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泰茶莊的一間雅室里,雙方一番寒暄后,進入正題。(天天中文)
慕婉今日是抱著來學習的態度,所以,一身隨從裝扮站在許管事身后洗耳恭聽。
“馮掌柜,您可是咱們布行的老行家了,怎樣?給透個信,說說今春會盛行哪種面料。”許管事先試探一二。京城有個特點,就是流行什么,并非是由各大綢緞莊來帶動,而是要看宮里,每年從各地進貢的新品就不下幾十種,就看有地位的主子看中哪一款,然后嬪妃們紛紛效仿,貴婦們也趨之若鶩,流行是先宮中后民間,像這個時候,冬裝尚未褪下,春裝還在醞釀,是行情最不明朗的時候,如果一上來就跟人家說我要什么什么面料多少匹,人家還道你們瑞合祥得了什么小道消息。
馮掌柜哈哈一笑:“許管事,要說看行情,誰能強過你呀?不過,話說回來,今年江浙一帶推出一種新面料,年前就送過來了,我看著是真不錯,一準旺銷,阿旺,把貨拿上來給許管事瞧瞧。”
叫阿旺的伙計“噯”了一聲,把個包袱放在桌上,解開結頭。
“這叫珠光紗,在蠶絲中混入了珍珠粉織造而成,質地細密薄如蟬翼,在日光下能反射出七種色彩,炫目非常,相信這款面料一經面世,肯定引起轟動。”馮掌柜眉飛色舞地介紹著,這可是他今年準備重磅推出的產品,就指望從這里賺個缽滿盆滿。
慕婉看著這所謂的新品,珠光紗,的確是叫人炫目驚艷,而且價值不菲,一百多兩一匹呢!很能滿足貴族千金少的虛榮心和對美的追求,只可惜推出的時間不對,皇后新政一出,誰還敢在這個時候穿這么名貴料子?不是明擺著違背朝廷的宗旨么?所以,珠光紗再美,大家再喜歡也不敢買。制造商和供貨商們卻對珠光紗充滿信心,大批的生產,大量的囤積,到最后只能以普通紗的價格賤賣,虧得血本無歸,一直到三年后,皇上最寵愛的六公主以一身杏黃鸞紋織金衫,外罩一襲珠光紗罩衣在笄禮上亮相,那如煙如幕,流光異彩的珠光紗這才得以大放異彩,風靡京華,原本虧的都快絕望了的貨商們一夜之間賺翻了,而那些堅守不住已經賤賣的貨商恨不得一頭碰死算了,悲喜兩重天。
許管事見了這新品珠光紗也是忍不住心動,依他多年的經驗,這料子簡直就是女人心中的夢想,連煙影紗那種算不得上品的料子都讓女人們愛不釋手,珠光紗肯定會讓她們瘋狂的。
許管事摸著料子,不住點頭:“果然是上上之品,不知價值幾何?”
一看對方有興趣,馮掌柜笑瞇瞇地說:“東西好,價格自然不低,不瞞你說,光進價就要這個數。”馮掌柜伸出手指比劃了一下。
許管事倒抽一口冷氣:“四十兩一匹?”
馮掌柜點點頭,自信滿滿地說:“拿到市面上至少要賣到一百兩以上,老弟,你們瑞合祥在京城綢緞行算得上數一數二,由你們瑞合祥來推出這款面料,定能引起轟動,這樣吧,如果你們有意向,我給你們最低價,四十六兩一匹,就賺你一點運費,你擺上柜臺后,賣一百多也是輕松的。我是看重你們瑞合祥的名氣和信譽,換做別家,沒個六十兩,我是不會給的。”
許管事的心又是狠狠一動,新品試銷期間的價格是最實惠的,等打開市場后,價格就會水漲船高,關鍵是這面料好,不愁不旺銷。可惜他不是東家,做不了主,許管事側眼去看東家小姐的意思。
李慕婉微微搖了搖頭,許管事暗暗嘆了一氣,不免有些遺憾,這可是個難得的好機會啊!
“馮掌柜,這東西是不錯,你給的價錢也很實惠,但我這會兒還不能給你答復。”許管事苦笑道。
馮掌柜雖然有些失望,但他也了解許管事不過是個管事,決定權還是在東家手里。
“了解了解……這樣品你帶回去,給你們東家瞧瞧。”
許管事把東西收下,這才開始談正事:“馮掌柜,現在羅紋布和葛布是什么價格?”
