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邪佛一掌遮天。
若不躲不避,蘇景修為再高三倍也難逃粉身碎骨的下場。可蘇景真就不躲、甚至都不去看那傾天滅的巨掌,他的全副精神僅在于手潔白長弓。
只有弓沒有箭,蘇景就手挽空弦,不管頭頂上大邪佛巨掌,遙遙對著飛撲而來的邪魔彌勒,松弦猛射。
長弓看上去漂亮、結實,實際里卻是‘虛’的,蘇景一次撥弓,猛震下它陡然化作一團白霧......化霧,因為這弓本來就是霧,來自狐地的妖霧。
幾乎是得到這團妖霧后蘇景就開始煉化,南荒深處第二次沖煞三十年,返回離山四十年,再到古剎一百五十年,前前后后漫長時間,蘇景終于把這團妖霧煉化出了一個模樣:先是返璞歸真,妖霧被煉出真形,一根雪白長毛,以蘇景揣測應該是尾神狐身上的一根靈毛;再煅形煉銳,才得這一柄白霧妖弓。
不是蘇景要把它煉化成弓,陽火焠煅不過因材施煉,這靈物本身就藏了弓殺真意,那蘇景煉出來的就是一柄弓......
振弦,白弓崩碎;弓碎,妖霧升騰;霧散,一箭激射!
還有響徹云霄的一聲凄厲長啼。冥冥之,有狐長嘯,貫徹乾坤。
箭矢破霧而來,平時化身布袋和尚的彌勒邪佛卻看到了一頭狐貍。
旁人看來更是明明白白,一枝雕翎箭激射彌勒邪佛,箭不慢,但也絕算不得快,至少憑著劍尖兒劍穗兒的眼力,還能夠清楚得見。那支箭于飛掠之的旋轉。
唯獨當局之人、彌勒邪佛,他看到的是一頭通體雪白、雙目殷紅的位靈狐!
初顯身時不過小狗那么大,再一眨眼大到鋪天蓋地的位靈狐,氣勢煌煌、飛撲而至!不止大若天地,狐貍還裹挾天地,隨它撲來的是整整一個世界。
人在天地,天地襲來又該怎么躲?
彌勒邪佛躲不開。
他也想不通,一只弓怎么會射出一頭狐貍來;這剎天摩明明是自己的地盤、為何會被狐貍挾持了世界......還有最后,死前瞬瞬。他以為自己是被狐貍咬死的,其實是被一箭洞穿眉心。
只一箭,就要了彌勒邪佛的命!
可惜的是,暫時就只有這一箭了。妖弓的祭煉和其他寶物大相徑庭,別的寶物是越祭煉威力就越大越強;妖弓不然。一旦祭煉成形就能發揮巔頂威力,但初成時只能用一次,此刻又變回一團小小霧氣,再不成形狀。
想要連連開弓,蘇景將來還有的煉化。
三尊邪佛之一,阿彌勒,射殺!
蘇景還活著。那足以致命的邪佛巨掌拍他頭頂半尺處停住了......蘇景身邊突然多出了一個和尚。高舉著右手,抵住了邪佛巨掌!
唇紅齒白、面色癡呆、略略有些發福了的年和尚。
蘇景不是‘獨行’,影子和尚始終俯身于鬼袍。許多事情蘇景還看不穿,比如誰才是真正的邪佛大尊。哪個是左右兩個小邪佛等等,但影子和尚看得出,始終都有指點。
若是大邪佛,蘇景絕不敢將其收入罡天。倒是‘藥師’這個小邪佛,蘇景躍躍欲試!
無論血肉軀還是邪魔身。斷一臂都會自損修為,趁病要命,正是離山小師叔的拿手好戲!三重罡天、風火手段、他自己在加上三尸,只對自斷一臂的小邪佛足有得打。
話再往過去說一些,蘇景來邪廟是為救人是臨時起意,但絕非全無依仗沖進來送死,古剎修煉三重罡天是依仗;羅漢法棍多給了自己一條性命是依仗;妖霧煉成的白弓是依仗;此刻神裹鬼袍迎戰大邪佛的影子僧更是依仗!
蘇景叫了聲‘多謝大師’,罡天重開,蘇景于外消失于內重現,再次入主罡天惡斗藥師邪佛。少了他的主持,三重天威力遜色許多,藥師邪佛趁機猛攻,黑獄顫抖天宮搖擺,堪堪就要困不住敵人時蘇景又復殺到!
大湖混戰無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對手,但真正能主持今日惡戰勝負之人,不過四個:大小兩邪佛,蘇景影子僧。
影子僧、大邪佛兩掌相抵,既不存你推我抵,也不見巨力滾蕩,看上去平平靜靜,仿佛倆人只是把手掌按在一起都不曾用力,正反間的傾軋只有兩人自己才能體會,外人無所察。
但相持稍久,優劣之勢便告顯現,影子和尚一動不動、癡癡呆呆的全無變化;大邪佛身上卻緩緩冒起了黑煙,自他眼耳七竅、自他金身毛孔,絲絲縷縷的黑煙升騰,煙氣味熏人欲嘔......
罡天的惡戰也變了模樣,再不是‘諸天’亂打,三重天內所有一切都歸于蘇景身旁:
黑獄萬鬼拜服于蘇景身后,哭號瘋狂磕頭。十七迦樓羅圍住蘇景上下翻飛,手法棍狂舞,并非攻打敵人、而是從頭到腳不停敲打蘇景;
諦聽神獸不知何時又變回了花貓模樣,蹲坐于蘇景右手,長長的尾巴纏于他的左臂;
八劍羽不再飛舞飄零,彼此交織、編結成一尊古里古怪的羽冠,端端正正罩在蘇景頭頂;
二重天的金風與三重天的陽火交融、暴漲,化作千多條風火長鏈,自四面八方接駁于蘇景氣路;
骨金烏歸于黃金屋,兩劍合璧化作一枚燦燦驕陽、巡游于天際!可無論這驕陽如何旋轉,它的光芒始都攏成一束,始終照耀在蘇景身上。
劍羽金冠、風火索扣。掌托諦聽大獸、身受羅漢福持。得萬鬼侍奉、再得艷陽永照——這是他的罡天,三重天內蘇景稱圣,誰能與他為敵?誰敢與他為敵!
