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惹的禍)
大群修家飛遁如風,追隨沈河真人遠迎百里。
離山西百里,本來偌大空曠地方,青草小溪秀美非常,可近些年里凡人遷居而至,清秀美景被開墾成田。
季夏天,正是稻花開放時候,放眼望去綠油油的稻田鋪展,穗穗白色花兒嬌嫩,層層清香隨風飄蕩......靈秀不再了,可眾人眼中這只人間才有的欣欣向榮之像,另有一份動人之處。
景色美麗不輸從前,不過小小麻煩也是免不了的:神仙們總不能站在稻田里迎接圣僧。
落不得地面,在半空里浮懸著就是了,離山也早有準備。待沈河駐足后,紅長老自袖中摸出一只小小繡囊,打開來,紅的白的黑的三枚線軸,選了白色線軸,將其取出迎風一抖,千絲萬線迸射開來,疾飛遠方。
又再等上幾個呼吸功夫,劍尖兒劍穗兒方先子等紅鶴峰弟子,齊齊出手助師父收線,只見一朵朵白云被長線牽引著迅速聚攏而來,不片刻功夫,半空中白云鋪就一方圣潔巨坪,眾人就在這云坪上迎接彌天臺高僧法駕。
三尸少不得后知后覺、恍然大悟:“什么顏色的線,牽什么顏色的云彩!”
紅鶴峰眾人聚云鋪天的功夫里,靈水峰風長老取出一枚長頸玉瓶,滴了幾滴清露于手心,嘴巴湊上去輕輕一吹,青空白云的,這方圓數十里農田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甘露化雨,田中的病、弱稻苗立刻挺拔起來,同時谷物中丑陋小蟲紛紛摔落于泥土,就此死絕再不能為害......有人對風長老贊道:“前輩仁厚心懷。”老頭子收好玉瓶:“反正等人,閑著也是閑著。”
不一定時時刻刻去行善,但絕不為惡,有暇時還能記得伸手幫扶一下人間,這就是修行正道了。
等候不過盞茶時間,西方隱隱梵唱傳來,七百七十七位盛裝僧侶現于視線。
不是駕云御風。也不見法寶相助,彌天臺高僧步行于半空,雙手合十邊走邊唱。隨著他們的咒法,層層淡金色佛光自隊伍中氤氳彌漫開來,映襯得和尚們莊嚴神圣。
而那金光緩緩流轉。不停地結化蝴蝶。金色的蝶兒圍繞著高僧們飛舞幾周、便掉轉方向散去了四方,落入了人間。
一福、一慧、一蝴蝶。
和尚們自西方遠足而來,一路之上以自身修為結千萬金蝶,賜贈福慧于人間......佛法萬卷不外‘慈悲’二字。彌天臺高僧的排場,自也不會脫開‘慈悲’本意。
彌天臺的隊伍之后,也早都聚集、跟隨了大群修家,規模比起離山這一邊猶有過之。
云坪輕飄,沈河率領本門弟子迎上前去。大家的道門不同,各施各禮,沈河執手,對彌天臺為首高僧微笑道:“離山沈河見過辰光大師,諸位法師一路遠行辛苦。”
辰光神僧便是彌天臺主持方丈,今日中土世界,萬千釋門修家首領。此人與之前蘇景見過的神光、諦光等同輩高僧差異極大,他一點也不老......非但不老,反而還年輕得很。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
長相談不到英俊。但膚凈如雪唇紅齒白,真正晶瑩剔透的少年人!
辰光和尚的‘少年模樣’于修行世界早就不是秘密了,相傳此人早慧,幼年修行起精進奇快,但他長得卻無比緩慢:到他修行千年時。也不過是二十出頭的模樣。
從第二個千年開始,辰光就不長了,不是像女修那樣以修為、秘法或者丹藥維持容貌,他根本沒刻意做什么。可就是不再衰老。
整整一千年,不曾衰老絲毫!
待到他第三個千年修行。更神奇的事情發生,他又一點一點、緩慢無比卻從不中斷的,變年輕回去了。
辰光大師已有三千七百年的修持,如今變成了個十幾歲的剔透少年......
