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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節 決心


更新時間:2013年12月28日  作者:灰熊貓  分類: 歷史 | 軍事 | 灰熊貓 | 伐清 
第七章還君明珠雙淚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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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功告成,鄧名打算再和陳佐才閑聊幾句就告辭,現在陳佐才對四川的民風民情比鄧名還要了解得多。

“回頭老夫再琢磨一下,把這個書名給改一改,此外,這本書最好也不能說是國公親筆寫的。”在鄧名起身道別的時候,陳佐才隨口說道,這是他剛才閑談時想好的辦法。

“為什么?”本來已經要走的鄧名,突然又停下了腳步:“用我的名字不好嗎?如果話是從我的口中說出來,老師和學生們都更容易相信吧?”

“這當然沒錯。”陳佐才輕輕嘆了口氣,眼前這位成都的統治者其他什么都好,就是太不懂得愛惜自己的名聲了,就好比當初辦這個書院也不知道改個名字,結果使得許多的人都認為鄧名就是要搞一套謀朝篡位的工具出來。

略一沉吟,陳佐才沒有正面回答鄧名的疑問,而是提出了一個人選:“鞏老先生怎么樣?就說是他寫的。”

陳佐才和鞏焴長談過幾次,對方的學問、見識都讓陳佐才佩服得五體投地,陳佐才也很清楚鞏焴對鄧名非常關心愛護,雖然到四川的時間不太長,但居然也和文安之差不多了,簡直就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鄧名的身上。

“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呢?”陳佐才心里突然冒出來這樣一個念頭,但他馬上就將其驅散了:“我在胡思亂想什么啊?我深受皇上的隆恩,被提拔為……嗯,被提拔為把總……總之,我絕不能辜負了皇上,要是沒有陛下的恩典,保國公還根本不會有機會見到我呢。”

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驅趕出去后,陳佐才繼續剛才的話題:“不如就說是鞏老先生寫的好了,他反正連神主牌都燒了,這點事也不會放在心上了。”

聽到這句話鄧名才反應過來,哈哈大笑起來:“原來陳祭酒是覺得這本書對我的名聲不好啊?沒關系,我敢作敢當,再說,也不能什么壞事都往鞏老先生頭上推啊。”

“國公的前程遠大,現在不知道輕重,以后會明白有個好名聲還是很重要的。”陳佐才微微搖頭,輕聲勸說道。

“嗯。”鄧名低頭愣了一會兒神,片刻后抬起頭來,語氣堅定地說道:“這本書就是我寫的,這樣才能達到我想要的效果。”

“慈不掌兵,這個道理老夫也很明白。不過這事就像帶兵打仗一樣,每個人都需要各司其職。”陳佐才依舊沒有放棄說服鄧名的念頭,實際上,他認為鄧名在一次次下江南的時候就做過很多不妥的事。其實很多公開出去不好聽的事完全可以讓手下挑頭去做,鄧名只要裝不知道就行了。有些話陳佐才并沒有挑明,他覺得自古以來一個能成大事的領袖總是會有比較好的名聲,因為他自己注意維護,手下也明白這是君臣分工。鄧名的實際表現要比陳佐才所知道的大部分領袖都要好得多,如果再加上注意宣傳的話,打扮成一個圣人沒問題。

“陳祭酒怎么也說起這種話來了?”鄧名聞言又是微微一笑。鞏焴就多次和他私下談過這個名聲的問題,而且鄧名也很清楚鞏焴到底在想什么,就是要讓鄧名更好地爭取民心——老百姓都盼著能有個青天大老爺,更盼著能有個圣明的天子;不僅百姓有這個期盼,就是士人也是一樣。所以鄧名被包裝得越好,就越能得到百姓的擁護和支持,百姓們越是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鞏焴也承認鄧名到現在為止名聲很不錯,不過為什么不更進一步呢?把那些強盜、帝國的理論統統交給別人去發布好了,鄧名只要坐享其中的好處就可以。鞏焴甚至推薦過具體人選,一個是周開荒,鞏焴稱完全可以把此人打扮成一個殺人不眨眼、蠻橫兇狠的形象;此外還有一個任堂,也可以賦予他一個搖羽毛扇的陰謀家的形象。這樣,諸多關于帝國的理論都可以被稱為出自這兩個人的策劃——鞏焴并不是沒考慮過毛遂自薦,不過他擔心自己年事已高,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離開人世,無法保證幫助鄧名把這個黑鍋背到底。

