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狐起,箭云破。
靈狐落,厚土崩。
妖力轟涌綻放,凄厲狐嘯之中土石粉碎,碎石與塵土裹挾于滔天氣浪,就此化作滾滾沙塵,籠罩大半天地。
殺獼兵潮綿延無盡,仿若汪洋大海,大軍遠處號角滾滾,十支灰色甲胄的陰兵隊伍立刻結做圓行大陣,燃鬼符、催行陣法,十道兵陣急急旋轉不休,三息后兵陣化身通天颶風,且轉且行,迅速摧毀氣浪,將彌漫天地的沙塵一掃而空。
視線重歸清晰,只見靈狐一箭射落之地:八十里方圓、千丈深坑,形若巨碗!之前列隊于此的殺獼陰兵,早被掃滅一空。
這便是白玉長弓與阿骨王袍并力一擊的威力。
巨坑之中,只剩下兩個人:尾隨靈狐沖陣的蘇景、拈花。
下一刻,森森威嚴巨坑中氤氳而起,無怒、不殺,只是最最單純也是最最森嚴的王駕威壓。
冥王之威散出,不知幾人償命!
敵陣中,戰鼓再度隆隆響起,殺獼陰家猛將跨巨獸、催兒郎,悍不畏死向著巨坑沖來。軍令如山,必殺糖人。今天哪怕煞血釀海、哪怕尸壘巨岳,就算靠血海湮滅、靠尸岳鎮壓,也要把糖人留在此處。
但不等重兵殺入巨坑,一道璀璨火光便從坑底打出,直射九霄。待到高空里,那團充其量三尺范圍的火團突然一顫,旋即陽火鋪展開來,烈焰璀璨起伏、火焰邊緣卻是長邊正角。赫赫然、七里廣闊一盞烈火大旗,旗上一行陰家大篆龍飛鳳舞:
冥王阿骨、誅滅八荒。
大旗招展,七息飄搖,而后烈火巨旗崩碎,化作萬千烈焰,向著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十一世界陰間里,從未有過的璀璨煙花。
‘煙花’綻放時候,坑底的蘇景突然消失不見。眨眼過后,天上地下、各方各處,全是蘇景......金烏萬巢。穿空火遁!只要有火的地方就有蘇景。以一人真身,穿遁萬道陽火,誰能分辨那個是殘像、哪個是影身、哪個才是真正的糖人!
有的‘蘇景’落地即滅,有的蘇景散起百劍飛殺、賊兵尸首翻飛之際他又消失不見!一人之力。不可能剿滅這龐大軍隊。但哪怕陰兵再多。只憑普通鬼祟的本事,休想留下蘇景。
千萬道火光尚未落盡,又是一蓬陽火打上天空。旋即一切重來:王旗鋪展、烈焰四散、千萬蘇景四處亂飛......蘇景沖陣,殺戮隨手為之,盡快沖透敵陣才是真意所在。
陽火穿空,一次次急遁不休,陰兵陣中轟亂,到處都是糖人,可糖人究竟再何處!
陰兵亂,猛鬼急,殺聲與戰鼓軍號交雜一起,震得天空都在搖晃,但再如何亂再如何急,到頭來也只是空空攥住拳頭卻只能打盡空氣的無盡憋悶。
根本就攔阻不住,統軍眾將各個焦急吩咐,深藏于地心的中軍大帳也亂成一片,各陣軍報不斷涌入、道道大令接連傳去,此戰大帥借乾坤寶鏡時刻關注著地面上的戰況,足足綿延三千里的巨大軍陣,硬是阻攔不住一個人,一個人啊!
