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除夕夜,吃餃子、守歲,一過子夜,就是換桃符,貼春聯。本書請訪問。
雖然已經是深夜,可是這個夜晚卻不似以往的每一夜那樣安靜。小城里接連不斷的爆竹聲讓這座小城充滿了溫馨感。
提著早就熬好的漿糊,開了大門。探出頭,正好和旁邊門前扭頭看來的李安目光相對。
目光一對,兩人看著對方手里的東西,都不禁笑了出來。
從陶家的大門里,小花急沖沖地趕出來,提高了手里的漿糊,叫著:“小郎,漿糊——呀!貞娘,你也出來貼對聯?”
貼春聯這活計,沒那么多講究,不像祭祖、祭灶一樣,非得男主人才做得。所以這過了除夕趕在大年初一貼春聯的活兒,林貞娘就攬了下來。只不過,除了她自己,她還拖了一個幫手。
沒回答小花的話,林貞娘回過頭,看著走得慢悠悠的林靜,嗔道:“又不是搬箱子,怎么走得那么慢呢?”
捧著春聯,慢悠悠地晃出來,林靜撇了撇嘴角,“好幾幅呢!也不輕啊!”探出頭,他看到李安,還是禮貌地打了聲招呼。
李安雖然才名不顯,可是熟識的人卻知道他很了得,所以同樣進學的林靜對李安很是客氣。不過對小花,就只是拿眼掃了一下,甚至在小花客氣地喚著“林小郎”時,也只是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林貞娘看得皺眉,抬起手,下意識地就想拍林靜的后腦勺。不過手一抬。她就醒過神來,沒有打林靜,只是笑著推了他一下,“去。看看該怎么個貼法,看好了我也好刷漿糊。”
她拉著林靜一起來貼春聯,倒不是因為一個人干活累。而是想借著一些做點活計,拉近姐弟之間的關系。
看到安家兄妹感情那么好,她也想和林靜把關系處得更好些。不管怎么樣,都是姐弟,就算有如玉橫在中間,可骨肉親情擺在那兒,一輩子的姐弟關系是改變不了的。與其一直不冷不熱地僵著。倒不如把關系處得更好些,也讓陳氏覺得開懷。
既然是為著把關系處好,那她就不能由著性子在這個時候打擊小家伙的感情。就算是她覺得林靜做得不好,回頭背著人說就是。要是不管不顧地在這里教訓林靜,小家伙不立刻反彈才怪。
招呼一聲。林貞娘看著小花一面刷漿糊,一面搓手臂,知道她一定是冷了。再看李安,雖然看起來平常,可面色卻也有些發白。兩人身上雖然都穿著棉襖,可早就又舊又破,好多地方都沒了棉花,只剩兩層布。
“快著點吧!也好回去暖和暖和——你們不是還沒吃餃子吧?”
聽到林貞娘的話,小花怯怯地笑了下。沒有說話。
林貞娘掀眉,把手里的漿糊桶往林靜懷里一塞,也不說話,直接就進了門。也沒去正房,她直接轉進廚房,把剛撤下來還沒有涼透的餃子裝了一大碗。
“貞娘。”站在正房門口,雖然看到林貞娘手里拿的碗,陳氏卻沒有問半句,只道:“快點貼好了春聯,也好出城。”
林貞娘應了一聲,快步跑出門去。把餃子碗塞到李安手里,“你們快著點吃,吃完了再貼,要干活沒力氣哪兒行!”
李安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到最后卻只是笑了笑,拈了個餃子放進嘴里,又把碗放進小花手里,自己拿了桶刷漿糊。
也不理會李安他們,林貞娘手腳利落地拉了林靜,刷漿糊,貼春聯,又特特地把福字貼倒了。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九陌晴光行處好,春色望中新。”她笑著一拍手,“好了,大吉大利!福滿乾坤,靜哥兒,回去了。”
扭頭看了眼李安,她招招手,隨意道:“吃完了碗就放門口好了,回頭我自然會收。還趕著出城,就不和你多說了。”
拉了林靜進門,林貞娘還不忘剛才想著的要教訓林靜的事兒,“靜哥兒,剛小花招呼你,你怎么都不好好答她呢?這樣子,多沒禮貌。”
林靜挑眉,扭頭看著林貞娘,似乎是覺得林貞娘的話好生奇怪,“一個丫頭!”
“丫頭怎么了?”被林靜話里透出的那股子輕蔑勁激怒。林貞娘皺眉睨他,“你當自己是什么大戶人家的公子哥不成?還說什么丫頭!丫頭就不是人了?”
