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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立海說:“金市長當初在整治集中啟動會議上,建議整治亂集資和打擊黑惡勢力行動結合起來,我們在實際工作中發現,這樣的結合,可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很多高利貸團體,本身就帶有黑惡性質。”
繆永春嘆息說:“我們財稅局有一個干部的親戚,因為臨時周轉需要,借了一筆高利貸,因無法及時還貸,不但被打斷了腿,還被逼賣房,竟然還不夠利息支出,最后只得背井離鄉逃出南門避禍。”
金澤滔問了一句:“一般多少利息?”
柳立海說:“也看什么性質的借貸,長期優質客戶,利息可能低點,但也達到月息五分至一角,大多數短期小額高利貸,利息以日計,十出一都很正常,折算起來,也要月息三角以上。”
金澤滔倒吸了一口氣,這種利息簡直就是套在脖子的繩索,人行行長說:“這樣的利息,就跟病毒一樣,只要沾染上,就很難擺脫,但人總有三急,正常情況下不能通過合法渠道貸到資金,也只有鋌而走險。”
柳立海說:“我們在整治中發現這樣一個案例,有個農婦還不上高利貸,被高利貸團伙糾集了一群乞丐威脅,最后,弄得傾家蕩產,人也被逼瘋了。”
說起亂集資高利貸活動的危害,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義憤填膺,金澤滔沉默著認真傾聽,臉色越來越黑,等大家都感覺金市長神情有異時,都閉了嘴不敢再說下去。
金澤滔提議杜建學市長在新年伊始開展整治亂集資活動,政治上的考慮更多一點,說直白點,只是應景之作,政治投機,向上面表明南門對亂集資的態度。
金澤滔今天召開這個會議,也是看到長江科技的沈永福機場被截獲的消息后。一時心血來潮臨時決定的,本來他還只想就南門整治亂集資情況,簡單做個文字報道,以此來呼應上層打擊亂集資的政治訴求。
但聽了剛才柳立海他們的情況反饋,不再是冷冰冰的抽象書面材料,而是活生生的極富畫面感的情景,金澤滔語氣沉重道:“聽了很多你們對亂集資高利貸危害性的反應。才發現,打擊亂集資,并不僅僅是一項政治任務,它還是關系到千家萬戶切身利益的惠民工程,利民行動,我想聽聽具體的進度。”
集中整治開展還不過十天。金澤滔倒沒期望這么短的時間就能出什么輝煌業績。
但當他接過柳立海厚厚一大疊的材料,隨手翻看了一下,記錄詳盡,進度精確到每一天,而財政和人民銀行遞交上來的材料也大同小異,大家分工明確,職責分明。都有相應的書面情況匯報。
金澤滔愣了一下,柳立海笑說:“金市長交代下來的事情,我們三個部門自然不敢怠慢,這些天,我們已經召開多次集中整治聯席會議,每天有聯席會議督查督評。”
金澤滔邊看材料邊說:“不錯,做工作就必須有這樣只爭朝夕的態度,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啊。集中整治行動不聲不響就作出這么大的成績,海飛,通知金燕過來,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做個專題報道,可行的話,可以請省臺給大家露露臉。”
金澤滔的提議讓大家頓時激動起來。市委正要啟動全市范圍的干部調整,無論是財稅還是公安,目前都沒有配備局長,能在這關鍵時刻在省臺露臉。不期望能一步登天,至少也在推薦測評環節能搏個高分。
柳立海三人都低頭沉思,組織采訪語言,盧海飛打電話回來,在金澤滔耳邊說:“金市長,這個會議短時間也結束不了,要不,讓許曉菲改天再來?”