大帥先是暴跳如雷,但到底是見多識廣的猛鬼,觀戰一陣心里已然明白,憑著自家兒郎的陣勢,攔不下那個糖人,連人家在哪里都找不到,還攔個屁!這趟差事就要辦砸了,大帥也從暴跳如雷變成了愁眉不展...幾次轉頭望向端坐在大帳角落中的那人,似是想說什么,可幾次都忍住了。
大帳內外,人人心焦,就只有那個黑袍紫冠的殺獼猛鬼一派安詳,盤膝安坐于角落中。
除了裝束特殊,此人還有一處異常:膚色明顯比著其他馭人要黑。不過他黑得不太勻稱,顏色深淺不一,有灰有黑,好像很臟的樣子。他靜靜看著面前的一只黑金大碗。碗中有水,滿滿將溢。
大碗平穩擺放,但碗中水卻非凝止無瀾,仿佛有一根無形長針,時不時輕刺水面,一點、一點輕輕漣漪擴散著。
“元帥不必焦急,他走不了。”終于,‘臟殺獼’開口了,聲音和他的表情一樣平靜。
元帥面色一喜,急忙走上前,躬身道:“屬下無能,這次真要仰仗十一王了!”
這冥間也有王,冥王。天理與槊妖封下的王,一共二十王。
守護狩元于陽間、死在葉非劍下的那個,二十王中排行第七,封號天桐王;大帥中軍中的這個,排行十一,金弓王。
金弓王站了起來,聲音漠然:“看那個糖人的旗號,也是個冥王?阿骨王?不知哪里來的封號...天理主公治下,誰敢擅封王號!”話音落處突然身形一沖,好像投海似的,一頭扎進了面前的大碗。
碗是大,但到底還是碗、不是盆,更不是缸,七尺殺獼就那么一頭扎進去,不見了。殺獼入水剎那,碗中正有一點漣漪新起,而他入水地方,也正是這一點漣漪起處......
一道穿空遁,蘇景又前行三十里,已然洞穿洞穿敵陣小半了,‘行途’還算順利。可是這一次,他才剛從虛空中鉆出,忽聽一聲冷笑傳來:“什么妖魔小丑,也敢冒充冥王!”冷笑中,一頭玄袍紫冠、灰黑腌臜的殺獼突兀顯身于前方十丈處,手中一盞燙金色長弓高舉,滿弦。
殺獼十一冥王顯身,遠處兵馬看不見的,但附近陰兵不約而同、暴發響亮歡呼!人人皆知十一王本領驚仙,他肯出手,糖人必死無疑!
多年惡戰打磨,即便蘇景表現得再如何輕狂,斗戰時他的心中也總會有一份警惕長存,尤其對方身上還帶了濃濃的墨巨靈氣意。若這等偷襲都能得手,他早都轉世投胎三十次了。殺獼顯身一刻,蘇景手中白玉弓揚!
‘嘣’,兩聲弓弦震顫同瞬響起。
白弓靈狐出;金弓虹光現。兩道弓上絕殺巨力,就在兩人相距的十丈之間,對沖、碰撞、爆裂!
左近殺獼陰兵算是倒足大霉,遭暴散的大力轟殺,又是一片掃滅、又是一座巨坑。而蘇景十足驚詫的是,腌臜殺獼的金弓神奇,竟能與白玉弓力拼個玉石俱焚嫩。
腌臜殺獼悍勇。兩射對抵時、大力播散中他不退反進!金弓寶器。但一擊過后須得溫養三個月,暫時用不上了,不過他人還在,趁前擊未落、穿力場、直接怕碎糖人!