“說到這里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議會投票的那天,陳祭酒在議會里說的那番話,我也聽說過了,陳祭酒講得很好。”鄧名輕嘆了一聲:“其實這種吃絕戶的事,仔細想一想,我好像也干過。而且,如果這次東南督撫把案子辦成了,我也要去推銷債券的——我不可能看著他們把這么一大筆銀子全部花到自己的軍隊上,或是進貢給清廷。”

陳佐才的臉上又浮出孤傲之色,不置可否地聽著。

“當我聽了陳祭酒的那一番話后,我就知道成都書院課教的很好,大家都懂得聆聽別人的話,這實在讓我喜出望外。”鄧名說到這里對陳佐才抱了一下拳。

“教課是份內之事。”陳佐才簡短地答應了一聲,臉上也不動聲色,安靜地把鄧名的謝意收下了,其實他心里的想法遠不是這么簡單。

“這是保國公你的功勞。如果我那次當著劉晉戈、熊蘭和全體老師罵你的時候,你派人把我拖出去殺頭,那你的手下自然會有樣學樣,誰敢在他們面前說三道四、指手畫腳,他們肯定不會輕饒。”陳佐才在心里默默想著:“因為你不因言罪人——雖然你屢教不改,但你對我表現出來的尊敬,讓你手下都知道該怎么對待諫言,可以不聽,但不能不讓人說,現在已經變成了全川的風氣。再說我又有一點名氣,所以這次去議會罵他們的時候,雖然他們都有權把我轟出去,但誰也不好意思喊衛兵這么干。”

現在鄧名向陳佐才表示謝意,稱贊他教導有方,陳佐才也無意去糾正對方的看法,同樣是在心中默念:“你不因言罪人,那我就不平則鳴,這就是君子對君子的報答方式。其他的客氣話就不用說了,省得你這個年輕后生經不住夸,驕傲自滿起來。”

這時又聽鄧名說道:“五年前,明軍在重慶城下慘敗,我和其他潰兵一起逃向奉節,途中我第一次參加了與敵人交戰,那一仗我還擊斃了一個敵人。”鄧名揮了一下手,表情平靜地說道:“我拉開弓,瞄準了一個活著的人,射中了他,眼看著他重傷落入冰冷的水中,掙扎著想爬上岸,但最后流血而死,被江流沖走了——陳祭酒一定不知道,第一次殺人以后,我好幾天都沒睡好,夜里常常驚醒過來,想著那個被我奪取性命的年輕人。而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戰爭會如何地讓人變得扭曲。”

陳佐才沒有插嘴,聽鄧名繼續說下去。

“當兵就是要殺敵的,這毫無疑問,如果不想被韃子和綠營殺,就要奮起反抗,就要先把他們都殺了,對此我問心無愧。”

接下去談到了之后的萬縣之戰。因為目睹了幾個熟悉的同伴被殺死在身邊,鄧名和衛士們追著潰敵砍了十幾里地,那天不知道有多少敵人死在他的劍下:“從動手殺第一個人開始,這幾年來,我做的事就是殺更多的人,整天琢磨著如何殺人,如何生產最好的殺人利器,訓練最善于殺人的軍隊。因為我這份工作完成得不錯,所以得到了大家的認可和欣賞,而我這個工作還要繼續做下去,不知道還要再干上多少年。戰爭和和平是完全不同的,黑白、對錯是完全顛倒的,陳祭酒也當過把總,想必能明白我在說什么。”

陳佐才微微點頭,簡短地答道:“老夫知道得很清楚。”

陳佐才不動聲色,心里想到:“我倒是沒有親手殺過人,不過我為了保證軍屯的生產曾經打過人,把我管理下的輔兵鞭打得皮開肉綻。最一開始我也感到惡心,但不得不強迫自己做下去,后來漸漸就習慣了。”陳佐才曾經徹底適應了那份把總的工作,但現在回憶起來,卻發現自己又一次生出不舒服的感覺。離開云南好幾年了,一直在書院里教書,他當初心安理得下令對輔兵進行懲罰,現在內心感到愧疚。

