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會看到段奕飛。只有他一個人，坐在二樓靠窗的位子上，面前擺了三道菜：血腸、酸菜排骨燙血腸、水撈拉皮，都是桑梓他們剛才吃過的。俞恪凡見到他，停下腳步微微皺了眉，桑梓正想拉著他快點走，段奕飛一抬頭，看見了他們。
他站起來，臉上浮起些尷尬：“大哥、簾幽，你們也來這兒吃飯？”
“嗯，欣欣沒和你一起？”
“她在學校，我出來開會，下午還有事就沒回去。”
“哦，那你慢慢吃，我們先走。”
“嗯，大哥慢走。”段奕飛略有些局促，俞恪凡跟他點了點頭，就拉著桑梓走了出來，桑梓一直都沒跟段奕飛說話，而他面前那三道菜，也沒有讓她心里起什么波瀾。
這家飯店，是當初她和段奕飛接到萃文的錄用通知時，來吃飯慶祝的地方。地道的東北菜，又不是特別貴，她一下就喜歡上了這里，以至以后兩人再有什么要慶祝的事，都會選這里。他們也不浪費，常常就是段奕飛面前那老三樣，隆重些的時候，頂多再加上一道炒，兩人面對面吃得津津有味。最后一次來，好像是段奕飛當上主任的時候，還記得那天她那么高興，喝了兩瓶啤酒，嘰哩哇啦地說著，憧憬著段奕飛的發展。現在想想，是傻得可以。
上了車，俞恪凡側頭來打量她，見她眼睛里平靜澄澈，笑了：“沒想到會碰上他，看來跟欣欣吵架還沒和好。”
“可能是吧，他也可憐的。”
“干嗎可憐他？因為他那三道菜？要是他知道你是桑梓，一定會回頭來找你吧？”
“我不會讓他知道。你也是。”
“那當然，我才不會告訴他讓他惦記！”俞恪凡像個要把寶貝藏起來的孩子，桑梓笑了，“走吧，回學校，下午還要和鄧超商量下鄉的事。”
“真去啊？你親自帶隊？”
“嗯，我和鄧超先去摸摸況，找到各地負責人后。再讓老師們分組下去。”
“晚兩天再去吧，把手頭的事處理處理，我陪你去。”
“不用，有鄧超跟著，沒事。俞氏那么大攤子，也不能讓你跟著去跑招生啊！”
“那我叫人來回接送你們吧，鄉下條件差，你們倆住著也不方便。”
“不行。全靠晚上工作呢，白天人家上班的上班下地的下地，哪有人理我們啊！”
“那晚上我想你怎么辦？”
說了半天，根在這呢！桑梓舒服地往座位上靠靠，斜眼睛看他：“忍著。”
“這么狠，我看你就根本不會想我——那個鄧超好像對你也有意思吧。不能讓他跟你去！”
“俞恪凡，你腦子里能不能裝點干凈的東西？”
桑梓一怒，某人自行變軟：“我就是說說，興別人惦記我老婆，還不行我提前打預防針。”
他自己念念叨叨，桑梓根本就沒理他，因為，她的手機響了。
接起來，她眉眼含笑：“曼婷。想我了？”
過了一會兒。是急急的一句：“你別著急，千萬別亂摔東西，小心孩子，我馬上就過來。”
掛了電話。她一臉憂色地看俞恪凡：“俞恪凡，曼婷知道老田的事了！”
“哦？他跟那女孩沒斷？”
“肯定是沒有了。我得趕緊去曼婷家看看，你送我吧。”
“好。”俞恪凡把車提了些速，很快就到了林曼婷家樓下，停穩車子，他扭頭問：“用不用我陪你？”
“不用，曼婷肯定不希望外人看見，你先回去吧，我在這多陪她一陣兒。”
“好，需要我接你就打電話。”俞恪凡抬手撫撫桑梓的臉蛋，見桑梓急急地開了車門要往下跳，他拉住她：“記住，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段奕飛和老田。”
桑梓滿心都是林曼婷，根本沒有心思想這些，聽他這么一說，扭頭笑了，“我知道你不是。”
跳下車，她扭頭沖俞恪凡招了下手，就大步上了樓，俞恪凡發動了車子，調頭往回走，一邊回憶著林曼婷那個老公，好像是地稅局一個什么科長，當時正要提干來著。
林曼婷一開門，桑梓微微松了口氣，還好，屋子里并沒有她想象的遍地狼藉，林曼婷也還算平靜，只是眼睛紅紅的，剛才打電話時她還在哭。
“怎么回事？”桑梓把林曼婷拉到沙發上，擔心地問。
“你看看這個。”林曼婷指指茶幾上的一個信封，桑梓隱隱猜到是什么，拿起來抽出里面的東西，只一眼，就趕緊放了回去。
“曼婷，你問過老田了嗎？”
“還沒有，我心里很亂，不知道該怎么辦。”林曼婷又掉起了淚，桑梓看著那淚靜靜地往下流，心也被揪緊了。
林曼婷的格跟她不一樣，她一直是有什么說什么，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比她活得瀟灑自我。可是，看到老田這樣的照片，她沒有炸了廟直接質問老田，而是在這兒默默地掉眼淚，可見，她心里有多不愿面對這件事，對老田，又有多少放不下。
真正遭遇了，恐怕沒有哪個女人能干脆利落地轉，瀟灑走一回。
“我覺得你應該問一問老田，起碼應該知道是誰在背后算計你們。”
“別人再算計，也不會脫他衣服，也不會硬把女人塞他懷里。那女的我認識，跟老田一個單位，去年剛分來的大學生，叫羅紫晴，平時老田也提過，我就是沒往那方面想。”
