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需要去宋家吃飯,宋立業特意提早回家,李嫂也忙前忙后準備宋晏愛吃的飯菜。
雯雯長高了不少,頭發也變的更長了。多是未見,她卻半點兒也不認生,一直圍著宋晏又蹦又跳,像只精力充沛的小鹿。被夸獎又長高了的時候,她有了幾分羞澀,然后偷偷告訴“姨姨”,“媽媽說,讓我快點長大,可以去看她還有小弟弟。”
宋晏心里一酸,卻是笑著點頭,“好,咱去。”
最后坐到餐桌上的人并不全,宋佩婷和宋海都不在,倪蔚藍也是過了一會兒才來。
她不好意思的朝宋晏點點頭,“小海在自己房間吃,我不放心,剛去看了下。”
宋老爺子先拿起筷子,開口道,“吃飯吧。”
畢竟年紀大了,半個月前又大病了一場,他的聲音有些有氣無力的,“今天許多菜都是小晏愛吃的,在英國可吃不到這么地道的中餐,多吃點,看你又瘦了。”
宋晏看看他的臉色,有些擔心,“爺爺,你要當心身體,看著氣色不大好。”
孔珍華心情不佳,連著語氣也硬梆梆的,“都老了,氣色能好哪兒去?可惜孫輩沒一個孝順的,一個個恨不得跑到天邊去,眼角都不掃一下我們老的。好在現在還能動彈,等老在床上后,怕是要被丟到垃圾場去討飯了!”
“媽,你又說什么呢!”
宋立業眉心一跳,頭開始疼,“晏晏剛回來。好好吃頓飯不行嗎?再說了,出國留學又不是壞事。孩子放假的時候不也常回來嘛。”
他也越來越受不了母親的脾氣了,說句放肆的話。一般老人都是年紀越大越慈祥,可母親的性子卻越來越古怪。尤其是佩婷搬去唐家住后,變得更加尖酸刻薄,仿佛看什么都有火氣。
宋晏倒是習慣了,她這個奶奶本就是愛之置諸膝,恨之摒諸淵的人,在家里,除了爺爺外,對誰都是這樣。有點類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
因為感情不深,所以也不怎么覺得被罵會很受傷。
聽父親提起過,現在舟庭哥也常常早出晚歸,加上早早搬出去的宋佩婷、常常不知道去哪兒的宋國平在部隊很少回來的宋成家一家三口,家里常在的只剩下了倪蔚藍,偏還是個孔珍華不怎么待見的……
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又沒有人暖場,匆匆吃完就各自散了。
晚上李嫂來給宋晏送點心,感嘆了下時間過得太快。以前小小的一個人,現在都念完大學回來了。
末了偷偷告誡她,“老夫人今天說的話你別介意,躲著點兒就是啦。我也經常被嫌棄活兒干不好呢。只好忍著。反正再干幾年,等干不動了,就去鶯子家蹭飯吃。順便給她帶孩子。”說到柳鶯新得的兒子,她笑的連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了。喜孜孜的連道有機會一定要帶給宋晏看看。
今天一連聽到兩個好消息,宋晏心情也跟著飛揚起來。
臨睡前。她看到手機上新收到的短信——“終于回國了,什么時候帶我去見家長?”
夜色正濃,宋家二樓的一個窗戶還亮著,燈光被窗簾遮住了大半,柔柔的,像是蒙著一層薄紗。園子里的花木都沉沉睡著,只有露水正悄悄在花瓣上凝結。
遠處的天空,星光繾綣,在漆黑的天幕上靜靜閃爍,浩瀚而夢幻。
宋老爺子第一次見到周博衍就非常滿意,已經多時不喝酒的他還堅持喝了一小杯,整晚都紅光滿面。
倒是孔珍華,看著宋晏的目光有些復雜。
在娶駱晴進門后,她對媳婦尚算滿意,就是不大愿意去見季微秋。總感覺自己穿什么都不得勁,穿的太奢華顯得暴發氣濃重,穿普通點又會覺得被完全比了下去。
所以養孫女,她是充滿了豪情壯志的——給佩婷讀最好的學校,選最好的老師,穿最貴的衣服。她要把孫女培養成地地道道的大家閨秀、淑女名媛,然后嫁給最優秀出色的男人。
不管怎樣,都要比季微秋養出來的孩子出色!
