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蔡京壞亂于前,梁師成陰謀于后。李彥結怨于西北,朱勔結怨于東南,王黼、童貫又結怨于遼、金,創開邊隙。宜誅六賊,傳首四方,以謝天下。”
世瑤念罷嘆道,“這陳東倒是寫了一手好文章,只是這六人都是太上皇信任重托之人,皇帝剛剛登基,怎么可能立刻就對舊臣下手?”
“怕也不好說吧!”魏紫低聲說道,“這些人本來就相互勾結、罪過不小,圣上為皇子他們也不甚恭敬,如今圣上登基,可不是要先拿他們開刀?”
“趙桓未必不想,但是他也一定不敢,若是沒有太上皇了,或許他還可以為所欲為。但是現在,上皇好好的住在延福宮,他剛剛登基又立足未穩,此刻,他是不敢激起任何變故,最多,拿一個人開刀。”
“會是誰啊?”魏紫問道,“是蔡京嗎?”
世瑤搖了搖頭,“蔡攸現在提調陜西,皇帝還指著西軍來救命呢!”
魏紫也想起蔡攸來了,“但愿不要再生出什么事端來才好。”
世瑤心中何嘗不是這樣希望,現在不管是皇帝還是朝廷,都經不起任何動亂了,有些東西就算明知道是膿瘡也只能捂著,等時機到了才能剜出去。
然而,等待的過程總不是那么好受的,不管是對世瑤還是對皇帝,都是一樣的。
“娘娘總說書生意氣,書生意氣,如今也算見了。”沒多一會兒魏紫回來了,對世瑤說道,“李彥奉了太上皇的旨意來給娘娘送東西了,看起來氣色也不錯,一點都沒受了陳東的影響。”
“李彥在壞事也不過是個宦官。又不是罪大惡極的那個,他在太上皇身邊伺候一天,皇帝就不會動他。”世瑤說罷抬頭問道。“他來做什么?”
“看樣子,是來送太后的金寶金冊的。”
“叫他進來。”
趙佶的舊人對皇后都還算是敬重。李彥獻上冊寶之后,恭恭敬敬的給世瑤行禮,口稱太后。
“起來吧。”世瑤淡淡說道。
她對這個李彥實在是沒有半分好感,近年來無法無天的宦官,首推梁師成,其次就這個李彥,反倒是童貫也位列六賊當中。多少有些冤枉了。
“道君皇帝近日可好?”
“回太后的話,道君皇帝身體還算康健,只是難免要為國事煩憂,梁少保又不再身邊伺候。略有一些不慣。”
“梁師成?他不在道君皇帝身邊伺候,難道是有別的差事不成?”
李彥把頭低了又低,輕聲說道,“圣上念及梁少保舊恩,留了少保在身邊伺候。”
舊恩?世瑤笑了笑。梁師成對趙桓的舊恩就是以他兒子趙諶的名義上了封奏章,“自請”從常德軍節度使降為了高州防御使,這個大恩可是足夠讓趙桓刻骨銘心的了。
趙諶那時年紀尚幼,到底是節度使還是防御使本來并不重要,但是。這對于當時做夢都想當太子的趙桓來說,那可是非常危險的信號,至少世人都知道了皇帝是不重視這個皇孫的。
若僅僅如此,梁師成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他是不折不扣的趙楷一黨,就算是沒有陳東的奏章,趙桓也容不下他的。
世瑤嘆了口氣,“那道君皇帝身邊,可是全靠你來伺候了。”
“奴才不敢居功,只是太上皇身邊確實沒有幾個貼心的人。娘娘若……”
世瑤不等他說完便搶先說道,“那你更要用心服侍,不可使道君皇帝心生憂悶。至于這太后冊寶,我就先收下了,若是鄭太后有所異議,你們直接來取走就是了。”
李彥連連搖頭,“太上皇的旨意自然無人敢違抗,朝廷上下俱不知曉此事也是為了怕擾了娘娘的清靜,至于皇室玉牒,太上皇也自有安排,娘娘盡管放心。”
世瑤不覺得趙佶能有什么好安排,不過她也沒什么不放心,隆佑太后,也不過就是個名字好聽罷了,有和沒有能有多大關系。
“我知道了,你回去復命吧。”
“是,娘娘!”
李彥走了,世瑤看著太后金寶卻有些悵然若失,以后,便是趙桓的天下了。
她跟趙佶這夫妻雖然做的不怎么樣,但到底是還是夫妻一場,仗著這一點,很多事情她都沒個顧忌,可是以后,卻不行了。
世瑤吩咐眾人看好門戶多加小心,外面的事情能不理就不理。
“也不知道援軍何日能到?”魏紫憂慮的說道。
“既然沒有太原城破的消息,援軍就遲早回到,這也不是著急的事兒,且把門戶看好要緊。”
“是。”魏紫低聲說道。
“娘子,蔡京求見!”月美進前說道。
蔡京倒是會挑時候,這個時候跑來見她,可不是往新皇帝的心頭上撒鹽!
