騁郎府
“不喝,我說了不喝,戈承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再招惹我。”姬廉紅著眼怒視那端著藥碗的的戈承,那眼神是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一般兇狠。
“大人說什么警告,下官惶恐,下官不過的端藥前來,大人何必這般過激。”因為下朝的緣故,戈承只是身著月白緞,外面再籠上一件玄色紗衣,一支墨玉鴻鏨,將頭發隨意綰起,此時他正搖頭輕笑道:“只是大人,這良藥雖然苦口,但利于病,大人何必這般執意,這幾位大人可都瞧著呢……”
說著那碗沿已經抵到姬廉臉上,姬廉眼底都是怒意,戈承卻好似全然沒瞧見一般。
“戈承,你又非我家家仆,何必端藥上來。”姬廉依然不肯讓步,這戈承趕在他與幾位同僚議事時,將端藥上來,分明是故意的。
抬眼一瞥,那三錢正在門邊低頭偷笑,姬廉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對的,這戈承分明是故意的。
“三錢,我爹爹在里面嗎?”
聽到門外傳來嬌聲,姬廉臉色一變,一把奪過藥碗,一飲而盡。
小舟身著正紅色漣漪擺,長及曳地,發間四支各異多寶簪,進門時正巧看到這一幕,便睜大眼睛。“爹爹不怕苦嗎?”
在她的記憶中,似乎有人說過,這姬侍郎平生三怕,一怕生不逢時,二怕心無余力,三怕……藥太苦。
這樣想著,小舟便連忙翻出打宮里帶來的蓮子糖遞到姬廉面前,姬廉卻擺擺手。“無礙。”
一旁戈承讓人收了藥碗,撇了嘴兒笑,道:“這當真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郡主一出。果然無我戈云輕用武之地。”
聽了戈承的話,廳里眾人紛紛低頭憋笑,小舟不解其中緣由,但見廳中尚有如此多官員,便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長留不知道諸位大人在議事,就此先告退。”
說著就要離開,畢竟這廳內的都是朝中重要職務上的人,甚至連那刑部尚書閻逐良閻子固也在場,想來事情不小。
“不用。”姬廉出聲攔住了她,“我們事情也都談完了。正要去后面瞧瞧我那種的十八學士,你也一起吧,回頭用了膳再回去。”
“嗯。”小舟點點頭。其實她也是許久未與姬廉戈承二人見面,此番去查探逆黨之事,她有許多未明,需要這二人為自己答疑解惑。
眾人賞花到一半,忽然見那三錢往這邊小跑著來。姬廉斥了句:“慌慌張張,像個什么樣。”也不怕失了份兒。
三錢有些委屈,他哪里慌張了,不過就是走的快一些罷了,換作二兩,怕早就到了。
“說吧。又是誰來了。”
“今個月初,是幾位大人的門生前來拜會的日子,這不剛巧幾位大人也到了咱們府上。也就結伴來了。”三錢巧舌解釋著。
“哦。”姬廉俊美無儔,性情放蕩不拘,眉頭總是不高興的吊著或者皺起,但當那薄唇輕揚時,漾起的笑容卻是眩人眼目的。
忽然。他臉色一沉:“打出去!”
對于姬廉的陰晴不定,戈承瞇起眼。閻子固則是被茶水嗆著,小舟撲哧一笑,其他諸人皆為尷尬之色。
“請幾位進來吧。”戈承輕笑,那三錢連忙應聲退出去,姬廉皺眉看向他,他便又回之一笑,好似那是再尋常不過的喧賓奪主。
小舟看著戈承與姬廉二人間的互動,不禁又抿嘴一笑,二人永遠都是這般。
戈承察覺到小舟的視線,便舉茶杯,似是邀請,小舟便連忙捧起飲了一口。
姬廉與小舟,疼愛至深,戈承與小舟,卻為良師益友,若是沒有當初他的籌謀,此時的小舟還不知墳頭黃土幾許。
她起初也不是沒想過,何以戈承一定要將她帶到大都,又逼著她依著他的想法一步步走著,這樣做,對他又有什么好處。
直到成長之后,她才明白戈承的用意。
換做當年,她為戈承,也必然會這般選擇。
躲是躲不了多久的,躲得了一時,躲不得一世,他才會將他送回史家,又以姬廉壓制,從而保全于她,然后將她送入宮中,到教導她寫字,然后為她安排了與定安王爺結識,從而成為這大元朝的郡主,一步步,一環環,沒有絲毫唐突,沒有絲毫的可疑。
便是精明如定安王爺,也不曾察覺,自己這郡主身份的謀取,何況旁人。
就在小舟想著的時候,那幾位學生已經走了過來。
走先的是楊赦,一路頭名,最終位列頭甲也是毫無疑問。
只見他一襲墨色,儀表端正,眉心為川,額頭鬃角光潔,束發打理的一絲不茍,其性情可想而知。
這樣嚴謹死板之人,朝堂上下,莫不與那閻子固像了十分,這也難怪姬廉會討厭這個門生了。
但圣上指下,豈能容他挑剔。
隨后的是束發嵌寶玉的探花展鈞弈,他頭上寶玉若隱若現,瞧不出玉質,穿一件二色翠藍廣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絳,外罩石青大褂,登著青緞朝靴,鬢若刀裁,此時正滿臉笑意的與諸位大人攀談。
而走在最后的人,綸巾束發,一身清淡的白色儒衫,從色澤來看,已經漿洗褪色,他的面容較為沉靜,神色也安然,嘴邊似乎總是帶著隱約的淺笑,他與旁人一一作揖后,最后深深給小舟作揖道:“下官見過長留郡主。”
“多日不見,文舒你還是這般。”小舟笑著答道,原來此人正是鄭修鳶,文舒,前榜榜眼,閻逐良閻子固的門生,也是當年那贈她糖蘭花,為她作畫的書生。
他剛要開始仕途時,家中老父過世,守孝三年再返仕途,從前過往早已煙消云散,最終只得繼續跟著閻逐良,以等待空缺。
“有勞郡主記掛。”鄭修鳶又是一作揖。
“說什么記掛不記掛,倒是我一直想著那畫像,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經落筆,其實我更喜歡淡色,只是那日剛巧牡丹花會,才不得不穿著正紅色。”
“下官慚愧,終究畫不出神韻,故而遲遲不敢交與郡主。”鄭修鳶有些為難的皺起眉頭,旁的還好說,每每那神韻眼神,都極其難掌握,郡主的神彩,似乎非是筆墨可以著出,這才一拖再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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