標準來說)來說,絕對當得起千年難遇的劍術天才外加上主角光環式的進步這樣的評價……自然的,從局面上來看,基利特似乎完全地占據了絕對優勢。然而,這樣的戰斗越是持續下去,他心中的震撼乃至于駭然卻也愈加地增大。
要知道,即使是這樣連綿不斷的瘋狂攻擊,卻也依舊無法完全攻破對方的守勢。對方貌似是被壓制得完全無法反擊,卻也并沒有表現出明顯的頹勢,誰又能保證這家伙不是在一邊劃水一邊玩呢?
一個魔神,就算是用了一個中年普通人的外表,再怎么沒有氣場,再怎么大眾臉,手里拿的好像也是兩柄凡鐵,但誰又真的敢掉以輕心呢?
對方一般格擋著基利特的攻擊,一邊慢悠悠地道:“真是想不到,在一千年之后,這個世界上依然還存在如你這樣優秀的劍客啊!”
好吧,基利特的判斷時候正確的。我們只要聽這口氣便知道了,他果真是游刃有余,甚至還玩得相當開心。然而,這樣的局面,卻并沒有讓基利特有分毫的退縮和畏懼,反而激起了他身為一個劍客所有的血氣和斗志。
“那你一定是睡得太久,早就應該被時代所淘汰了!”基利特沉聲冷笑道:“我這樣的水平,在同齡人中也就是個吊車尾的貨色罷了。你就憑這點本事,還妄想著卷土重來嗎?帕肯斯,這一次要再次回來,我和我的朋友們一定會不厭其煩地把你分成一萬份的!放心,我們有的是時間!”
“我倒是不知道精靈的嘴皮子功夫會這么厲害。”對方笑得尤為開心:“如果換到其他的場合,我的確是有興趣和你好好探討一下劍術和戰斗!我就算是神,也畢竟是個戰士,不是嗎?歷朝歷代的浩瀚歷史中,不知道有多少個被你們凡人贊頌的武圣劍圣,受到過我的指點!小精靈,你也配得上這樣的優待!”
基利特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可以稱得上是蛋疼的微妙表情,但手上的動作卻往前沒有慢下來,反而雙劍一橫,再一次變招。這一次,劍勢已經不再求猛和快,卻莫名地多了三分的狠辣陰毒和詭譎,右手的碧海長空不再是浩瀚的大海,卻宛若一股隱藏在平靜水波之下的暗潮,劍刃還在外圍,劍氣卻無聲無息地穿過了戰神的防守,探向了他的咽喉。
如果是在對付別人,這樣陰險的招數或許就能直接一擊必殺了,然而帕肯斯卻只是縮了縮脖子,微微側了一下身,便讓劍風拂過了自己。
“不錯不錯,你一半的精靈血統應該來自于高精靈吧?可是,竟然對卓爾精靈和死靈騎士們的劍技都有極深的造詣……通習百家劍技,再從中領悟自己的劍意和風格,你走的應該是當年伊萊雅的風格吧?真的很不錯。小精靈,你很有想法,真的不準備和我學劍嗎?”
半精靈劍客心想如果要說“跟我學做菜”那倒是可以考慮一下……呃,我為什么要說學做菜呢?這應該是從陸希那里聽來的梗吧?他一邊這樣思忖著,一邊想到了陸希此時生死未知的不明狀況,頓時覺得自己有了無窮無盡的力量,手中的劍勢也頓時再次加快了和加重了三分。
好吧,這的確是充滿了光榮與夢想的武人般的決斗,疾風總覺得自己一個施法者要是上去參合似乎不太好。更何況兩人一邊斗槽一邊卻在短短數秒內便交換了無數個回合,身位切換得太快,疾風很不確定以自己現在的狀態,冒然插手會不會誤傷到隊友,當下便低聲地對身邊的琳道:“還是沒有辦法探知到陸希他們的位置嗎?”
