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林貞娘以為沒什么人來賀她鋪子開張的,卻沒想到這天不只是劉原、李安來了,就連左平也親自過來送了賀儀。瓦肆那頭交好的幾人要守著攤子走不開,卻仍是湊了份子,拜托了白天沒事做的孟大郎過來。
安家也有安泰過來,還帶來了安媛繡的一幅繡品——五福臨門。安家二郎一向沉默寡言,說了幾句話就沒了聲響,只是過了好一會兒才又奇怪地道:“山虎哥還沒來嗎?他說今天也要過來的……”
聽到陳山虎也來,林貞娘立刻到外面去張望,只是看來看去,也沒瞧見陳山虎的影。
吉時到了,也不好再等下去。林貞娘只好吩咐林四點燃了炮竹。
鞭炮齊鳴,紅屑漫天,一時間,下門橋過往的人俱把目光投過來。不一會兒,倒聚了不少人。有那識字的,就把門口貼的大紅告示上的字念了出來,因著免費二字,倒真有不少人駐足等候。
鞭炮聲才息,就有一群小娃娃竄上來,蹲在地上搶著找沒燒著的炮竹,嬉笑的鬧作一團。這時候,自然是沒人去攆這些孩子的,開業大吉,別管是什么人,門口聚的人越多越好。
接過林四手里的竹桿,林貞娘仰起頭,用那長長的竹桿挑下了門口匾額上的紅布,現出那上頭的描金大字來。
“這個是——”有顯的,瞇著眼睛念出匾額上的四個大字來:“好吃再來?!嗄,這是什么啊?都不知賣的是什么……”
乍然看到這看起來有些不明所以的招牌,看鬧的人倒有些驚訝起來。
這時候,一般鋪子都是某記、某某行,像這樣直接來了四個字卻沒點明賣什么的倒是少見。不過。倒也能看明白這是賣吃的……
劉原歪著腦袋,睨著林貞娘,道:“這看起來不像招牌,倒像是廣告。”
“那就當是廣告好了……”林貞娘笑笑,把竹桿丟給林四,直接往鋪子里走去,“四郎,東伯。外頭麻煩你們了……”
劉原撇嘴,還要跟進去,左平已經笑著拉住他:“阿原,你剛和林小娘子說什么廣告?難不成你開鋪子時那個什么廣告,竟是小娘子想出來的?”
劉原目光微閃,不知怎么的,卻不想提林貞娘,眼珠一轉。指了指一旁的李安,“喏,他寫的——”
“咦?”李安還未回過神,已被左平拉住,待要解釋,劉原卻已經鉆進鋪子里去了。
劉原才進鋪子。就撞見林貞娘推著一輛木輪車過來。這車,也是奇怪,看起來有些像木架,卻是在架子下面安了四個木輪。幾層架子,現在都擺著裝滿了菜蔬的小竹筐。
“你快讓開,別擋道——”毫不客氣地轟著劉原,林貞娘推著改良改的手推車來到門口的鍋前。
探出頭去,不用她多叮囑,林東已經帶著正好也姓林的伙計林四在招呼眾人排隊了。有了知味齋的榜樣。現在定陶人倒也大多知道排隊的規矩。這會兒倒也沒有人吵鬧。
林貞娘站在爐前,深吸了一口氣。才雙手掀起鍋蓋。鍋蓋一掀,一股濃郁的香味就飄了出來。
這味道,應該是骨頭熬成的湯吧?透著一股子濃濃的香。可是。這骨頭湯里,加的是什么啊?
排在前頭的一個婦人“哈欠”一聲,有些尷尬地扭過頭去,掩住鼻子抱怨道:“這是什么味道啊?這么嗆鼻子?”
林四“哎喲”一聲,小板一,大聲道:“大嫂,這你就沒吃過了!咱們不是說了,是要請各位街坊鄰居試吃新菜式的。如今,就叫諸位知道,今天這新菜式,叫冒菜!”
“沒聽過吧?”林四大聲嚷著,叫得大聲,臉上還帶著神秘的笑容。可其實,他也不過是臨陣磨槍,從那比他還小的女東家嘴里聽到這個什么冒菜的。
“各位,這冒菜,是從老遠的劍南道傳過來的。先不說這個味道,就是煮這道菜的湯里,那可是放了十幾味的上好地道藥材,不僅味美,而且還能驅寒祛濕,正是適合冬天吃的好東西!幾位大哥,你們要來一碗冒菜,一會不用干活都要出汗了!”
林四說得鬧,卻有人在人群里嘀咕了一聲:“這大冬天的,吃狗才最補呢!那個汗才出得多……”
林四一滯,卻立刻就笑起來:“大哥,這香得多少錢一鍋啊?您得搬多少貨才能吃那么一頓,吃完了還不知道下個月糧食在哪兒呢!咱們這冒菜可不一樣,價錢便宜,有湯水菜還有面,您要是再加點錢,還有呢!”