蘇景空著的左手,握住藥師邪佛獨臂右手。
摸清了敵人的根底,有了必勝的把握,蘇景哪還有耐心再和藥師邪佛沖來跑去的亂打。兩手相握,真元抵敵,再無花俏招式只剩實力對撞,蘇景要以陽火焚妖、盡快結束此戰!
單以真元雄渾而論,蘇景比起‘藥師佛’還要差上一截,可他的風、火皆為邪佛克星。當風火相輔相成威力更盛!何況還有三尸。三個矮子不再蘇景身旁,他們在藥師邪佛身后,口呼喝不斷劍陣行轉如風,一劍一劍專打邪佛頭頂。
藥師邪佛不想‘握手’。但蘇景的手捉來他躲不過;當蘇景的手握住,他更甩不脫!到了現在,藥師邪佛哪還有初入罡天時的跋扈,被蘇景抓住獨臂,他又罵又跳。只想逃卻又逃不掉。
藥師邪佛,身高七丈;蘇景在進入罡天后也不過是平時大小。但當雙方‘握手’,肉眼可辨蘇景在緩緩‘長大’,藥師邪佛正正相反,咆哮怪叫,他的身形寸寸萎縮。
此消、彼長。
而蘇景越‘長大’,‘長得’也就越快。他從七尺長到尺用去半個時辰。自尺長做丈八仍是半個時辰,再長至四丈、與藥師邪佛身形相若,只用燃香功夫。至此藥師邪佛潰敗不可收拾,身形極具萎縮。罡天的蘇景越發高大,宛若天神!
兩場真正關鍵的斗戰,蘇景已顯勝勢,影子僧也穩占上風:當罡天內藥師邪佛變得比三尸還要矮小時。湖畔佛臺上的大邪佛,周身升騰的黑煙終于變作熊熊業火。
燦燦金身被烈火燒熔。層層金汁流淌,眨眼就變作腥臭血污,一度神圣的大佛膿血披掛臭不可聞!
一百十五年前,摩天剎的影子僧與剎天摩的大邪佛曾有過一次斗法,邪佛靠邪魔迦樓羅傳咒入古剎,至邪至惡的憎怨大咒,真正的術、大神通!影子僧只靠‘南無額彌陀’,一句不完整的佛偈便輕松破去。
足見一正一邪相差天地。
即便后來影子僧奪舍反遭重創、修為大減;即便這百多年里邪佛又添罪惡,力量再漲,此刻正邪相遇,也仍還是那四個字:邪不勝正!
勝券在握、看似大局已定,可就在這個時候,大湖之下一陣惡臭沖天,水波亂晃濁浪翻騰,一道黑色光芒自湖底飛快升起。不足呼吸功夫,湖面巨浪轟散,一頭怪物沖出......頭大如丘,赫赫百丈方圓;身形卻瘦小得幾乎不見,雙手雙腿甚至還比不得娃娃手指粗細的怪物。
頭大身小到如此不成對比的東西誰都不曾見過,但怪物的臉孔,無論西海妖孽還是土修家人人都能識得:古佛燃燈。
土釋家,佛分橫三世、縱三世。
橫三世為‘宙’,空間以分,東、西、三尊佛陀,剎天摩三座邪佛為橫三世;
縱三世為‘宇’,時間做軸,前世、今生、未來,燃燈古佛是為前世佛。
即便蘇景對佛法了解不多,見了大湖沖出的怪物也能明白,‘剎天摩’邪佛在煉化橫三世后,又開始煉化縱三世。這尊‘燃燈’分明是藏在湖底煉到一半、未盡全功的邪佛。
大邪佛已然支持不住,顧不得祭煉未完,喚出這尊怪物前來助戰。
怪物甫一沖出水面,原本清澈的大湖也顯出本相,濃稠惡臭、白骨沉浮的一座血泥塘!‘燃燈’半成,實力不到藥師邪佛五成。可即便如此,也沒人能擋得住他了。蘇景、影子僧正與強敵戰至決勝關鍵,分不得心更分不出力。
‘燃燈’出水,直撲影子僧。
這個怪物尚未煉得靈智,不過已經開了眼識,一雙血紅眼睛死死盯住影子僧......忽然,影子和尚不見了,‘燃燈’眼前變作一片蒼翠竹林,林一座不算大卻漂亮得不像話的房子。
房前亭亭卓立著一個少女,笑容明媚:“大頭,你的頭真大。”
笑著,明媚少女眨了下眼睛,三瞳顯現,明媚變作了妖媚。隨即竹林搖曳竹葉灑落,十片、百片、千萬片......事情顛倒了,本應柔軟的竹葉兒鋒銳如刀;看上去就硬得能砸碎山岳的‘大頭’卻變成了豆腐。
大頭碎了,碎成千萬小塊,與落下的竹葉一起融入濕潤泥土,明媚少女的竹林瘋長......
少女再眨眼睛、督目,變回漂漂亮亮的土姑娘,正想收了竹林、小屋重返外面戰場,卻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皺眉片刻似是狠下了心,伸手去抓自己梳得整整齊齊的發髻,幾下子之后就有了些‘披頭散發’的樣子,這才心滿意足,把寶物一收、回到外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