“所以,我提出士兵們只要服役幾年,或者參加過幾次戰斗就可以退役。不過,這個辦法對我不適用。我和他們做的事不一樣,這幾年和東南督撫打交道打得多了,我也開始分不清是非對錯了。有的時候我會冒出一個念頭,我想,如果是在五年前,我是絕不會和滿清的官吏合作,眼看他們欺壓漢人百姓的,也絕不會對文字獄袖手旁觀的。但現在我首先會考慮我們四川大業的成敗,比起我們在滿清官吏心目中的形象,一些漢人百姓的冤屈根本就不算什么。”說到這里,鄧名的臉上突然有了痛苦之色。

“慈不掌兵。”陳佐才又吐出了四個字。

“嗯,我總是安慰自己,畢竟這種事一定要有人去做,要有人挺身而出保護國家的安全。”

這次陳佐才沒有讓鄧名等很久,立刻脫口而出:“國公說的一點錯都沒有。”

“只是我想,等到十年以后,韃虜被趕走了,戰爭結束了,我和我的上校們恐怕也都是半瘋了——我不認為,一個縣的百姓會放心地讓一個殺人如麻的家伙當他們的縣官,不過他們卻認為戰爭的勝利者是最好的統治者,這真是古怪啊。”

“國公的話,老夫有些聽不懂了。”陳佐才感到他跟不上鄧名的思路了。

“我認為,等到戰爭結束的那一天,我和我的上校們都需要好好的休息、放松,我們養成了一套黑白完全顛倒的規矩,這套規矩是用來對付敵人而不是自己人的。”鄧名搖搖頭,覺得軍人未必是合適的官員,就算是戰爭英雄,恐怕也需要先冷靜一些年才能重返政壇,至少也得等他在和平生活中消除了戰爭的影響再說。

“所以保國公才搞了這個院會出來嗎?”陳佐才聽到這里,突然有恍然大悟之感,他也見識過南明三王是如何驅使百姓的,鄧名大概是怕自己會失控變成一個暴君。

“確實,是一個原因。”鄧名覺得若是自己將來不進行過戰后的心理恢復,很有可能會把帶兵的那套觀念拿來對付自己人,把有不同意見的人當成逃兵斃了。大手一揮發動各種生產戰役,根本不在乎有多少百姓被充作了炮灰——趁著現在自己還頭腦清醒,鄧名先把這個議會的框架搭起來,然后帶著軍隊逐步習慣去服從它。不然將來走火入魔,會不會愿意用議會來限制自己就難說了。

“因此,我不愿意隱瞞我的作品,我也不會去刻意保持什么好名聲,”鄧名對陳佐才說道:“我會時刻提醒自己,把真實的想法和院會分享。你們在后方,基本上是生活在和平的環境里,就算我自己察覺不到我已經發瘋了,但你們肯定能看得出來——陳祭酒應該讓四川的同秀才們明白,如果軍人當得太久,心智不正常了,那也是為國家付出的犧牲,應該得到善待,讓軍人能夠恢復過來。”

陳佐才仔細地盯著鄧名看了半天,鄭重其事地問道:“可以冒昧地問一下國公,國公驅逐韃虜后的志向嗎?”

“我的志向?”鄧名哈哈一笑:“我希望驅逐韃虜后,院會里坐滿了來自全國的議員,他們代表著全天下的百姓……”說到這里鄧名突然停住了,他本想說希望議員們會在他進門時全體起立鼓掌,出門時議長會說“我們代表全體國民,感謝您多年的為國效勞”,不過這個志向實在太大了,鄧名覺得陳佐才肯定理解不了,今天聊得興致勃勃,差點一不小心就吐露出來了。

“國公的心思,從來都是變幻莫測。”陳佐才等了片刻,見鄧名已經沒有繼續的意思,就點點頭保證道:“既然國公深思熟慮過了,那老夫盡力幫忙便是。”

北京。

蔣國柱不久前送來一份報告,稱他負責的哭廟案和奏銷案都有了起色,哭廟案的首犯金圣嘆等人已經畏罪潛逃,沒有了領頭人后,蔣國柱親自指導地方官施展手段,把涉案的外圍人員分化瓦解——這些沒有潛逃的人本來還對清廷心存幻想,所以才會留下。而蔣國柱的方案是“挑動縉紳互斗”,他暗示那些寄希望于清廷寬大的人們:朝廷和兩江總督衙門已經不打算追究此事了,不過出于官府威信的考慮,需要一兩個替罪羊,然后就會赦免其他的人。

至于具體的人選,蔣國柱也沒有指定而是讓縉紳們自行決定。他還拿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出來,說官府默許眾人分擔那個頂罪的人遺留下來的責任,換言之,就是眾人負責照顧頂罪者的家人,湊錢彌補該人被抄家的損失。

