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不是我的宗,我也是來打擾它們的。”小貓又跑上幾步,靠近了些,歪著頭躲過蘇景望向小光明頂,看了看它忽然道:“我想曬太陽了。”
話音剛落,被小貓撥拉著的那只毛毛球突然變作人形,三尺高矮矮胖胖的妖官,合掌躬身,對著小貓長聲喊道:“臣…請…奏…”
蘇景嚇了一跳,真沒看出這個毛毛球居然也是位仙官。
“揍誰?”貓問球。
一來不是自己修行、而是直接被上上貍點化成仙;二來并非真正生靈、它的智慧實在有限,所有球妖官一向不怎么聰明,聞言眨了眨眼睛:“您想揍誰?您還不是想揍誰就揍誰。”
“哦,奏吧。”貓兒坐了下來,舔爪子。
這么不見來由不分上下的交談,蘇景是理解不來,不過貓和球兩人看起來早都習慣了,球妖官想了想,很快想起自己要請奏什么事情:“臣請奏,著鴻臚寺卿攜重禮尋三足金烏,請神鴉量身訂造、鑄金輪一道,成天給老奶奶曬著!”
“專門給我自己弄個太陽?圍著我轉的太陽?”貓放下了爪子。
球妖官點頭連連:“是是,圍著您轉的太陽,就照您老一個,臣再弄些人在旁邊守著,誰要敢來沾光蹭您的太陽照咱就治他謀反之罪!”
貓以前沒想過這件事,乍一聽,眼睛亮晶晶的,似是頗為動心,可很快貓又道:“一個太陽成天圍著我轉,那我這不就沒黑天了?”
沒了黑天,又該怎么出去玩!上上貍不樂意了:“不用那么麻煩了。”抬起頭重新望回蘇景:“給我曬會你的太陽成不?”
蘇景的心思一貫不差,但再怎么機靈的心思也會有個‘主觀’的限制,在他想像里。西南朝十一天圣莫不是身高萬丈無盡威嚴的猙獰巨妖。是以聽面前一貓一球的交談只覺驚奇好笑,道它們是哪處小妖壇的王,金烏太陽什么的都是自己哄自己開心,哪里想到小貓的真正身份。
聽說小貓要來曬太陽。蘇景笑著點點頭。他覺得這小貓挺有意思的。
妖官重新變球,小貓把它叼在口中。腳步顛顛跟在蘇景身后一起返回小光明頂。
靈州之內處處火海,上上貍不怕但不喜歡,行法催起一片云駕,懸空千丈舒舒服服地趴了下來。團團身。
它的云駕形狀是一條好大的魚。
貓這種東西,頑皮刁鉆不講道理,可若說到享受滿足,其實也再簡單不過,便如此刻上上貍,能曬個太陽她就快活無邊了。毛毛球又變回妖官,它最了解主人的心思和嗜好。從袖中小心翼翼碰觸一只琉璃魚缸,內中水草三兩根、金魚四五條。
球妖官把魚缸擺放在小貓面前,貓美滋滋地曬太陽、美滋滋地看魚缸。
貓有好奇天性,尤其上上貍還是個女人。這可就更不得了了,趴了一陣就開始追問蘇景‘不聽是你什么親人,你媽你妹你女兒?’
待得知不聽是蘇景媳婦,貓的眼睛放光:“你在找媳婦?你媳婦好看不?你倆怎么認識的?你倆吵架不?你有沒有為她打過架?你們有孩子了么?你們孩子叫什么……”
要是平常時候,蘇景早就不搭理上上貍了,可今天是個特殊日子,臘月初九、那年的喜日良辰,自從晉入仙界尋不聽而不得,每年今日在想到她時候,蘇景心中都有些唏噓和淺淺心疼。
心情使然,說就說了。小喪修與小妖女大戰齊喜山,洪蛇老祖與畫中仙女重逢妖精國,送她回家卻發現世界已死,笑語仙子種花中土只為風光大嫁,離山前當著天下人面前喊出‘要嫁他’,十一世界并肩苦戰強大巨靈……蘇景聲音緩緩,講了自己和不聽的故事。
球妖官是有眼力價的,給蘇景奉上一小壇美酒,醇卻不烈,酒是果子釀的,微微甜;上上貍不喝酒,妖官給她端了盤熏小魚當零食。
故事不短,但這不是茶樓說書,蘇景不會去刻意賣弄口才,那些驚心動魄的惡戰和蕩氣回腸的勝利都只在寥寥幾言中帶過,未免平淡了。
可即便平淡,當蘇景說完時候,貓的眼中已經淚花兒閃閃。
反倒是蘇景被它逗笑了:“怎么,貓大仙也懂得人間情愛?”
上上貍用爪子抹了抹臉,搖頭:“人間情愛我不懂,但不難,我把不聽想成一條魚……就明白了。球啊。”
“臣在!”妖官立刻大聲應道。
“傳令下去,幫他找找不聽,三瞳小妖精。再給他留件信物,以后咱家兒郎都不許為難他。”貓說著站起身,又想了想蘇景和不聽的故事,眼淚又要流下來了。
球從袖子里拿出來一條魚干遞給蘇景,真正魚干,能吃的。不過魚干上有幾道彎彎曲曲地妖家天篆,龍飛鳳舞得挺威風,可惜刻在魚身上了。
曬了太陽,聽了故事,貓心滿意足,帶著她的球妖官走了。仙天浩瀚,相逢即為有緣,不過也僅僅是‘相見緣’而已,見過了,聊幾句,沒交情也算不得朋友,就此別過,若還有緣分將來自會再相逢。
如果沒了緣分,雖壽數無窮卻再無相見之期,如此而已。
“蘇鏘鏘,蘇鏘鏘。”烈小二坐在黑石洞天中,面色發白,小聲喊著蘇景。
平時對蘇景,烈小二都是老爺前、貴客后的喊著,但這次實在太緊張,直接喊出了他的綽號。一道神識投映洞天,蘇景笑問:“你怎么知道我的……道號?”