想到之前趙桓還想借太后的手除掉蔡京,魏紫這心里可是有些不踏實,“娘子還是別見了,蔡京這人可是死有余辜。”
“終究是蔡攸的父親!”世瑤嘆了口氣,“好好請進來吧!”
千不看萬不看,世瑤不能不看蔡京的面子,而他之前居然沒在李綱逼宮的時候有所動作,世瑤也想知道為什么?
“臣,蔡京,參見太后!”
“蔡相請起吧。”
“多謝太后!”
蔡京這禮數倒是規規矩矩一絲不亂,但是,人到底是顯老了。
“幾年不見,蔡相依然精神矍鑠啊!”世瑤淡淡的笑道。
蔡京自然明白她是故意在取笑他,如今也是顧不上生氣,“太后見笑了。”
“怎會……”
世瑤跟蔡京隨意說了半天,都是些無關痛癢的事情,看起來,倒像是久未見面的老朋友敘舊似的。然而,所有人都很清楚,他們是沒什么舊可敘的!
“老臣今日來見娘娘,實在是有一句話不得不說!”
“哦!”世瑤淺淺地笑著,仿佛才知道他是有話要說,“蔡相請講!”
“圣上驟然退位,朝中人心浮動!”
“是太上皇了。”世瑤打斷他說道。
“是,太上皇。太上皇現在諸事不問,任由小人作亂,太學生陳東,竟然公然污蔑臣等,太上皇若是在不出來說話,只怕是……”
蔡京一臉的沉痛,似乎都說不下去了,世瑤面上不顯,心里卻在冷笑,陳東說的話,哪一句不是事實何曾有半點夸大!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他都說什么了?”世瑤故作驚訝的說道。
蔡京可不相信她沒聽說,這女人的耳朵可是長著呢,不過,他現在有求于人,人家說什么他也只能老實聽著,“他如何污蔑微臣都不要緊,但是,他把圣上重用之人污為六賊,恐怕,對圣上的圣譽大有影響。”
世瑤還真不知道趙佶這皇帝當到這個份兒上還有什么所以可言,有些東西分明是他自己給毀了。
“陳東膽大妄為,著實可恨,但是,這些話蔡相當去跟圣上說才是,該如何處置,也只能由圣上決定啊!”
蔡京苦笑著說道,“若非圣上有意放縱,陳東等人哪兒有這個膽子。”
皇帝的位置還沒坐穩,絕對不會挑這個時候生事,那陳東分明是一腔赤誠,倒讓他給說成了奸險之人!世瑤有些不耐聽,并不是什么人都跟他蔡京一樣,“這也是無可奈何之事,他畢竟已經是皇帝了。”
“娘娘說的正是,但是,皇帝之上還有太上皇。”
世瑤沉下來說道,“太上皇好容易從朝政瑣事中解脫出來,蔡相這話可就錯了。”
“臣也是一心為太上皇考慮,圣上今日能容不下臣等,日后必然也就容不下太上皇,臣這話雖有僭越,但是一片忠心,還請娘娘明鑒。”
蔡京這話說的沒也錯,可是趙佶已經把天下民心都失盡了,對比之下,人們對新皇帝充滿了期待,這個時候,趙佶做什么都是錯的,修身養性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圣上跟太上皇乃是親生的父子,蔡相這話可是過了。”
“娘娘,皇權之下哪有父子,太上皇現在一心修道,被人謀算尚不自知,這世上能勸太上皇的就只有娘娘一人,還請娘娘為太上皇考慮一二。”
“正是為太上皇考慮,我才什么都不能說。”
縱然夫妻緣盡,也不至于情分全無,世瑤不能看著蔡京把趙佶至于險地,有些話算是不得不說,“蔡相心中不安,我可以理解,但是此時此刻,蔡相當以大局為重。陳東冒犯蔡相,蔡相心中或許冤枉,但是,梁師成賣官鬻爵,朱勔在東南激起民變,這都是萬死之罪。新帝登基少不得要發落幾個人,卻也絕不敢趕盡殺絕,蔡相盡管稍安勿躁,坐等陜西援軍。”
蔡京心中一震,這個女人離開朝廷那么久了,依然洞若觀火,這種情況他不是想不到,但是他卻不能甘心,“娘娘,太上皇如今危機四伏,若不及早設謀,只怕……”
“蔡相!”世瑤喝道,“蔡相當謹言慎行,莫將上皇置于險地才是。”
“娘娘!非是微臣要將上皇置于險地,而是圣上的心胸已經有所展現,臣不能眼看著上皇處于危機之中還要袖手旁觀。娘娘要知道,宮中禁軍現在都還是效忠于上皇的,只要上皇一聲令下,隨時都可以重回大慶殿,可是,若時日久了,恐怕就只能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