桑梓實在沒法說：“也許只是誤會。”她看看林曼婷已經很大的肚子，有點后悔，是不當時應該告訴她？那時候孩子還小，不想要還來得及，現在……
“曼婷。你怎么打算？”
“我還是得問問老田，聽聽他怎么說。孩子都七個多月了，也不能不要，他要是想過，我給他次機會，要是不想，我成全他們。”
“曼婷，為了孩子你也得爭取一下。畢竟你不是一個人，你和老田感基礎又那么好。”
“好有什么用？當初桑梓和段奕飛感比我們還好，不照樣……算了，不說了，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林曼婷吸吸鼻子，往沙發里面靠了靠，大概是孩子踢了她一下，她一手撫了下肚子。臉上的神色有些悲戚。
“曼婷，這些照片是快遞來的？”
“嗯。”
“我還是覺得不對。誰這么無聊會拍這些照片？你看過照片是哪里拍的了嗎？”
“皇城，有兩張是在走廊上拍的，那兒的裝修我看得出來。”
“皇城？”桑梓提高了聲音，“你們什么時候得罪了蘇謹興？”
“蘇謹興？”林曼婷被她這一提醒，也開始凝神思考起來。“老田前兩天是說過，好像在查寧城酒店的交稅況，這么說，其中有蘇家的產業。”
“當然有！曼婷，這事你得告訴老田，怕是這照片不光郵給你，他要是郵到老田單位去，老田就完了。”
“活該，誰讓他出去找野食！”
“你要真這么想的也好。不用你出手。老田就讓人給收拾了。不過你可想清楚，如果你還想和老田過下去，得幫他過了這一關。”
“那讓老田犯錯誤？他可剛提的干。”
“你得幫他把好關。沒準蘇謹興電話已經打到老田那去了，他先把照片郵給你。應該是不想跟老田撕破臉，但如果老田不受他擺布，他肯定會有下一步動作。”
“該死的！要是不出去亂搞，會有這些破事？”林曼婷火氣上來，“啪”地把照片扔到地上。那信封就在地上滑出去一兩米遠，正好有人開門進來，看到地上露出來的半截照片，臉唰地就白了。
“曼婷！我、你聽我說……”
“我不想聽，你那些臟事我不相聽！”林曼婷一見老田就瘋了，抓起桌子上的東西也不管是什么就往他上扔。
老田一邊狼狽地躲著一邊焦急地道：“曼婷，你別動氣，你聽我說，我給你解釋！”
“解釋什么，照片郵到家里來了，有什么解釋的？那狐貍精我也不是不認識。你們想好，早跟我說，我給她騰地兒，何苦還費勁巴拉給你帶孩子！”林曼婷雖然兇著，眼淚卻下來了，喊到最后，兩手捂著臉嚶嚶地哭起來。
“曼婷，你別太激動，聽聽老田怎么說吧。他錯了是肯定的，但看在孩子的份上，能給他機會就給一次吧。”桑梓已經知道林曼婷的想法，當然得在老男面前勸勸她，給她一個臺階。林曼婷捂著臉，只是搖頭，也不說話，桑梓輕拍著她的背，抬頭看老田，老田還站在原地，滿臉的灰敗，本來就下垂的肩垂得更厲害了。
男人出不出軌，真不是以外貌來論的。這老田，渾上下沒有一點能讓人心動的地方，當初林曼婷喜歡他桑梓就很不理解，林曼婷還曾經戲說，嫁給他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擺到哪里都放心，省了以后還得花心思斗小三。
可是，小三還是來了。
桑梓嘆口氣，站起來，知道自己再呆在這兒是多余的。她把地上的東西撿起來，又看看還在掉淚的林曼婷，走到老田邊說：“老田，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有七個多月了，你好自為之。”
“嗯，我會的。”老田在桑梓面前抬不起頭來，這樣的保證，他半年前剛做過，還專門找到了桑梓的學校。當時的話猶在耳畔，可他卻沒管住自己，看看捏在手里的信封，他心頭悲涼一片，這一腳邁出去，能不能收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你最好能說到做到，要不，孩子長大了可會恨你一輩子。”桑梓扔下這句話，回頭走到林曼婷邊，蹲下來把她捂在臉上的手拿下來說：“曼婷，好好跟老田談談，不管你做什么決定，我都支持你。我先回去，晚一點給你打電話。”
林曼婷慢慢把頭抬起來，臉上濕濕地看她，她嘆口氣幫她把淚擦干凈，又站起來：“老田，交給你了，我先走了。”
老田點點頭，把她送到門口，她想了想，還是補了一句：“蘇謹興是個厲害角色，你要小心，要是不違反紀律，不要得罪他為好。”
老田沒想到她會說這個，微愣了一下，接著苦笑道：“恐怕已經晚了。”
“不晚，他把照片郵到這來，就是想跟你留下周旋的余地。為了曼婷和孩子，你想清楚，不過，千萬別把自己陷進去。”
“我知道，簾幽，謝謝你。”
“別謝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