可是如今,一樣一樣的現實,擺在面前,無不昭示著她的完敗。
兩人的婚事很快被提上了議程。
周博衍年紀不小了,宋晏雖還沒有畢業,但是到了大四就沒了課,讀大三課程的時候,正好可以進行婚禮的準備,省的到時急慌慌的容易顧此失彼。
林菲聽到消息,特意打電話過來笑話她,“這么早結婚,多虧啊。”
“很早嗎?我覺得還好。”這也不算說謊,因為她見多了十六七歲出閣的,二十一嫁人根本不算什么。
“要不要來當我的伴娘?”
林菲哈哈大笑,“我當然去,不過到時候得把趙徹也帶上,他現在還只能慢慢走,很久沒出門,快憋壞啦。”
趙徹從背后摟住她,貼著手機笑問,“婚禮在京城辦吧?”
宋晏在這邊聽到兩人爭奪手機的聲音,心里比得知趙徹終于能站起來了還要高興,“應該是了,具體情況到時候再通知你們。你只管好好養傷,不會忘了你的。”
那邊傳來趙徹爽朗的笑聲,還有林菲的低罵,“傻笑什么啊!”
“再傻也不接受退貨,誰讓你把我看光了……就該負起責任來。”
直到掛掉電話,宋晏臉上的笑容都沒收起來。
正想去找雯雯說話,手機忽然又響了,來電人居然是衛韻!
含笑接起這位美女老師的電話,宋晏承認自己有些想她了。
誰知道,那邊才說了幾個字,她的臉色頓時巨變!
幾日后,市郊的桃林,一場安靜卻悲戚的葬禮。
宋晏扶著一身黑裙的衛韻,怕她因為傷心過度而暈倒。
美人老師終究是善良的,哪怕再喜歡李師兄,她也做不出因為他妻子過世而暗中歡喜。
涼風習習,桃林隔絕了喧囂,自成一片純凈天地。桃花已落,果實未凝,正是桃林最冷情寂寞的時候。以前她還可以跟雯雯笑言,桃花落了不要緊,甜甜的桃子馬上就要長出來了!
但這會兒,看著滿目凋零,心里依然免不了涌上酸澀。
那個溫婉纖細的如水女人,那個笑吟吟給她裝桃子,囑咐她帶回家慢慢吃的婦人,從今往后,再也不在了……
眼眶里迅速涌出淚水,宋晏忙抬頭看天,凝視著頭頂一朵白云。
她永遠也忘不了李老師那時候的表情,絕望的叫人不忍再看,心如死灰,滅頂打擊,不過如此。
周博衍陪在她身邊,感觸格外的深。
同樣是重病之軀,同樣有牽掛的人,在臨別時,該有多么不舍!
世界上最難跨越的天塹鴻溝,沒有那么多無病呻吟的說法,從來就是生死!在生死面前,相守的愿望脆弱的不堪一擊。
也正因為此,愛情才顯得越發彌足珍貴。
回市區之前,兩人一起走進了桃林。比起四年前,桃林沒有絲毫變化,宋晏滿腦子都是物是人非的念頭,握著周博衍的手不放。
差一點,也要失去他了。
“……總感覺他們兩人的愛情太純凈太美好,不給任何人插足的余地。安安靜靜近乎隱居,從早到晚,從春到冬,一步一個腳印。要不是老天殘忍,他們會一直一直幸福下去。”
周博衍把她摟進懷里,感覺到胸口漸漸蔓延開的濕意,心中刺痛,這時候所有安慰的話都顯得蒼白,索性輕輕撫著她的頭發,任由她哭。
他的女孩,有著一顆堅韌的心和圓融的外在,可內里卻是最柔軟的心腸。如果可以,真想馬上把她納入自己羽翼下,從此安穩無憂,平安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