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惹的禍)
(二合一)
再怎么不甘心,金鈴天還是來了。
既然來了,再怎么不甘心也還是會帶戚東來走
相傳:魔家弟子以死證得天魔道,金鈴天顯靈后,大笑之中俯身、伸手一拉,死者轉活飛升去。
嫁衣魔、忠義魔都是這等情形。
不過戚東來的待遇明顯不一樣,金鈴天皺著眉頭走上前,抬腳照著蒼老尸體的后背一踢,喝道:“起來吧!”
神奇天魔,神奇一腳,死得透透的戚東來詐尸一般,翻身就從地上跳了起來,起身時仍是蒼蒼老者、站穩后已經變回作畫之前的模樣!由此,打赤膊挎紅裙的金鈴天,和打赤膊挎紅裙的戚東來面面而立。
除了踝上一串金鈴,兩個人打扮一般無二,也同樣都是身形強壯獅鼻豹眼的虬須大漢,長相不盡相同但那份粗獷豪邁全無兩樣,親兄弟似的。
看看戚東來的打扮,金鈴天更煩了,但該說的話還得說:“憎厭魔,惹人厭,縱是為了他人死,人家照樣憎厭你;縱知人家不領情,來生還要為他死...算得極致,得證天魔,這就隨我去吧。”
能否成魔與旁人全無關系的,只在自己本心怎樣。把整座天下都惡心到受不了的人,未必就是修成正果;有朋友有伙伴,卻只惹到一兩人憎厭、真正憎厭的就未必不能證得魔道。
關鍵僅在:自己如何!
戚東來還有些懵,先看看蚩秀,師弟安好、也正發愣;再看看金鈴天,騷人覺得跟照鏡子似的;最后望向蘇景,大漢神情古怪,似是這場造化來得太突兀,一時間還不敢相信、更不知所措。
騷人懵,蘇景可不懵!蘇景又驚又喜又著急:“趕緊的,謝過大天魔;趕緊的,跟他老人家走!”
又愣了愣,猛然間、濃濃驚喜自戚東來面上綻放,終于回過神來了,終于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可是驚喜只在一瞬,很快戚東來又皺起了眉頭。
皺眉時間不長,當眉心舒展開來時候,戚東來的神情變得清淡了,未去道謝金鈴天,而是反問他:“我若升魔,去得天魔壇,其他魔尊也會如這世間人一般憎厭我么?”
金鈴天不客氣,直接點頭:“你這做派,走到哪里都惹人憎,這一點改不了。”
戚東來眼簾低垂、靜靜思索片刻,又望向蘇景:“若我去幽冥,會如何?”
蘇景不知戚東來在想什么,但實話實說就是了:“你若去幽冥,我保你百官禮敬、千差侍奉、萬鬼聽宣!我在幽冥怎樣,你便在幽冥怎樣。除非神君與我家諸位王兄回歸中土,否則此間地府,無人可凌駕你這騷人之上。”
朋友歸朋友,但這番話也不是隨便說的,只因蘇景了解戚東來,行事雖有些古怪但絕非貪慕權財之輩,他若想求一個‘敬重’,蘇景全力相助!
戚東來笑了,重現‘柔美’,望回金鈴天:“大天魔聽到了?做鬼比著升魔哪樣更痛快?在中土幽冥,我有萬鬼敬仰,去天魔壇,只有無盡鄙夷,既然如此我何必跟你走。”
“太好了!”大天魔脫口應了三個字,之后連剎那猶豫都不存,身形一閃就此消失不見!
于他消失一瞬,滿天烏云退散,蒼穹又復青藍。
“誒...”戚東來的臉頓時僵了。
什么清淡漠然,什么冷清平靜,全都不見了,戚東來臉上只有僵硬,比著剛才死時還要更僵更硬的僵硬。
好半晌,戚東來愣愣轉頭望向蘇景:“走、走了?”
蘇景已然動用搜神之法找過好幾遍了,確定金鈴天的真靈不再:“嗯,走了...不是,你到底怎么想的?真不想成魔?”
“你還記得葉非吧?”戚東來反問。
蘇景當然記得,點了點頭。
戚東來繼續道:“大天魔接引葉非,葉非不去,大天魔好一番勸解說服,諸般道理一樣一樣擺明白...我就想,我也得有個樣子。”
“大天魔來了,說:你我升魔去。”
“我說:不去!”
“大天魔說:別啊,別不去啊,我給你講講道理。”
“等他道理講完,我略作躊躇,說:我去不去升魔無所謂,你要我跟你走也不是不行,除非”
“大天魔當會說:除非怎樣?”
