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這一刻,戰場另端,幾次冒險突圍的葉非雙劍發動新一次突圍,葉非簡直魔怔了,從動手開始他就在找別扭:雙劍被困菩提樹下,那就掉轉劍鋒和那個慶花妖僧好好相斗一場就是了,本來他也得窺劍上玄機、修得人王本領,真要拉開架勢惡戰慶花,未必不能斬殺了這個妖僧。
可葉非不肯,他就一門心思突圍,他就非得去和妖僧首領合鏡去拼命,正是‘尺有所長寸有所短’,他現在修的是‘安’字訣和‘意’字訣,那劍上的‘破’字訣尚未修到,雙劍所擅,隨遇而安,因勢利導,所謂身隨風靈動,心如云起伏,既然陷于敵人的菩提陣法境內,那就從容施展劍訣,做游斗纏殺才對。這般急赤白臉的沖了一次又一次,根本是在以己之短攻敵之長。
葉非不管那套,雙劍被阻擋、轉回,當的互擊一擊,于火行四濺中再度激射而起,突圍!慶花心花怒放,穩穩把持住自己的菩提法境,打得有條不紊、打得穩占上風。
蘇景面前,合鏡妖僧微笑空明,丑陋蠻子怯頭怯腦。
蘇景此生斗戰無數,遭遇驚變卻全不慌亂,低低叱喝中劍羽劍獄火葉陽花盡數打出,抬手便打了個滿天劍火!諸般法寶、神通出手,蘇景不做絲毫流連,對方有備而來不宜硬碰,自己當急退以避其鋒。心念急轉再施獨獨之我,這就要逃。
斗法只在光電之間。蘇景心念剛轉,還不等他再度消失,妖僧合鏡將大袖一轉,將蘇景剛剛打出的好劍、法術盡數收去。
而妖僧大袖不停,一轉再轉,蘇景只覺怪力從天而降,猛將四周禁錮,自己立身所在六尺方圓內看似平平無奇,實則天封閉地桎梏,再無撤身之路。無論獨獨之我還是穿空火遁都沒了施展余地。
逃不掉便不逃了。拼命正是蘇景的拿手好戲,身形急轉重新面對敵人手中烏光一閃,短劍刺出!
短劍烏黑,古制十六寸。一尺正。
小師叔打殺八方。他手上的劍羽、劍獄、北冥、丈一都跟著他一起出名。成了名滿天下的神器,鏡花兩代高僧回歸世界,對老家里這些年風頭正勁的人物都有仔細調查。尤其蘇景,合鏡對他再了解不過,可從未聽說過他還有一柄黑色短劍護身...妖僧不變勢,大袖第三轉,怪力如漩抗無可抗,受納人間一切法術、一切寶物。
蘇景一劍刺到一半就再也把持不住,黑色短劍脫手、也落進了人家的袖子里。
妖僧大袖準備做第四轉,只收法術寶貝怎夠,還要生擒蘇景...不料想就在僧袍大袖行將第四轉時,‘嗤’的一聲輕響傳來,僧袍袖子忽然腐朽、爛掉。
合鏡一驚,他是仙佛,何須穿衣,根本就沒有真正的僧袍,他身上衣袍皆為法元幻化,那僧袍的袖子更有他的真法加持,水火難侵天雷不傷,怎么可能突然腐爛。
妖僧心思奇快,才把黑色短劍收入袖中袖子就爛了,必與那柄短劍有關,另只手一揮清風徐徐吹散蘇景遞過來的狂猛攻勢,同時真識送出去探那柄短劍哪里是什么短劍,根本是一條鱗片乍起身體繃得筆直的小蛇!合鏡一眼就認出了這條蛇、也立時想到了他的毒性!
把小蛇認成了短劍,是妖僧眼拙么?又豈止合鏡,就是蘇景這次乍見十六老爺的時候,也把它看成了一柄劍小蛇仍未蘇醒,但是據風長老說,大約從八十年前開始,小陰褫就不再盤身而眠了,身體打開、繃得筆直,全身鱗片乍開來。
這小東西的鱗片不同于普通蛇子,一身黑鱗細密且狹長,且乍鱗時并非‘沖天刺’,而是‘兩邊平’,平時鱗片服帖時他是圓圓的肉滾子,如今鱗片乍開它就‘扁’了,好像劍。
蘇景、合鏡等人眼力怎生精強。若十六只有個劍形狀,也不會那么容易就被認錯,關鍵在于十六從里到外都透出一股純粹劍勢,有形有意、不是劍又是什么。
這小蛇修行修行,修到最后把自己修行了一柄劍?當然不是,乍鱗繃身是它修行到這個程度非得擺出的身印,至于身內透出的濃濃劍意,只因它吞下去的那盆水來自葉非。
葉非畢生修劍,以身養劍,就連他養下的那條龍也是劍。是以那盆水是龍元也是劍元。小蛇修不出一道好劍意反倒奇怪了。
蘇景此次返回中土,與掌門和諸星峰長老匯合于大成學,劫禍生亂世降,離山星峰再非太平崗,風長老也不想再把小蛇擺在自己的水靈峰,生怕斗戰時候會有個閃失連累了師叔的愛寵,是以蘇景將十六收回大圣玦,他伸手去拿蛇的時候,風長老還曾疾聲提醒:“師叔小心,此物之毒今非昔比!”