可殺獼才前沖一丈。糖人就已到他眼前了。
十丈相距。他沖蘇景也沖。殺獼沖出一丈時候,蘇景已經跨過九丈。‘啪’地輕響,蘇景與殺獼雙掌互擊。
神功爆擊對撞之后。兩人飽蘊畢生修為的手掌,又復對碰于一處...第一瞬,兩人同時凝固身形;第二瞬,兩人身體同時模糊了一下子;第三瞬,兩人體內突然沖騰起詭怪光芒,蘇景周身陽火翻卷,殺獼身上墨氣繚繞。
第四瞬,陽火一放即收,蘇景重新清晰起來,殺獼身上的黑氣卻徹底散碎,飛射四方,跟著他身體也告崩碎,鬼肉鬼骨煞血煞氣碎裂四濺。
腌臜殺獼沒想到自己會死。
他本還想著,把糖人擊殺后拘押其魂,再仔細告訴他‘主公治下,誰敢妄自稱王’的道理、仔細給他講一講自己能做金弓王、于此間是何等榮耀之事,然后再將其魂魄文火煉化三百年煉就魂丹來滋補自身...多好的念頭,他沒想到自己會死,真的沒想到。
倒是蘇景有些疑惑,于洞天中的投影笑道:“這殺獼身受天理法度,當是墨色信徒...另外聽他那句喊喝,好像對我做冥王不太開心似的。”
拈花已經被他收入洞天了,摸著肚皮聳肩膀:“這鬼腦子有病。你臉色不太好。”
外間蘇景模樣,真實映入洞天,他的臉色有些蒼白。殺人時看上去揮灑自如,但這頭腌臜殺獼委實不凡,修為比起紅帽子兇神要更深厚,純粹硬碰硬、于剎那間分判生死的較量,雖得勝,蘇景也被巨力反震、氣血翻騰。
洞天內,蘇景一笑搖頭:“沒事。”
洞天外,與拈花說話時候蘇景法術不停,早將一道陽火打出。
一盞王旗綻放,烈火沖襲八方,金烏萬巢祭起、再次破空穿遁...仍在敵陣中,還要繼續沖!
深藏地下、中軍大帳內,透過寶鏡觀戰的陰兵元帥,親眼看著神祇一般實力斐然、又有寶弓護身的金弓王,只在一掌中就被人打碎,元帥‘啊呀’一聲驚呼出口,而驚呼未落,頭頂處傳來撕裂之聲,一道陽火竟燒穿厚土,直落中軍。
陽火落入大帳剎那,糖人遁火顯身此處有陣法遮掩,本來蘇景找不到,但殺獼金弓王殺出時泄露了意氣,蘇景忍不住來轉上一圈。
看也不看,白玉弓第三擊,靈狐逞兇于地心中軍;
看也不看,一箭暴射過后,糖人拔身就走!誰死誰活他不關心,關鍵僅在:冥王阿骨,睚眥必報。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十年太久,只爭朝夕。
殺賊王,崩中軍,蘇景再入敵陣,穿遁不休......三個時辰過后,陰兵大軍背后忽然沖起層層金紅光芒,蘇景終于洞穿敵陣,展翅懸浮半空,聲綻如雷:“這等貨色,也配阻攔于我?!”
言罷放聲大笑,雙翅猛震,身化金虹一道,揚長而去。
金烏翔空,快如光電,不多時蘇景已然將陰兵大軍甩在身后六百里。洞天內小胖子滿臉關切:“累壞了吧?”
的確累得不輕,與金弓王力拼是其一;接連不停的穿空遁法,對氣力消耗極大是其二;而穿梭敵軍,也不是說就只穿不打,敵人陰兵多得都快填滿一座大海了,蘇景火遁穿空、無論從何處鉆出,立刻就會迎來一陣兇狠打殺,敵人之中不乏精修猛鬼,且天理治兵了得,大軍之內,三五百人的陰兵小陣無數,隨時都能發動、小陣與小陣之間彼此呼應勾連......看上去蘇景破陣從容自如,內中艱苦也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吧。
二百里飛過,突然一串開心笑聲傳來:“高人過境,不勝歡喜,哪敢失之交臂?”笑聲里,一座紫金顏色巨塔從天而降!
這法器來得毫無征兆,落下時寶塔瘋長,籠罩三百里,蘇景避無可避!
轟隆悶響,巨塔落地,震得大地搖晃不休,蘇景被巨塔正正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