“我說:上陣父子兵,打虎親兄弟。我若離開中土人間,留下二弟蚩秀一個人孤零零受苦我可不忍心;我若離開中土人間,我家二弟蚩秀就再沒人疼愛了...這樣吧,你帶上蚩秀,我便同行!”
“大天魔要答應就最好,不答應也無妨,反正是白饒的我就是這么想的。”戚東來一句一句,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最后抬頭望天:“大天魔真走了?不應該啊。”
忽然,戚東來大怒:“都怪葉非,壞我大事!”
怒歸怒,可騷人實在太柔媚,怒氣沖頂之際,語氣里卻只有無盡幽怨。
稍頓,他再問蘇景:“你剛才說的那些...幽冥中受鬼敬仰什么的,是真的吧?”
蘇景實在不知該罵還是該笑:“嗯,沒騙人。”
戚東來稍覺安慰,僵硬神情放松少許,可沒多久,他真正哭喪臉了:“能成魔,誰愿意做鬼啊。”
蘇景望向老天魔秦吹:“他這事...真沒辦法了?”
旁人都用看白癡的目光看戚東來,秦吹倒是沒有,從始至終他都無所謂的樣子,見帝婿親自問詢此事,秦吹不會不答,他直接問戚東來:“你真想成魔?”
再顧不得‘吊起來賣’了,戚東來趕忙點頭:“想啊。我就是膩歪膩歪大天魔他老人家...哪成想他真走...怎么這么狠心啊。”戚東來手捧胸口,哀傷于形色。
秦吹上下打量戚東來,分不清老頭子是故意刁難還是開玩笑:“想成魔?有多想?”
“特別特別地想!哥哥啊,你不能不管我。”戚東來一聲‘哥’,喊得老天魔頭皮都麻了,可仔細算一算...大天魔來接引的,都是上位天魔,彼此不論輩分只以兄弟相稱,一聲哥哥沒喊錯。
蘇景以己度人,若自己是秦吹,多半得要后退幾步了,老天魔還能站在原地不動,蘇景佩服他老人家的定力。
“想成魔就成魔去唄。”秦吹沒什么好語氣,但話講得明白:“無疆魔以靈像入凡間接引,意在最后一重點化,點明你為何成魔,點明你心中癡妄的真諦所在。根子上說,他做過點化后,只要你自己愿意,你就能成魔,跟他走還是自己走沒什么分別。”
戚東來眨了下眼睛:“我想啊。”
老太監有些不耐煩了:“那就升魔去吧。”
戚東來再眨眼:“我真想成魔!”
而這一次,他口中五個字說完,突然之間天花亂墜!
赤橙黃綠、姹紫嫣紅,各色仙花就那么沒征兆、沒來由、沒道理地自天穹中灑落下來,萬萬朵,無窮盡,整座中土世界,一場旖旎花雨,管它大海沙漠、莽林良田,天之下地之上每寸空間每個角落盡被仙花充斥。
香風起,花飄零,無以計數天穹香花重重匯聚層層并攏,先匯成川,再千川歸海,待到盞茶光景過后,浩浩仙花之海蜂擁東土北地、空來山,蜂擁新晉魔尊,騷、戚東來!
虬須大漢未用力、不施法,就在萬萬仙花的包裹之下,向著天穹緩緩升去,何其燦爛又何其醒目!
蘇景吃驚不小,秦吹吃驚不小,從來也沒聽說過那位魔尊升位時會有這等漂亮排場。戚東來自己樂呆了,開懷之下,虬須大漢嬌嬌糯糯的甜笑之聲灑遍乾坤,人人可聞。
嗅香氛,見花雨,聞笑聲勾魂,人間百姓只道哪位美貌仙子飛升,個個翹首以盼,待看清這笑聲竟是出自一頭熊羆般的虬須大漢之口,人人驚駭莫名
忽然間,蘇景哈哈大笑:一道道虔誠禱念自東土各地真君祠匯聚而來,直接響起于蘇景心底,求請佑世真君斬妖除魔,求請佑世真君庇佑人間清靜。
凡間百姓不知修行真諦,哪里會知道此人走了,人間才算真正清靜。
升魔絢爛,但時間不長,盞茶時間不到,萬萬仙花與紅裙大漢隱沒藍天,蘇景動用搜神之法,再尋不得戚東來的氣息了,騷人已走!
始終仰頭矚目的秦吹一下子開心起來:“可走了!”