林四說話的工夫,林貞娘已經冒好了一碗,叫了一聲,她看著林四幾步竄過來端走了碗,也不多說話,直接又把手里的幾只小竹漏放進了鍋里。
這冒菜,雖然頂著冒菜的名頭,可是其實已經和后世成都出名的冒菜不大一樣。在后世,成都麻辣口的冒菜傳出成都后,也是被各地加入了各地的特色。有些地方,是把菜品鉆成串,就像成都的串串香一樣,涮好了再沾著麻醬調成的作料吃。也有些地方,煮的方法和正宗冒菜差不多,但是卻會添加一些面條,出鍋后也會調入麻醬。這樣的,北方人一般叫麻辣燙。
現在林貞娘煮的冒菜就和后世的麻辣燙差不多,是加了主食的。畢竟后世成都的冒菜一般是配米飯的,只能算菜,要是胃口小的女生吃也還好,可像下門橋這一帶都是苦力漢子,根本是吃不飽的。
林貞娘的動作也是麻利,一會兒工夫已經煮了好幾碗。接了碗的客人有進屋找了座位坐下的,也有那不進屋坐著的就在門口兩邊一蹲……
“嘩,這味道——可是真辣啊!”
曹州人少吃辣,這辣的冒菜一吃進嘴里,就立刻有人嚷嚷開了。甚至有那搶前的婦人,辣得直抹眼淚。
后頭還沒拿到碗的,聽著這一起子人一邊吃一邊抱怨,也是有些發毛。
“幾輩子沒占過便宜了?難吃還不撂筷子!”
百忙中,林貞娘抬眼看去,一眼就在人群里瞧見撇嘴的薛氏。雖然瞧見,她卻只是笑了笑,只作沒有看到。
薛氏雖然說得不是多大聲,可聽到的人卻也是做如此想,就有人遲疑著想要退出。這便宜要是還得自己受罪,不占也罷。只是,這要是難吃,怎么那些個正吃的人卻都是不舍得撂筷子呢?吃得辣出眼淚了,哈哈地吐舌頭卻還是吃得歡。
這時候,門口的一個漢子扒拉著吃完最后一口面,仍覺得不盡興,索端著碗小口小口地抿著湯。又扭頭看著守在鍋邊忙乎的林貞娘,嚷道:“小娘子,再給一碗怎么樣?這還沒吃出什么味呢!就沒了……”
林貞娘失笑,直了腰笑道:“大哥,小本生意,準備得有限,您總得也讓別的大哥大姐們嘗嘗是個什么味吧?”
那漢子吧唧著嘴,一雙眼直往鋪子里溜,“你們這鋪子就只賣這冒菜啊?”
“那可不是,”林四接了話茬,笑道:“大哥,咱們鋪子里除了這冒菜,還有蓋澆飯,各式盒飯,這會兒正是剛出鍋,乎乎的,香噴噴的,要不大哥進鋪子瞧瞧——你看,我們墻上都掛著牌子呢!”
“我一出苦力的,又不識字……”漢子嘀咕了一聲,想想還是問道:“你們這什么蓋什么飯,還有那盒飯都是什么啊?便宜不?”
林四見問,沖著東伯招呼了聲,就轉過去招呼那漢子,“大哥,我和您說,咱們這蓋澆飯呢!是上好的高梁米加大麥、大米蒸出來的三色飯,這澆頭呢!有紅燒、辣子雞、燒芋頭、燒肥腸、醬燒雜碎,一份才五文錢。還有這盒飯,每天出的菜式都不同,要是兩個素菜加飯,那就是五文錢,如果兩素一葷,就是十文錢——絕對不貴還好吃!”
聽林四說得慌,那漢子不免心動。走進了鋪子里,他不由吸了吸鼻子。站在外面,聞到的都是那冒菜的香辣氣味了。等進了鋪子,才又嗅到別的香味。
只見鋪子最里面,正對門口的是一溜低矮的長柜子。上面擺著連成一氣的鐵盆。那香味,正是從這盆里飄出來的。只是,這盆子有些奇怪,不是圓的,居然是方的。也就因為是方的,所以才擺得方方正正,連半分空隙都不顯。
“這、這位客官,想吃些什么?”站在柜臺后的陳氏擠出幾分笑來,好容易算是問了出來。
她這輩子都沒賣過什么東西,往這柜臺后一站還真是覺得渾不自在,只是說了來幫忙,她可不能往后撤。
“大哥,你想吃什么?我來打!”一個少年滿面笑容地湊過來,接了陳氏手里的飯勺,卻是劉原過來幫忙。
“嬸子,你先歇會兒,這兒我來就成。”劉原笑著點點頭,目光一垂,在看清這柜子時,眼里卻是閃過一絲驚訝。
他之前還以為這柜子也就是普通的柜子了,今天才看清楚。原來這柜子上面是空的,用鐵架架起,這些鐵盒放上去后,就有大半都是落在下面。而柜子底下,卻又有一個長水槽,里頭裝著水,從下面溫著這些菜,就算是冬天,也一時半會都不會涼了。
劉原覺得新鮮,暗贊林貞娘聰明。卻不知這樣的設備,在后世都要落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