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規中矩的一座山,但是長反了,山基窄而山頂寬。
被反轉倒立的山,看上去不順眼,惹惱了路過的天神,天神一斧子、好像砍劈柴似的,又把這山從中劈開,偏偏山倔強,中間裂開那么大一道縫子還不肯倒,會是什么樣子?
祟祟山就是這樣子了。
祟祟山外,仍有殺獼陰兵,一隊隊蜂擁而來,舍生忘死,對糖人圍剿不休。
蘇景開放鬼袍,于中休養的三支精兵盡出,紅有角手中巨棍揮舞,揚聲喝斷:“沉冤郎鎮守山外,保得主公安寧入山!”軍令傳下沉冤結陣,為蘇景阻下殺獼陰兵的滋擾。
惡人磨大旗凌空,惡鬼們嗚哇怪叫著四下沖殺,相助沉冤郎。
人數最少但也最最精銳的損煞僧簇擁在蘇景身邊,前派哨探、左右分隊策應、另有一彪僧兵斷后,呼應于主公與山外沉冤郎之間。
童棺振翅,于兇僧匡護下直奔山腳。
抵達山腳同時,蘇景一道道靈訊打出,告知失散同伴自己已到祟祟山,請大家速來匯合。劍訊剛剛隱沒于空氣,蘇景忽覺手上一燙:瞑目王傳給他的玉玦不知何事變成了金紅顏色,仿佛有團烈火自玉燃燒起來一般,燙!
玉玦既是指引寶庫所在的地圖也是打開寶庫的鑰匙,待它接近瞑目王寶藏時候,自然會有所反應,那火燙的玉玦不斷向蘇景傳出‘念訊’,指引著他該如何前行。
蘇景放松心思,完全聽從玉玦安排。依其指引前行入山,半柱香功夫后,蘇景入山、來到一段矮小山檁之上。到得此處,玉玦念訊就此中斷,再無消息了。
沒了指引,但玉玦仍在變化:被烈焰徹底燒熔似的,方方正正的玉玦變作一小團火紅巖漿,蠕動著、跳躍中魔王異界縱橫。盞茶光景過去,玉化形,變作寸許長的小東西。
拈花從一旁看著稀奇,口中嘖嘖:“小獅子啊。”
“你在仔細看!”赤目滿心憤怒,怪自家兄弟不識寶物:“分明麒麟!”
小雖小,從頭到尾一寸長,但馬頭獅目虎背麋身龍尾。周身金鱗滿掛,不是麒麟又是什么!
赤目辨寶、天下無雙,糾正過拈花后他又對蘇景道:“二明哥給你的玉玦...是麒麟璧啊。”
玉藏麒麟胎、麒麟玉中來。
這不是說大麒麟藏卵美玉中,而是美玉藏于地心萬萬年,受烈火熔煉、地風滌蕩、大川沖刷,于無數年頭里漸漸生出一道麒麟靈氣...這個過程與蘇景當初在南荒相遇的那對山胎兄弟多有相似之處。
大山可生子,美玉亦可結化麒麟靈胎。但,玉中麒麟可要比著人形山胎更要罕見得多。千山未必能結一胎,千枚山胎未必能有一人形,而一千枚人形山胎的成形機會,不比著一方麒麟玉來得更稀罕。
玉玦近寶庫,化形做麒麟,小小麒麟在蘇景手心搖頭擺尾,張口叫了一聲,叫聲跟小貓似的,細細的、弱弱的。麒麟走了幾步。在蘇景的手上邊走邊聞,偶爾還會抬起頭望向蘇景,目光迷惑,顯然覺得此人不是它的主人。
這么小的東西,蘇景卻不敢絲毫怠慢,阿骨王袍穿著在身,微笑中說話不停,解釋過自己與瞑目王間的淵源。
小東西能解人言。聽過蘇景之言、再嗅過他身上王袍確定是真貨后便告釋然,跳到蘇景食指之間,張開嘴巴咬了一口,挺使勁的。把他手指頭咬破了。
拈花立刻翻臉,罵:“麒麟就能隨便咬人了?!蘇鏘鏘,捏它。”
蘇景沒捏,他能察覺,寸麒麟咬自己那一下子,不是為了泄憤或吃肉,而是將它的一道氣意注入自己的手指。之后寸麒麟猛一縱,身化一道金色長弧,脫開蘇景掌握直奔祟祟山深處而去。
寸麒麟飛射速度奇快,莫說拈花赤目,即便蘇景全盛之后,也休想追趕上它。
“啥意思...這就走了?”赤目瞪大眼睛,納悶、不舍、著急,諸般神情混合于紅色眼珠,他腳下童棺翅膀嗡嗡,明知徒勞還要追下去。
蘇景搖頭:“不必追,應該很快就回來,等一等吧。”
等...盞茶時間...轟!