不成想話音未落,空中突兀人影一閃,升魔東來又告顯身,人在瓊霄頂上,金鈴似的笑聲傳天天下:“蚩秀、我弟,秦吹、我兄,蘇景,我友,今日騷人升魔去,暫離別!我不在時,你們須得照看好自己啊,想一想都揪心,好一陣子都沒法心疼你們了...唉。”
前半句還好,后半句讓蘇景蚩秀秦吹三人相視無奈,苦笑無言。這又哪里是道別,倒不如說是小人得志,賣弄、賣弄!
而騷人言辭未完,笑聲猛震聲音高提:“中土人間,萬萬生靈,皆為騷人父老鄉親...舍不得,舍不得啊。”語氣是幽怨的,奈何這話說的太假了,仿佛風塵女子送別大胖子恩客時假惺惺地抹眼角,跟著戚東來真就把眼睛遮住了,其聲幽幽:“中土人間,何其美妙,這等景色,美得、美得我已不敢再看了”
幽幽之聲傳播中土,戚東來最后惡心過天下人,真正消失不見!
等了一會,抬頭望天的三尸中,雷動忽然縱聲大叫:“戚東來!”
再等片刻,全無回應,赤目點頭:“這次是真走了。”拈花開口附和:“嗯,他沒出來糾正,必定是真走了。”
真的走了。
修行中途橫生波折、兩件事哭三次、憎厭足夠憐憫不要、固執要將族名冠于性命之前的騷、戚東來升魔去!
暫別了中土同伴,只等來日飛仙時再相逢。
這個時候岐鳴子已經不再頭疼,坐在地面呆呆發愣,在他腦中諸般念頭亂成一團,盡是些回憶碎片,便如‘尋仇之事’,經老天魔提點之后他隱約覺得以前的確來尋仇過,可具體經過全然想不起來!
天魔秦吹給自己搬了塊大石頭,坐到岐鳴子面前:“想明白了么?”
一是自己確實有了些隱約印象,二來岐鳴子曉得,天魔宗或許霸狂妄,但這種事情上絕不會騙人,很快他點了點頭。
秦吹再問:“你是如何回到中土的。”
這次岐鳴子搖頭:“一覺醒來,人在中土,前塵往事盡數遺忘,初時連自己是誰都記不起,四海游走想要找出些記憶線索,無意中來到空來山附近,本也沒什么,恰逢天魔宗辦起重大典儀,魔炎燒山氣勢狂狷...這倒算是個提醒了,讓我記起不少事情,再就是:我須得為空來澗討還一個公道,非打不可。”
因為非打不可,所以岐鳴子就來打了。
秦吹、蘇景對望一眼,岐鳴子是什么時候來?與秦吹同時,還是與墨十五一起?不得確定,不過蘇景更偏向前者,至少在他身上,蘇景尋不到墨巨靈的氣息,他是‘干凈’的。
能說的就這么多,跟著岐鳴子反問:“我已經飛仙了?”
從一旁,蚩秀把之前那一戰的情形如實講來。上一次岐鳴子攻山,天魔宗大敗。敗了就敗了,技不如人不丟人,今天再說起來全無慚愧。
岐鳴子苦笑起來:“我的腦子亂了,一個仇報兩次的確是我不對...可我不識得你們,你們卻識得我,為何不在開始時就把事情說明白,時隔數千年,何必再打這第二場。”
“他們不識得你,見面時便知你身份的只有我與師兄兩人。”猶豫了下,蚩秀還是把‘私怨’之事和盤托出,最后又說道:“現下明白了?我與你相斗,和今日天魔宗沒什么關系,只為圓滿前輩心愿、圓滿前輩畢生所恨!待你休整一陣,你我還有一場生死決斗。”
岐鳴子呆坐片刻,忽然站起身來,整肅衣衫,全不計較自己的輩分和身份,當頭對著蚩秀深深一揖:“如你所說,對不住。”
蚩秀被這一禮給弄糊涂了:“你什么意思?”
“以己度人,若殿中秘法修持六十年的那個是我,一定也會暴怒發瘋,懷恨畢生。飛升非我能預料,我也不知殿中還有人在辛苦等我決戰,但這終歸是我飛升、是我棄戰,這一聲‘對不住’我當講。”
戚東來升魔讓蘇景心情大好,又因‘情有可原’對岐鳴子各種看不順眼都已消散,再聽得他痛快說出‘對不住’,蘇景心底對此人又高看了一眼。
蚩秀打量著岐鳴子。
就在打量中,蚩秀的眼圈紅了;就在打量中,蚩秀的眼淚橫流;就在打量中,蚩秀放聲大哭!太師公在上,他當得岐鳴子這‘對不住’的道歉;自從魔宗覆滅,魔君之間世代傳承的私怨,要追的究竟是斬殺岐鳴子、哪怕不如他被他殺了,還是這三字‘對不住’!