馮掌柜訝異道:“你要進這兩款?”
許管事笑笑不置可否。
馮掌柜“嗤”了一聲,說:“你們瑞合祥要改做平民的生意了?”
許管事哈哈笑道:“瞧您說的,瑞合祥本來就是做大眾生意,老百姓總比富貴之家多。”
馮掌柜也笑了:“你們瑞合祥我還不清楚?京城里的貴族,起碼有三四成都是奔你們瑞合祥去的,再說老百姓一年能做幾套新衣?普通百姓還比不上富貴人家的仆人呢!好吧!葛布您是要粗葛還是細葛?粗葛便宜七錢就夠,細葛要一兩六,至于羅紋布斜紋布這些棉料,質地好的也就一兩多,印花布又貴一些,但也不超過二兩。”
許管事又去看東家小姐的眼色,慕婉微微闔眼,意思你自己看著辦吧!
許管事盤算后說:“馮掌柜我是信的過的,就這個價,粗葛你幫我進五百匹,細葛八百匹,羅紋布斜紋布印花棉布各來五百匹。”
“沒問題,半個月內保證到貨。”馮掌柜拍胸脯道。
兩人很快商定協議,擬了合約,許管事看過沒問題后,說:“等我們東家看過,若是無異議,明日我就來付定金。”
馮掌柜也道:“那珠光紗的事……”
許管事拍了下他肩膀,笑道:“放心吧!我會極力推薦的。”
說著目光又轉向東家小姐,似在說,這東西真心好,您再考慮考慮?慕婉嘟了嘴,還是搖頭。
回到瑞合祥,慕婉和許管事就進了后堂。
“許管事,你怎么沒還價?”慕婉疑問道。雖說這不是一筆大買賣,但也總該討價還價一番,能省一點也是好的。
許管事微然道:“小姐,在下做這一行多年,什么料子值什么價,當下的行情如何,在下還是清楚的,細葛去年是二兩一錢一匹,現在大概是一兩八左右,粗葛,別的地方要賣錢,在下和馮掌柜打交道多年,清楚他的行事風格,對相熟老客戶,他從來就是報底價,你跟他去討價還價也只能是白費口舌。而像洪爺哪種人,漫天要價,咱們就得坐地砍價。關鍵是咱們自己心里要有數。”
慕婉謙虛道:“慕婉受教了,看來做生意也不是這么簡單,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那就按擬定地價格,只是細葛再多加兩百匹,其他的都不用改了,明日我讓鐘先生把定金交給你,你去把合約簽了吧!”
“小姐真的不考慮珠光紗么?”許管事尤不死心:“在下覺得這料子一定會火。”
慕婉輕輕一哂:“既然宮中和朝廷都提倡節儉了,你覺得還有人會去買這么名貴的料子嗎?官家夫人小姐們就算再喜歡也得忍痛割愛,要不然自家老爺被御史臺參上一本,說不定連烏紗帽都保不住,那就是得不償失了。至于那些個富賈商戶家的女人倒是不用顧忌這些,但她們最喜歡的就是跟官家夫人小姐去打交道,你說人官家夫人小姐身上穿的都只是普通綢緞,她敢把珠光紗穿在身上?是去示威還是炫耀來著?所以,珠光紗,這幾年是不會有市場的,但好東西總歸是好東西,大家都渴望擁有,只是要等時機允許。”
許管事聽著這番話,先是微微點頭,覺得小姐分析的有道理,倒是他考慮不周了,后來更是眸光一亮,小姐的意思是等珠光紗滯銷不出,價格跌至谷底再大筆吃進?許管事深吸了口氣,小姐不錯啊!腦子挺靈光,知道奇貨可居。
“東家小姐,阿立求見。”鄧安在門外回稟。
慕婉眉梢一挑,阿立是二爺身邊的,怎么找這來了?遂出去見阿立。
阿立見小廝裝扮的小姐,半響才用不確定的口吻喚了一聲:“三小姐?”
慕婉淡淡問道:“找我何事?”
阿立忙回道:“我家二爺請三小姐把與洪爺簽訂的合約拿來一用。”
慕婉低頭一笑,緩緩抬眼,婉聲說:“你回去稟報二叔,那份合約被我不小心掉火盆里燒了,不過也沒關系,韓家要是送貨過來,我不會不認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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