“幽和阿基特都在往下層探索……現在已經確定在我們這里的地下還有連通的迷宮,但規模要稍微小一些,其中還發現了少量惡魔的尸體,應該是陸希他們做的。放心吧,疾風master,不會等太久的……”迷你天使回答道。最后一句明顯是在安慰疾風,雖然她明知道無論是自己和對方可能都不會信,可要是不說,卻也實在難以掩飾自己現在緊張感。
“是的,不會等太久的。那家伙每次玩失蹤之后,卻都會以更強大的狀態回到我們眼前呢,沒有一次不是這樣。”疾風慢慢地復述了一句的話,視線又一次在圣白樹衛士們的尸體上面掃過,心中又是一痛。
我們都知道,精靈其實是相當高傲的種族,更何況還是凡塵精靈這種現在幾乎已經看不見的黃金種。然而,這些來自二次創世之前的圣白樹衛士們,或許是經歷了太多的故事,在恢復了真正的生命時,表現得甚至比(相對)最不排外諾爾達木精靈們還要禮貌熱情。
這其中甚至還有兩位美麗的女騎士,一直以來都和女孩子們都處的不錯,不但以“過來人”的身份給大家扮演了一段時間的知心大姐姐,順便還在一起聯合吐槽一下某個花心的主角。幾天的時間相處下來,就算沒有到閨蜜的地步,也至少可以算得上是關系很近的好友了。
可是,這兩個好友,卻在那一刻變成了完全受到他人掌控的冷酷兵器,沖著疾風毫不猶豫地揮動了寶劍,隨后便被疾風下意識釋放出來的強力護身魔法當場擊碎,便連囫圇完整的尸體都沒有留下來。
“無論你是誰,想要干什么……都不可原諒!”疾風咬著牙,再一次將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帕肯斯的身上:“可是,在此之前,我要先收一點利息。”
她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凝神貫注,甚至屏住了呼吸,將自己超凡入圣,可以同神祗媲美的精神力衍生了出去,然后,慢慢地閉上眼睛。肉眼也是可以騙人的,但惟獨心眼卻永遠不會欺騙自己!這是疾風在接受施法者學前教育的時候,便已經明白的事情。
“……強有力的魔法是需要準備時間的,哪怕是再瞬發,也都可能讓對方感應到魔力的波動,也就有了躲閃的機會。那么,就是這一招,就是現在了!”疾風忽然瞪大了雙眼,伸出了一只手做出了握爪的動作。
然后,大家甚至都沒有感覺到有什么更多的波動和不明所以的效果發生,卻只看見嗜血之王帕肯斯的身側便憑空騰起了一陣波瀾漣漪。他微微一怔,手卻莫名的一軟,五指不由自主地松開了。他手中的劍就這樣毫無征兆地飛了出來,當啷的一聲砸在了地上。
失去了武器的劍客,無論是多么強大的存在,要害之處也必然失去了大部分的掩護。基利特當然不可能錯過這樣的機會,卻只見劍光一閃,便仿佛斑駁的星光和翻涌的海潮同時沸騰起來,下一個瞬間,用星辰鐵和奧茲鋼打造的寶劍闡釋者,以及代表天空和海洋威力的輝煌神器晴空碧海,卻在同一時刻刺入了對方的胸膛中。
“果然啊……在你完全脫困之前,在規則上,你依然屬于這個世界。你的身體,也依然是凡人的身體!”疾風心中不由得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嗜血之王帕肯斯不可置信地看著刺入了自己胸膛的寶劍,這才抬起了頭,卻沖著疾風露出了贊許的神色:“干得漂亮!魔法師的小女孩!”隨后,他又沖著基利特點了點頭,眼中甚至閃過了一絲非常明顯的激賞:“你更值得夸獎,小精靈!我的神國需要新鮮的血液,永遠都向你這樣的戰士打開。”
基利特有一種想笑卻又笑不出來的感覺,他雖然一擊奏效,卻一點點戰勝強敵的成績感都沒有,心中交織著一種微妙的荒誕感,讓他一時之間都不知道應該做出什么樣的表情才合適。
“可是,真是很遺憾啊,你們終究還是晚了一步!所有的努力,在大勢面前,終究不值一提。”帕肯斯露出了嘲諷的笑容,伸出一根指頭,輕輕地彈了彈刺入自己身體的劍刃。一股陰影從他身后的通道之中呼嘯而過,沿著通道的圍墻直接躍過了大家,隨即又消失在了通道的盡頭,快得大家根本反應不過來。
“這是……”在這一刻,基利特確實被嚇了一跳。在那股陰影從自己頭頂上躍過的那一剎那間,他只覺得自己的咽喉、心臟乃至于體內的靈魂都被什么可怕的殺機給鎖定了。他就如同一個被獵食者盯上了的草食動物,幾乎連腿都軟了。
好在,身為一個幾乎進入了道之大門的劍客,本身的意志自然也是超凡脫俗的。他能被震懾,是因為作為生物的本能,但真正的超凡實力者,當然也擁有憑借意志克服本能的能力。他咬緊了牙關,只花了半秒鐘時間就從被震懾中反應了過來,然而,已經被他用劍刺中的對手,卻如同一團爛泥般倒了下去。
“疾風小姐?”基利特可不相信對方是死于自己劍下的,那感覺更像是對方的靈魂脫離逃走,只留下了一具再沒有任何意義的殘破身體,只能回頭看了看夜天之王。
“……魔神的一部分!”疾風蹙緊了眉頭,誰都能聽出她聲音之中的沉重:“若非如此,便根本不可能有那樣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