“前陣子和烏鴉閑聊時候聽說的。”解釋一句,烈小二轉入正題:“剛才那只貓,可能是、是上上無極盡妙顏尊貴天圣。”
貓已經遠去了,烈小二仍是不自禁壓低了聲音。
自從‘三這三那訣’后蘇景都很少聽過這么長的名字了:“誰?”
“十萬山十一天圣之末,小當家上上貍!”天圣之首是大當家,天圣之末是小當家。烈小二計算得清清楚楚,繼續道:“前陣子聽說,西南朝十萬山,前十位天圣閉關參悟厲害法術去了。現在的西南朝由她做主!”
這一來蘇景可就沒法不驚訝了:“為何不早說?”
“沒敢說。我在你洞天里老實呆著沒事,但若出聲說話。這只貓或許能聽到的。”烈小二煞有介事。
蘇景沒那么緊張,笑道:“這么神?太夸張了吧。”洞天既是體內穴竅也是小乾坤的一部分,自己人在洞天內的交談,雖是嘴巴開闔的說話。但于外間看來,與‘神匯、傳意’無異,怎么可能被輕易聽到。
烈小二正色搖頭:“以前聽東家說過,莫看上上貍排名最末,本事卻是十一天圣中最強橫的,不可不小心,我怕當時我一說。被她聽到了不算,你也會不自覺顯露敵意,貓耳朵貓鼻子貓眼睛都是最靈敏的,一下子就能察覺你對她的敵意。那可糟糕透頂。”
得知煞星剛剛來了又走,蘇景心里也有些發毛,人貴自知,蘇景的狂妄在于‘無悔卻有怨,但有怨也不悔’,不是眼高于頂目中無人,當然明白就憑自己現在,肯定對付不了‘天圣’這樣的兇物。
不過發毛同時也覺好笑,最強大的天圣,有些神神經經的貓?
烈小二又對蘇景囑咐幾句,不外如果下次再相遇,千萬不可貿然動手、最好能裝作不知她身份之類言辭,跟著他轉開了話題:“你這洞天出毛病了?”
黑石洞天,本為浩瀚汪洋,海面座座礁石星羅棋布,海中劍意化魚成群游弋,此間曾是一片靈秀地方,至少在烈小二來時還是這個樣子的。可是從百多年前起,海面層層下降、礁石漸漸散碎,短短兩個多甲子大海竟然見底了。
“要真是洞天出了什么問題,小的幫您問問店里,看能不能找人來給修修?”烈小二開始攬生意:“以我所知,興高采認識些仙工神匠,修補洞天充建靈州不在話下,不過價錢不算便宜。”
蘇景卻搖搖頭,并無修補之意。
“我的蘇老爺,價錢可能是貴些,但這洞天是您的重竅大穴,萬一有什么不對勁直接影響您老的修為,該修就得修,這個錢省不得啊。再就是…也未必不能打個折,小的們幫您去問,您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烈小二當蘇景財迷,蘇景一笑仍就搖頭,沒多解釋什么。
游蕩西北,前行不輟,蘇景與蝕海等人的聯系也不曾中斷過,兩座靈州都在西北飛行,小光明頂取向西北偏西,烏龜州則向著西北偏北前行,不久之后蝕海傳來消息,說是小相柳似乎領受了什么要緊靈犀,離開了烏龜州向著北方去了。
小相柳堅持獨行,除了浪浪仙子死纏爛打地跟上去了,其他妖仙都未隨行。
巧合的是,剛才收到小相柳領悟到要緊靈犀的消息,蘇景忽覺心頭一緊,忽一聲輕響中周身炸起滾滾烈焰!不是他故意行功運法,只因一股莫名氣意從冥冥中忽然闖入識海,這道氣意又讓他感覺難言壓抑和無盡悲涼,身內陽火真修被外來氣意勾連、再加自身情緒感染,自然行轉開來。
說好聽是‘自然行轉’,不好聽就喚作‘精氣外泄’。
以蘇景現在的修為,精氣外泄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足見那道外來氣意對他的影響。
心中驚疑,蘇景暫止靈州前行,長提息斂心神,端坐火海之中靜靜體會著自己領受到的那道氣意……一坐三天,蘇景重新張開眼睛的時候,小光明頂掉轉方向,向著斜上方急急飛去!
整整七十三天疾馳,視線盡頭光明顯現,一輪燦爛驕陽懸掛遠方。
正待仔細打量前方驕陽,忽然一只小花貓不知從何處跳出,叼著它的毛毛球從小光明頂前方跑過,路過時、暫時把球吐到地上,貓喊了聲:“蘇景你好。那只太陽讓我覺得不太吉利,都不想曬了,你也別靠太近啊。蘇景再見。”之后再叼起球,繼續行前跑去。
上上無極盡妙顏尊貴天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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