金澤滔拍了下腦袋,說:“嗯,倒忘了這事,我現在就去,這里你先看著,反正主角都在現場,讓金燕和他們一起商量著把這個專題做好。”
金澤滔交代了兩句,回到不遠處的辦公室,許曉菲正襟危坐在會客室里等候著自己。
看到金澤滔匆匆進來,許曉菲連忙站了起來,和許曉菲一起來的,還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看他的相貌,和許曉菲依稀有幾分相似,想必也是許家的什么人。
許曉菲看到金澤滔神情既緊張,又激動,彎腰鞠躬道:“金市長好,今天冒昧打擾,麻煩了。”
金澤滔擺擺手,讓她坐了下來,哈哈笑道:“坐坐,曉菲,難道不知道,每當你站著,總會給你面前的人以無形的壓力,哪怕我是你的領導,也有壓力啊!所以,我建議,在領導面前,以后要學會端坐不動,這就是對領導最大的尊重,至少在我面前是這樣。”
許曉菲身材欣長,站立起來,并不比金澤滔矮多少,金澤滔的一席玩笑,讓一直神經緊繃的許曉菲撲地笑了起來,僵硬的臉也頓時紅潤活潑起來。
她看到金澤滔打量著身邊的老人,就想站起來介紹,卻想起他剛說的話,又連忙坐了回去,說:“金市長,這是我父親。”
金澤滔邊給他添水,邊伸手說:“曉菲的父親,那也是我的長輩,我就稱呼你大伯吧。”
金澤滔的態度瞬間就拉近了雙方的距離,許曉菲的父親正是許永華的大伯,他感慨說:“金市長,沒有跟你見面前,我和曉菲是一樣的不踏實啊,見過面了,才知道外面對金市長多有誤會。”
金澤滔打趣說:“既然是誤會,想必不會是什么好話,我倒想聽聽,都是些什么樣的誤會。”
許曉菲掩嘴輕笑:“傳言很多,特別這個春節,金市長的光輝形象在省臺曝光后,不要說跟金市長不熟悉的外人,連局里大家議論起金市長,都說金市長在越海大廈大門口的壯舉堪比張飛鎮守長坂橋,一聲好似轟雷震,獨退曹家百萬兵。”
金澤滔啞然失笑,說:“這是身為一個黨員干部的份內事,沒有你說的那么神勇,順勢而為罷了。很慚愧,身邊財稅局長,也很久沒回局里了,現在工作怎么樣?”
沒等許曉菲說話,她父親說:“金市長,不管外面傳言有多少版本,但有一點,外面沒有傳錯,都說金市長是難得的好市長,好領導,我們老百姓都能切身體會到金市長帶來的變化,社會治安好了,大街上的熱心人多了起來,經濟發展了,城市面貌每天都在改變,這些,南門人都記在心里。”
金澤滔連忙擺手道:“大伯,你過獎了,愧不敢當啊,你說的那是圣人,不是我金某人,我或許能影響到你許曉菲,但影響不了大多數人,南門人社會治安好了,熱心人多了,那是因為南門本來就是樂助向上的城市,我沒做什么。”
許曉菲見金市長不愛聽這些,就轉而說起了局里的事情:“金市長,你確實很久沒回局里了,大家都很懷念你在的日子,也真是奇怪,你在局里任職時間不長,但你不在了,大家都感覺空落落的……”
父親狠狠地用手肘碰了碰許曉菲,金澤滔臉都白了,連忙打斷許曉菲的自言自語,說:“打住,打住,你說得我好象辭世很久了,同志們不是在懷念我,而是在悼念我。”
三人拉家常般閑聊了一會兒,許曉菲父女不提,金澤滔也樂得裝聾作啞,不一會兒,許曉菲就見到盧海飛在辦公室門口隱現,連忙跟她父親使了個眼色。
許父說:“金市長,今天冒昧打擾你,有件家事,實在難以啟齒,只是事關許家大多數人的未來,只有厚顏向金市長求助來了。”
金澤滔低著頭喝水,等他抬起頭來,剛才還笑容可掬的臉此刻變得冷厲沉肅,說:“許家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我想,你比我清楚,許家有些人沒了道德底線,橫行不法,無惡不作,我想,你比我了解。對這樣的家族,有理由法外開恩嗎?”
許父開始還以為金市長即使不容情,也會象大多數官僚一樣,裝腔作勢地將事情推至公安等其他部門,卻沒料到他竟直斥許家橫行不法,無惡不作,由此也可見他要打掉落個許家的決心。
金澤滔說笑的時候能讓人輕松到底,但這一悍然作色,卻令得坐他正對面的許曉菲颼颼發抖,牙齒咯咯作響,竟是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許父神情悲苦,道:“正如金市長所言,許家有些人這些年也確實做得過分了,我雖然多年前就離開許家,但總歸姓許,今天厚顏相求,只望金市長能秉公而斷,許家凡未參與其中,或者參與很少,還望金市長能網開一面。”
金澤滔凝視著許父說:“老人家,放與不放,不在我手,而在煌煌國法,我不說什么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之類的套話,只一條,觸犯國法的,當受法律制裁,觸犯黨紀的,當受黨紀處分,除此之外,我會酌情處理。”
許父最后站了起來,默默地對著金澤滔微微鞠躬,金澤滔也沒有伸手去扶,或者對于許父來說,這個鞠躬只是作為同宗同族求得一個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