小陰褫以前就周身是毒,無需見血照樣封喉,等閑角色連碰都碰不得。到得今日尚未醒來,但毒性隨修為瘋長,更是奇毒之物,風長老看不出它現在的修行怎樣,不過老頭子畢生浸淫醫、毒之道,能看得出這東西的毒性不得了,這才出聲提醒。
不過蘇景不怕,有大圣玦在,十六就算沉睡不知外物也絕不會毒到他,捻了小蛇在手笑問風長老:“有多毒?”
當時風長老想了想,沒能找出合適修辭,應道:“特別毒。”
有多毒?毒到輕輕松松就把妖僧的法袖毀去!
不等合鏡把小蛇仍掉,蘇景那邊的攻勢陡然強猛十倍,罡風化雷撲面而來!攻勢并非來自蘇景,而是來自蘇景身后;罡風并非法術,而是神奇重器擊出攪動氣旋...三條星索如龍,急攻合鏡!
合鏡早就聽說蘇景斗戰花樣繁多,今次算是領教了,猝然遇襲中他以將飽蘊劇毒的小蛇送入敵人袖中,蛇身劇毒自然發作亂起法度,旋即三尸顯身猛下殺手,時機拿捏得恰到好處。甚至讓合鏡有些分不清了,究竟是此子應變奇快還是他早有預謀
至少到現在為止,蘇景顯現出來的戰力正如葉非所言,一成。可三尸個個坐擁蘇景十成滿力,蓄勢之擊,三道星索一出天昏地暗,即便合鏡也不能不認真,可他才要出手化解攻勢,猛然發現那轟轟烈烈的星索之中,還暗暗藏了一道劍襲。
黯黯無光、全無聲息、徹底隱匿于星索攻勢下的一劍。
劍不是向著合鏡來得,是向著妖僧身邊那個蠻子襲去的,無聲、奇快,劍上一點鋒銳直指扶屠眉心!
何其狠毒!合鏡帶蠻子扶屠來離山是為試探此人,可既然是試探,就說明此人重要,就說明在確定他是否可靠之前都不能放手,萬一扶屠說的都是真的呢,那尋找圣劍就要著落在他身上!
帶蠻子來離山,結果還沒等試探出真色他就被離山人給斬了?真要那樣的話合鏡直接自刎算了,這個人丟不得啊!
悄無聲息,歹毒之劍,襲殺南蠻扶屠!但合鏡不怒反笑,出手護住扶屠同時,妖僧向著蘇景揚眉,笑。
都是修行臻入化境之輩,生死搏殺一瞬,彼此心意相通,蘇景讀懂合鏡揚眉之意:雕蟲小技。
襲殺手段不凡,可是在合鏡面前、在這個鏡花十七僧中實力列位次席的妖僧眼中,雕蟲小技而已,不值一提,什么蘇景,什么人王,什么人王...螻蟻!一輩子庸庸碌碌、自以為了不起其實從未見過真正恐怖、真正真相的螻蟻!
忽然...合鏡覺得自己在照鏡子,因他對面,蘇景正做著和他一模一樣的神情,笑、且揚眉。
都是修行臻入化境之輩,生死搏殺一瞬,彼此心意相通,合鏡讀懂蘇景揚眉之意:雕蟲小技?小你妹!
便是此刻,那一道劍光仿佛驚鴻,自離山深處綻放開來,掃滅天、掃滅地,掃滅神,掃滅鬼,掃滅中土人間之內一切不應屬于中土人間的腌臜東西...一劍驚鴻,自離山深處而來。
劍虹之后,美艷若天仙的男子,笑容妖冶的男子,頭戴妖皇冠、身著鬼王袍、衣袍袖口紋繡著離山劍的濃男子。
一劍山中來,無可抵擋,所向披靡而真正的關鍵只在兩重:
其一,意想不到!離山有多少高手都是在冊的,白紙黑字寫得明白,這個驚艷之人、這道驚艷之劍,根本不可能還存在于中土,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合鏡他妹。
其二,恰到好處!抵擋三尸星索,化解偷襲一劍,同時發生的激斗占去了妖僧合鏡的十成精神,不是合鏡本領不夠,只是在這個瞬間了他非出全力不可,可也是這個瞬間,那燦燦劍光自離山深處襲來,不殺蠻子、斬妖僧。
劍、藏離山,塵霄生。
劍、出離山,塵霄生。
就是這一刻,就在這一刻,蘇景熱淚盈眶、蘇景縱聲歡呼大成書院與掌門分別之際,沈河真人曾對蘇景微笑:“師叔此去,盡可放手施為,離山之中還有驚喜,離山深處尚藏有一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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