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斑遠不止一兩枚,它們像極了一場雨,四下灑落。瓶中城大圣‘一口吞天’時,不津天頂的黑斑還只是一枚‘桂圓’。
在見到天頂異象的時候,蘇景就曉得之前自己為何煩躁了。他的目力、他的感識,遠非三尸可比,遠遠地一眼望去他便明白:南荒里的‘黑’幽冥也有。
墨巨靈一脈,為劍魂屠晚死仇,一遇那種古怪力道,屠晚立刻變得狂躁。蘇景的躁,是因自己的十一魂、屠晚而來。
只是屠晚未醒,它的祭煉當是到了關鍵時候,沉于陽火之中彷如入定一般。但沉睡中,它也還是察覺‘黑’在涌動,能透出了煩躁。
當黑斑催城而至,五竅三重天盡起,蘇景登臨半空滾蕩火海,迎上、燒!
屠晚睡著又何妨,區區駁雜黑斑,何須神劍之力,蘇景一人足矣。
當年南荒時,蘇景的陽火就能驅散墨巨靈身邊的黑暗,如今他修為猛進、命陽火愈發純烈,自能燒毀這黑斑。
金烏陽火于不津城上三百丈遭遇黑斑,隨蘇景心意火勢暴漲,滾滾蕩蕩鋪展開來,火海激蕩,驚濤駭浪皆為怒焰千重萬疊猛撲黑斑,那方圓百里的‘黑’仿佛有靈智,左突右沖,內中不斷響起古怪聲音,尖聲的嘶嗥、嘶啞的哭喊、憤怒的嘯叫等等等等,諸般聲音混合一起,讓人心神恍惚,若是修持淺薄之人怕是只聽一聽這怪叫就會被蒙蔽心智。
‘它們’喊得再兇再慘也沒用,陽火有生暖之仁,更有湮滅之戾,蘇景定念,火勢愈發兇猛相持不足盞茶功夫,黑斑就顯出頹勢。一道道白色裂隙于內中瘋長;苦撐到頓飯時候,黑斑崩碎了,化作萬萬片,此后再無抵擋之力,很快被火海吞沒,灰飛煙滅!
蘇景揮手收了陽火,同個時候身后空氣‘嘭嘭嘭’三聲悶響,三尸先行一步,自福城中趕來。見尊大獲全勝,三尸松一口氣。
四人落回地面,正是陰陽司內,還來不及說一句話,司中忽然銅鈴聲大作。
不用蘇景發問。大差頭牛吉就急匆匆跑來:“啟稟大人,綢古城陰陽司遇險,是否馳援請大人定奪!”
陰陽司自有守護陣法,輕易不會發動,而護篆一旦行轉,就會傳訊附近的陰陽司,便如此刻。驚響銅鈴示警。
銅鈴響,不一定是其他衙門遭受滅頂大難,只能說明護篆開啟、那里正遭受攻擊。
話音剛落,鈴聲激增。吵人的煩躁聲音,二差頭馬喜也快步趕到:“白面、不更、忘川三地陰陽司也告遇險,請大人速速定奪。”
“還有淄河,那是段旺旺大人所在司衙。”隨著說話,小鬼差妖霧從馬喜身后轉出:“不難猜的。應該都是受‘黑斑’侵襲,驚動了護篆,你的領正好克制黑斑,就請走一趟吧。”
說著,尺半小鬼抱拳,對蘇景深深一揖。以前除非收錢,否則什么時候也不見他會對蘇景行禮。
小鬼不來求,蘇景也會去救,陰陽司維持輪回大事,墨巨靈之力則是蘇景‘親戚’的生死大仇,于公于私,這一仗他都得打,蘇景直接問:“你們可認路?”
妖霧直接跳到蘇景腳面:“我識得,帶你去。”
話音落云駕升,金紅之弧劃破不津的天,按照小鬼指點,蘇景急急付援‘同僚’。
三尸也做同行,判官死活他們才不放在心上,雷動拽了拽蘇景的袖子:“蘇鏘鏘,跟你說個喜事。”
“嗯?”南荒之患顯身幽冥,蘇景有些心不在焉,用鼻子應了一聲。
“上面來人了。”赤目笑咪咪地回答。
蘇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什么上面來人了?”
輪到拈花講話了:“就是陽間啊,有人跨境過來看你了。”
“啊?”果然是喜訊,蘇景歡喜:“來得是誰?”
“你猜啊。”三尸異口同聲,外加一樣的嬉皮笑臉。
蘇景才不去白費那個腦筋,猜不中會失望:“不猜,快說!”
“宋六兩!”
“黑風煞!”
“裘平安!”
三尸都不肯說實話,事先又忘了穿口供,被蘇景一問,一人說出來一個。把小師叔麾下三大鐵桿妖奴湊齊了。
一是心中有事牽掛,二來這三個人也確實是自己最最親近的下屬,蘇景還真未懷疑,只是納悶道:“他們三個怎么來的?”
三尸自忖編不圓這個瞎話,干脆應道:“我們也才剛剛見面,還沒來得及細問就跑回來了,他們正從福城趕去不津,等你回去他們也該到了,到時候你自己問。”
蘇景不虞有詐,點了點頭,那三個妖怪是大圣玦下奴仆,更是蘇景最信得過的好友,一想很快就能見面言歡,那份從心底升起的快活,把‘此間有墨巨靈’的疑慮沉重沖淡不少。
幽冥廣闊,好一陣子疾飛才趕到距離不津最近的‘綢古城’,遙遙可見一座七品司衙迸綻七彩玄光,將天空傾落得黑斑牢牢頂在城池三十丈半空,玄光守得極穩,黑斑向下壓迫再壓迫,非難難以寸進,反還都被玄光消減殺滅了一層。
此間無事,且陰陽司必勝,但蘇景也不能白來一趟,一把陽火燒去助戰,云駕卻毫不停留,掉轉方向向著據此最近的‘不更’陰陽司趕去。
趕到不更,城毀司滅!
不更的運氣不好,和福城相近,適逢一支浩大陰兵經過附近,天上落下兩塊斑,司衙護陣護得住城,卻管不了城外經過的大軍,陰兵被侵染,殺入城內、攻破大篆
妖霧的眼珠子一下子就紅了,怒吼聲中,一個虎撲便從云端撲下去,要和尚在城中游蕩的那些行尸走肉拼命!
但還不等他落地,后頸猛地一緊,蘇景俯沖抓住了他:“逝者已矣,生者為大,咱還有的忙,沒你不行。”
妖霧費力回頭望向蘇景,這個時候蘇景才驚訝發覺:這一貫混賬的小鬼差,竟然流淚、他在哭。
揮袖抹去眼淚,妖霧點點頭:“東南,段大人的淄河城,快。”
金紅云駕疾行,風馳電掣一般,向著淄河城趕去。
不津到綢古,綢古往不更,再從不更疾飛淄河,沿途常常可見被黑暗侵染心魄的鬼兵、鬼民,他們殺人、他們被殺——黑斑沉降之處混亂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