單若是不老也就罷了,離山小師叔也一樣不老,算不得太稀奇。可越活越年輕、逆天反長實在是沒道理了。
莫說外人,就連彌天臺前輩高僧、甚至辰光大師自己也說不清為何會如此,也只能牽強附會、歸結于佛法神奇了。
辰光大師合十還禮:“非如此,否則不能襯得真經寶貴,更愧對摩天剎神僧眷顧。再說這一路上行走又有何辛苦可言,貴宗前輩將真經帶出寶剎,才是真正義勇之行。”
他一開口,蘇景等人不免又吃一驚。剔透的少年和尚,聲音卻如枯木廝磨,嘶啞、模糊、窒悶。
辰光皮相不老,但聲音早已老了。
赤目真人吸溜著涼氣,對身邊小相柳道:“小和尚跟憎厭魔是一個路子!”自從得了金玉菩提,赤目和小相柳要好得不得了,有事沒事都會和他說上幾句。
騷戚東來是虬須漢柔媚調,辰光大師則是少年相枯老聲,相比之下后者要好得多了。
此刻辰光已得身后諦光指點,對蘇景合十、躬身:“蘇先生傳燈之惠,天下佛門弟子共見,老衲謝過先生。”
蘇景急忙還禮:“大師太客氣了,真經以前為摩天剎歷代高僧心血批注;以后要靠貴宗發揚光大,我也不過是轉手之勞,無功可居、不敢受大師這一謝。”
寒暄客氣罷了,辰光和尚卻呵呵一笑:“好!那就不謝了。”說著,他伸手自袖中取出一只布袋,鼓鼓囊囊,還有東西在其中來回蠕動。
布袋才一打開,內中立刻傳出怪響:號角聲、戰鼓聲、吶喊聲、沖殺聲......只有戰場上才會有的殺伐動靜。
辰光將布袋倒轉,稀里嘩啦掉出來一大堆小小人兒,娃娃手指大小,頭頂香疤卻身著甲胄、頸掛佛珠但手執兇刃,彼此糾纏著、廝打著,正做生死搏殺。
他們落在云坪后立刻住手,迎風而長變作常人大小,臉上血污猶存、身上個個帶傷,但動作奇快,頃刻結做七道方陣。每陣三百三十三兇僧,整整齊齊對著辰光大師合十:“拜見方丈大師。”
“離山蘇景先生,傳燈弘法普惠人間。大功德者,不容邪魔冒犯。傳法旨,損煞僧扶護蘇景、不可有失。”方丈傳諭。說著伸手一指蘇景
“領受方丈法旨。”七陣、兩千余‘損煞僧’齊聲奉令。又轉回身向蘇景躬身施禮:“永隨先生身邊,邪魔冒犯、必做誅殺!”
蘇景眼力不凡,一眼就看出這些‘僧兵’皆為喪物兇魂,統統都是鬼和尚。
赤目又拉了拉小相柳的袖口:“看嘿。和尚養鬼!”
彌天臺不會干涉凡間事情,但每逢亂世,總會有弟子入世,搭救苦難生者、超度枉死怨魂。遇到大的戰事,高僧還會施展神通、做浩大法事超度亡靈。
不過。佛有廣大神通,眾生造業亦不可思議。所謂:業力能障圣道,業力如梟雄,具足千奇百態,難調難伏。彌天臺和尚縱然佛法精深,也不能包打天下,時常會遇到無法超度之魂,又不能將其放任人間。
如是猛鬼倒好辦了,直接打散了事;但還有些兇魂。性情狠辣法力不淺,可他們本心不惡。尤其生前出聲行伍、屢經惡戰的‘軍魂’,這樣的例子不少,和尚也只好將它們帶會彌天臺。
戾氣不消、兇魂難度,卻可以點化佛光。以他們的兇猛為善、除惡。這便是一袋子‘損煞僧兵’的來歷了。
彌天臺講究‘慈悲為懷’,雖佛家也有降魔衛道之說,但和尚們很少會動法爭斗,兩千三百余‘損煞僧兵’從不曾現世。外人不知。不過以沈河、賀余等人目測,這袋僧兵的威力。當不遜離山幾道古簽道兵。
辰光又把布袋一抖收回僧兵,轉眼袋中又復喊殺沖天......損煞僧兇猛,日日夜夜操練不停,他們的修行就是彼此沖殺;而袋子神奇,兇兵于其中永生不死,再重的傷勢,躺下來睡一個時辰便告痊愈。
封口、扎牢,辰光將其遞給蘇景:“不是謝,而是敬。若不能護持蘇先生周全,彌天臺愧對我佛。”
蘇景最不缺的就是手下,何況離山弟子有什么事情自有離山力量支撐,哪用得到和尚的兵。
但這一口袋兇兵既是僧又是鬼,和十七迦樓羅、諦聽封經印又同工之妙,能助他祭煉罪惡天,稍作猶豫、認真道一聲謝,蘇景接下了口袋。
口袋僧兵是見面禮,非得一見面就送的。這時沈河又開口,與辰光和尚寒暄了幾句,離山隊伍一分亮開,迎彌天臺高僧法駕,眾人向著離山飛馳而去。其他人都還好,唯獨沈河與賀余兩人,似是察覺到什么,目光一轉望向南方。
他們矚目方向,空蕩蕩的天空,無一物。
但很快沈真人眼中精光散去,面色換做尊敬,對著南方認真點了點頭。賀余則是向著南方笑了笑,看樣子挺開心。
小小動作,大多數人未曾留意,可蘇景、三尸就跟在他們身邊,看得一清二楚。三尸面面相覷,赤目先開口:“他倆看家啥了?”
拈花搖頭:“不曉得,反正我是啥也看不見。”
雷動為三尸之首,最有見地,淡淡道:“你管他們看見啥了,裝看不見難,裝看見還難么?”言罷,他也如賀余一般,對著南方笑著點點頭,好像他也瞧見什么了似的。
另兩位矮神仙如醍醐灌頂,都學著老大的模樣,笑容恬淡、向南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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