就算是知道大宋奴婢一流俱是賤籍,可是對林貞娘而言,不管是丫頭還是小廝,都與她沒什么區別。骨子里后世的平等思想,怕是一輩子都沒辦法扭轉過來了。
林靜嘟起嘴,張了張嘴,似乎還想反駁,只是看到林貞娘似乎真是怒了,就把沒說出來的話又咽了回去。
林貞娘瞥他一眼,雖然還想拉著他訓話,可是馬廄那頭東伯已經套好了驢車,后院里陳氏也已經穿戴好迎了出來。不及再說別的,林貞娘撤開林靜的手,轉進屋里匆匆換了衣裳,也轉了出來。
別的人家,守過歲大半都會休息了。可是信佛的人家,守過歲,卻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搶頭柱香。
傳說中,大年初一,誰能在佛前上頭柱香,佛祖就會保佑他這一年平安順遂。而且,這大年初一頭柱香時許的愿,佛祖也會更放在心上。
這傳說,林貞娘自然是不信的。可是,陳氏卻是深信不疑。往年,陳氏大年初一,也是要去上香,只是卻不會趕這么早。今年,陳氏一過子夜就要出城,卻是存心想要搶一搶這頭柱香。
大宋,是沒有宵禁的。可是這夜里想出城,卻也是不可能的。一年中唯一的例外,大概只有這大年初一搶頭柱香的時候。每年除夕夜一過子夜,這定陶的城門就會開上一線,為要出城趕往戚姬寺上香的香客開方便之門。只是,這方便之門,只能出不能入,而且出城的人多少都要給守門的軍卒意思意思。
這過門錢,林貞娘一早準備好了。十文錢一串,串了十串。驢車趕到城門前,前頭正好有一輛修飾華麗的馬車慢慢駛出城門。他們的驢車跟在那馬車之后,顯得極是不顯眼。
探出頭,林貞娘目光掃過門口,算好了人頭,就拿了四串錢,遞給過來察看的守門卒,“大哥,請你們喝碗水酒。”
那守門卒眉毛皺了皺,顯然是嫌錢少的。雖然也沒多說什么就讓了行,卻是嘀咕著:“又沒什么錢,跟人家大戶湊什么熱鬧——就你們這么窮嗖嗖的,還能搶到頭柱香?!”
林貞娘一愣,心道這頭柱香和有沒有錢有什么關系?難道戚姬寺的和尚還能特意把那頭柱香留給有錢人上不成?
心里雖是這樣想著,可是當著這守門卒的面卻只是微微笑了下。
驢車駛出城門,林貞娘隱約聽到身后傳來那守門卒略帶驚訝的聲音:“呀,安主簿……”
心中一動,林貞娘撩起簾子探頭看去。模糊的光線里,她看不清城門里的人,只能隱約看到一輛青蓬馬車,車轅上坐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正在躍下馬車和那守門卒說話。身形修長挺拔,看上去倒確實有那么幾分眼熟。
安容和也要搶頭柱香?
林貞娘目光微閃,縮回身,笑道:“娘,看來想搶頭柱香的人還真是不少。可得讓東伯趕快點了……”
陳氏卻是微笑,手指一一拈過握在手中的佛珠,“不用那么急——其實搶不搶得到頭柱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個心意。”
林貞娘偏著頭,想了想,也就笑起來,并不說話。
不是或許,而是一定。在她想來,今天這頭柱香她們是指定搶不上了。且不說定陶里有錢的大戶,就是安容和這樣的官兒,她們也比不得。
不過,就算娘說的,重要的是心意。她們這樣急急地出城,連休息都不曾休息片刻,想來佛祖都是看在眼里,記在心里的。
這樣想著,她忍不住學著陳氏的模樣低低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聲音雖低,卻引得陳氏側目相看。
“這丫頭……”陳氏搖了搖頭,淡淡笑道:“佛祖最是一雙慧眼,這世間人是行善的,還是做惡的,他都看在眼里呢!貞娘,咱們雖然未必做得了人人稱贊的大善人,可是不論做人還是行事,還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娘,我省得……”林貞娘還是第一次聽到陳氏如此說話。沒有教導她要多么善良多么賢良多么柔順,只是說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目光垂落,她勾起嘴角,忽又抬起頭笑起來,摟著陳氏的手臂,她輕輕搖著,笑著撒嬌道:“娘也不看看我是誰生的,怎么會做對不起良心的事呢?我啊,就算是做商人,也絕不會做個奸商的……”
陳氏聞言,沒有說話,只是笑著輕輕點了林貞娘的額頭下。
寂靜的夜,從遠處傳來隱約的鐘聲。那,是戚姬寺的鐘聲,悠久而綿長,仿佛就響在心上……
林貞娘挑起簾,遠遠地望去。在無盡的夜色中,隱約看到一片屋檐的暗影。
那座古老的廟宇,雖然對外名聲不顯,也不是什么輝煌的建筑,可是在定陶,卻一如汴梁的相國寺,有著不容置疑的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