轟一聲,萬石重天,巨岳炸碎。全無征兆里,祟祟山突然崩裂開去。
方圓數百里,諾大山岳,其中最大的碎片也不過拳頭般的石塊,徹徹底底地崩碎。
就在祟祟山炸碎時候,蘇景等人只覺目光一黯,似有大片陰影遮蔽頭頂,抬頭仰望天空......一座氣勢磅礴、規模巨大的城池懸空而現,千里城、傾蓋千里蒼穹。
咕咚一聲,兩個矮子同時跌坐棺材,拈花驚喜:“二明哥的留給你的寶藏是座城?”赤目眉花眼笑:“太客氣了,太客氣了。待二明哥醒來,得跟他好好說說,自家哥們哪用這么客氣。”
尋寶來、到地方、鑰匙化麒麟、麒麟飛遁去、祟祟山炸粉碎、天空浮城現。這浮城不是二明哥的寶藏又是什么?
真不是寶藏。
雖然蘇景以前不曾親眼得見此城,但常旗子給他講過的那些族中傳說里,早都把這座城池描述得再詳細不過了:萬空錦玄瞑目天都!
曾經二明哥的都城,這世界輪回中樞所在的天上王城,瞑目天都重生之惡魔獵人。
這變化來得太突然,縱是認出此城,蘇景也在一時間有些發懵,弄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還有,隨著天都顯現,濃重墨色氣息撲面而來!別人無所察覺,唯獨蘇景能夠感覺,迎上墨巨靈氣意,虛弱蘇景突然變得殺氣騰騰,仿佛將斷、但仍想再殺人的劍。
正疑惑間,一個柔和聲音自浮城飄起、落入蘇景耳中:“有件事天理一直想不通,還請夏先生指點。”
城中傳出天理聲音,拈花赤目再貪心也曉得浮城不是寶藏了,雙手一晃劍、索在握,如臨大敵、護衛蘇景身邊。
犀利殺氣一放便收,蘇景又恢復原樣,抬頭望向靜悄悄的浮城:“你問。”
“萬空錦玄瞑目天都,神奇之城,天理平生僅見。”天理語氣平和,說話徐徐:“以城中原有妙法為基,天理與槊先生合力再添幾分變化,讓瞑目天都就此消失于幽冥...說句實在話,這是我的得意之作,縱是神佛金仙來到此間,想要找到這座城也須得花上大把時間。是以是以我想不通啊:你怎會找到此城?”
蘇景心里應了句‘我根本就沒找’,面上則是清靜一笑,祭出玄機無盡:“你猜。”
兩字出口時候,聯系前因后果,蘇景也終告恍悟:
祟祟山,藏寶地、養寶地、神奇地!
天理與槊妖在浮城中設下厲害法術,但無論是陣還是法,都講究一個‘地利’,在大山陰眼養尸效果一定會比向陽高崗強,在海島行布水行法術一定會比沙漠中的水行陣威力更大...天理槊妖將瞑目天都遮掩形跡后,就飛來了祟祟山,以山中真瑞靈氣來奉養他們的城、來潤澤他們的陣。蘇景高高興興來此尋寶,‘鑰匙’發動、大山崩碎,由此也破去了浮城的隱匿法術。
蘇景一路腥風血雨、沖鋒殺伐,不成想寶庫與敵都在一處,就那么‘理所當然’地、一頭扎進了人家的老巢中來。
就是這么簡單的事情,蘇景想通了,可天理想不通啊。
天理以為:沒這個道理!天都隱匿之術絕頂精妙,連墨巨靈的氣意都能隔絕、不會顯露于外,以蘇景之能斷不可能尋得此地。天理根本不知道此地有寶庫坐落,他選祟祟山來做天都懸空之地是因為此地有‘祥瑞靈氣’,可是這靈氣跟寶物不存直接關系的.....
主持陽間陣法的槊妖也不是傻瓜,他把蘇景等人扔進幽冥,根本不覺得他們會在下面惹出麻煩,因為槊妖覺得,蘇景連地方都找不到,又何談作祟?
蘇景來了,揮手一道金光炸碎大山,逼得浮城顯露真形!
但是對蘇景來說,另還有一個關鍵:寶庫呢?庫了的寶貝呢?有沒有被天理收了去?
由此事情變得‘互相猜疑’起來,天理不知此地有寶,想不明白蘇景怎會從四萬里外一路摸過來;蘇景不知天理把浮城拉到這里來的真正原因,由此擔心寶庫是否尚在......
“我猜?”天理的笑聲響了起來:“如能猜得出,我又何必請教先生?我以為...事到如今,大家實在不用彼此隱瞞了,天理誠心求教,請夏先生指點。”
誤打誤闖,我是來尋寶的...這等大實話蘇景是絕不會說的,面上微笑不變:“本座一入幽冥,就曉得瞑目天都在這附近了,自然要過來看一看,不過你的藏城之術確是有趣,我能查知天都大概所在,可具體地方是模糊的,不得已,五千里外閉關三天,動靈犀、徹天地,這才曉得原來它在祟祟山!”
天理笑聲再起,顯然‘我一入幽冥就知瞑目天都大概何處’這種說法太無端了,但不等他笑完開口,蘇景身上驟然沖騰滔滔兇威,王袍氣意徹底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