不出蔣國柱所料,為了頂罪的問題,本來就不太團結的縉紳聯盟立刻出現了裂痕,他們之前能夠形成這個聯盟還是因為浙北的榜樣;不過當蔣國柱明確表示官府沒有特別針對的對象后,這些縉紳就又開始舉辦賽跑比賽——不過蔣國柱可不是鄧名,他并不打算只吃掉最后一名。

在經過互相舉報和陷害后,蔣國柱抓走了幾個縉紳,然后要求其余的人按照最開始的約定辦,讓他們合伙兒照顧被捕者的家人。在這期間,蔣國柱偷偷對其中的一批人說,他們本來就不在官府的嚴辦名單上,就算沒有人頂罪,也最多是罰款了事。

蔣國柱估計這些人聽完后肯定會覺得自己其實也沒大事,分擔頂罪人的負擔非常不公平,等這些人再為此事鬧起來后,蔣國柱再把之前他們互相陷害、告密的信分發一下,估計就能讓黑名單上的縉紳們徹底反目成仇——蔣國柱計劃分三批到四批把這些富戶都抓起來,沒收財產,然后賣給四川人。至于查抄所得,蔣國柱計劃把一成送給北京,用三成購買四川的債券,剩下的用來養兵。

在給北京的報告中,蔣國柱吹噓了一番自己的忠誠和干練,拍著胸脯保證,至少能夠給北京運去一百萬兩銀子。

把蔣國柱的奏章輕輕地放到了桌子上,索尼沉吟了一會兒,對鰲拜和蘇克薩哈說道:“現在江南如此混亂,歸根結底還是在鄧名身上。”

“正是。”鰲拜和蘇克薩哈異口同聲地答道,然后一起滿臉期待地看著索尼。

不久前康親王杰書又上了一份奏章,認為等拿到漕銀后,清廷就可以揮師西進,取道潼關入陜西,集中河南、山西等地的綠營精銳于保寧、重慶,再加上精銳的河西兵,與鄧名再次決一死戰。

杰書顯然不愿意灰溜溜地返回北京,而且無論是他還是遏必隆,都對淮安的失利相當不服氣,認為如果不是因為水網密布,江南人心浮動,偵查不利加上朝廷一再催促等原因,他們不會遭遇挫折。而從保寧、重慶出發,只要糧秣準備充足,輔兵和牲口帶得夠多,完全可以走陸路攻擊成都。

只要攻陷了成都,那所有的動蕩不安自然都迎刃而解,就是和鄧名拼個兩敗俱傷,也能阻止他繼續無休止地利用水師優勢騷擾湖廣、兩江、浙江、山東——與其讓官兵在這么大的范圍上疲于奔命、處處設防,還不如集中人力、物力蕩平了四川。

這個計劃鰲拜和蘇克薩哈也是認同的。作為去過四川的戰將,鰲拜表示,他認為走漢中這條路攻擊西川是完全可行的。雖然路上沒有什么人,但確實可以靠大量的民夫和畜力來解決運輸問題;對于陸戰,清廷也還有一定信心,而且北方的軍隊士氣也還不錯。比如河西的趙良棟,就多次叫嚷有信心把鄧名一舉蕩平——在鄧名燒死了洪承疇、襲殺了胡全才又生擒了郎廷佐后,敢這么喊的人就沒有幾個了;而在高郵湖、浙江和山東之戰后,趙良棟這樣的好漢就更稀罕了,若是去打成都的話,趙良棟這樣的猛將一定要帶上,他的好搭檔張勇和王進寶不用說也得一起去。

只有索尼依舊擔憂,進行這樣大規模的動員會讓清廷有被掏空家底的危險。

要是能一勞永逸當然好,那花多少錢都是值得的,而且還能靠象牙和翡翠來彌補損失——高明瞻不是說西藏都是滿嘴長牙的大象和用來當門墊的翡翠嗎?

可若是戰事不利的話,那清廷又該怎么辦?

“若是幾年前我們肯下這樣的決心,現在就不用坐在這里發愁了。”鰲拜見索尼又沒了下文,焦急地勸說道:“如果我們現在舍不得花這筆錢、下不了這個決心,那再過些年,鄧名的流竄范圍只會變得更大,朝廷的負擔更重,說不定到時候我們連下這個決心的能力都沒有了,那才是追悔莫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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