單單為了一個‘對不住’,蚩秀會有唏噓但絕不會哭,此刻嚎啕真正緣由...大師兄升魔去!
今日騷人真的惹他憎厭,可就因今日憎厭是以蚩秀越發懷念、越發想念當年那個豪邁師兄。
同樣,也是因為思念舊時師兄,所以越發憎恨、厭惡后來的騷人直到剛剛他升魔去,憎厭依舊充斥心底,可是這個惹憎厭之人,不也就是曾經那個豪邁師兄!
蚩秀也分不清心中真正想法,有了一個題目之后,放聲大哭實在是太好宣泄!而天魔之傲,不僅在睚眥必報,也在相逢一笑泯然過往,收淚之后蚩秀對岐鳴子點點頭:“私怨了了,空來山立宗萬年大典在即,請你入山觀禮。”
岐鳴子謝過魔君后推辭了觀禮之事,未再多說什么轉身離去。浩渺天地,他要尋回記憶,遠還有的逛。
待岐鳴子走后,蘇景帶著三尸與老天魔敘禮,秦吹問起帝姬,蘇景只說她在莫耶修行。秦吹本領雖強但不善救人,不聽的事情他幫不上忙,實在沒必要讓他在跟著擔心了。很快蘇景轉開話題:“您老恢復的如何?”
“修為恢復不少,記憶尋回不少,但關鍵處、為何回來、怎生回來我還未能記起。”秦吹如實相應,他自己曉得這件事急不來,是以真就不著急。
他不急,三個矮子急了:“不是,您忘了沒事,哪不還有大天魔嗎,剛才趁他過來,您直接問問他不就是了。”
“他要知道,我會不問?”秦吹笑而搖頭:“那個不是真正金鈴天,一道心識神念而已,靠得是一件寶物穿搜于仙凡,專責接引天魔的,所謂‘術業專攻’,看似全知全能,其實這道心識只管了解每位被接引的魔宗生平過往,這是神念的靈生目,是他的本領所在。至于其他,他所知甚少。且我不問,是因我不必問,若真的金鈴天到來或者想告訴我什么,主動就會說。”
若離山出事,蘇景也不會去告知正在別域休養的重傷同門,一樣的道理了。秦吹已知有天魔隕落,明白上面出事了,他能做的就是安心養傷、盡快回去,如此。
聊過一陣老天魔重回天魔殿去閉關了。他是真魔,凡間的萬年立宗之典在他眼中不存絲毫意義。蘇景本是沖著戚東來來的,如今騷人升魔去,他也不好就此告別,所幸魔家慶典隆重卻不繁瑣,待到正日子,一天光景全套典儀做完,蘇景不再耽擱,向蚩秀與天魔宗一眾核心人物此行,就此下山。
出得空來山,蘇景去往離山,回來了陽間,總要回門宗去做探望的。三尸不去離山,離開天魔宗后就飛走去玩耍了。
蘇景獨自趕路,正半途中突然心有所感,止住云駕,很快就見地面上煞氣結形,顧小君重返人間來見十四王。
戚東來事情了結,顧小君找他另有事情,蘇景心思通透,不等她開口就問道:“墨十五的口供出來了?”
顧小君點了點頭,可她的神情有些古怪,見狀蘇景問道:“怎了,出了岔子?”
顧小君再點頭,有些赧然,講出事情經過。魔家信徒皆為狂信之輩,墨十五更是仙家真魂,肯定不會容易審斷,對此陰陽司有所準備,既要保證審出真相還得防備墨十五耍弄花招。
可即便有了防備,還是沒能把功夫做足,墨十五魂藏秘法,判官提前未能搜出,待到刑訊時墨十五眼見自己撐不過,發動秘法自毀神魂,此刻已然魂飛魄散。
顧小君滿面歉意,蘇景卻笑著擺了擺手。不是他不覺可惜,怎會不可惜,簡直太遺憾。不過陰司高官審犯聽魂的本事他再了解不過,若是陰陽司都沒辦法做好此事,墨十五在離山也照樣會自毀。
陰陽司未能做成的審斷,中土陽間就沒有人能完成。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墨十五都已魂飛魄散,后悔著急也沒用處。
“不過,在墨十五瀕死之際,主審判官涉險做‘刮魂’之問,搶下了她的一段心識,錄入此玉中。”顧小君雙手碰上一塊碧綠陰玉。
原來不是一無所獲,蘇景歡歡喜喜接過陰家玉簡,動靈識注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