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車行過長街,就能聽到外頭有孩童歌唱的聲音。
“知味齋,味道美。千層糕,蜂蜜醇;梅花糕,味淡淡;桂花糕,香十里;赤豆、綠豆,香噴噴……”
這些天,大街小巷總能聽到這些孩子的兒歌。穿街竄巷,打打鬧鬧間,就把“知味齋”的名頭揚了出去。
又有年紀再大些的少年,或是店里的學徒、伙計,或是從學堂里拉來的幫工,在集市外、瓦肆中發著傳單。
林貞娘笑說這大概是最早的署期工了。劉原起先還不懂,等問過了不禁失笑,笑過后又嘆:“也就咱們定陶還能拉幾個識字的小書生來幫手。若是濟南府又或是京里,像我這樣去拉讀書人來作工的,怕是要被人罵死……”
聽到劉原嘆息,林貞娘也有些怔忡。
倒也是,現在可不像后世,學生勤工儉學是美德。現在的讀書人,不好好讀書出去做工賺錢,是要被人罵有辱斯文的。
“你一定不知道,安容和安大哥當年可是中過舉的。”劉原揚著眉,又來八卦:“我聽王大哥說那會安大哥才十六,是咱們定陶少有的神童。都說他可能中進士,少年成名,從此飛黃騰達。只可惜,那一年他爹外出做工,從房頂上摔了下來,沒熬到冬天就死了。阿媛又生了病,燒得眼睛都瞎了。許大娘為著給安老爹辦喪事,給阿媛治病,借了不少錢。大年節里,債主逼上門。說是不立刻給錢就要拿他們的房子抵債。”
嘖嘖有聲,劉原哼道:“那么大的院子,可是比安家欠的債多上幾倍呢!!許大娘自然是不肯的,拿著門栓生生把債主打出門了。也就是因為這兒。安大哥沒去赴京參加春闈試。聽說許大娘那年哭得厲害,說是就是賣了房子也要安大哥去考春闈試。可安大哥卻一聲不吭地跑到船上做了船工。甚至瞞著許大娘先是預支了工錢還債,又跟著船往江浙跑了兩年船。等回來后。又找了門路進了衙門做了押司,竟是再也沒提過半句再考科舉的事兒……”
劉原是當八卦講,林貞娘聽得卻是心里怪怪的。
怪不得安容和那會和許大娘說什么她像許大娘的話。敢情許大娘年輕時還拿著門栓趕過債主——不過,倒不稀奇,許大娘那么潑辣,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來的呢?不對,這么說。不就是她也和許大娘一樣潑辣?她、她還是很講道理的好不好?
有些糾結,林貞娘索性不去再想。只是再看到安容和時,她倒覺得不像之前那么不順眼了。
趕在開業之前,她帶了“知味齋”最好的幾樣點心到安家拜訪。一來是送點心給安媛嘗嘗;二來,卻是另有目的。
“安押司不必多心。這點心不過是我們這些升斗小民對父母大人的一片敬愛之心。除了想請父母大人嘗嘗治下小民親手做出的點心外,再無其他之意。”
話是這樣說了,可是林貞娘瞧著安容和嘴角淡然的笑意,就知道安容和早就把她的心思看得真真的。
說起來,什么敬愛之情?沒有私心才叫怪呢!若依著劉原的心思,是想叫她直接求安容和幫著向那位駱大人求一幅字的。到那時候,把那字往“知味齋”一掛,那可真是檔次完全不同了。
不過被拉著當參謀的李安卻是不贊同。雖然說話仍然怯怯的,卻仍是輕聲細語地表示反對。用他的話說。要是林貞娘在安容和面前一提這事兒,再說什么潤筆費這茬,安容和就算不立刻把林貞娘丟出去,八成也以后會斷了來往。所以,送點心歸送點心,什么都別提才是正事。
被李安一說。劉原也醒過神來。只說自己之前功利心太重,幾乎壞了大事。竟是硬拖住李安,只說以后李安就是他的首席智囊了,等以后他成了大老板,劉氏財閥里絕對有李安的一席之地。
一番話說得李安面紅耳赤,想要推拒,卻被劉原抱肩膀抱得太緊,只能由著他胡說八道。自已教著林貞娘學了一番“官方對話”。
雖說林貞娘把點心匣了送到了安家,可是其實她并不知道安容和有沒有把他們“知味齋”的點心送到衙門里去。至少,直到開業那天,也沒聽到有話傳出來,說縣令大人最近喜歡上一家名叫“知味齋”的點心鋪子做的點心的話。
時光如水,在忙碌的準備中,“知味齋”終于正式開業了。
這一日,林貞娘沒有去瓦肆,而是早早地到了鋪子里幫忙。雖然她已經把點心的制作方法交給了師傅。可是今天開業頭一天,她還是親自做了蜂蜜千層糕。
等在后院廚房里忙完了,她打掃干凈身上粘到的面粉,摘了圍裙直接往前面鋪子上來。人還沒撩開簾子,先就聽到外頭劉大官人的喝斥聲:
“劉原,現在這些小打小鬧都是仗著你的小聰明,我就沒聽說過這么滿街找些小兒唱兒歌就能招攬到生意上門的。”
聽到劉大官人的聲音,林貞娘腳步一頓,遲疑了下還是撩開了簾子。她雖然怕劉大官的兇面,可是也不可能避開一輩子啊。
進了前面鋪子,正好聽到婦人輕責:“你就少說兩句吧!再怎么今個兒也是阿原的大喜日子!阿原,你別聽你爹亂說。要說,你這找些孩子唱兒歌的主意,也算不錯了。至少娘在院里都聽到了。那個什么‘知味齋,味道美’……這個好,就是娘聽著也想吃一塊了!”
朗聲大笑的婦人雖然穿的料子富貴,頭上也戴著金銀,還有最新款的花冠梳,可是那笑起來的模樣,還有略顯粗壯的身軀,都不像是富貴家的夫人。
不過也是正常,這朱氏早些年可是和劉大官人一起站肉攤子賣肉的。聽說當年刀工之利,一刀下去,絕對是買肉人想要的那個斤數,不帶差一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