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惹的禍)
三年不見,離山依舊,和蘇景離開時沒有絲毫變化。沈河真人還沒回來,不知他遇到了什么麻煩,不過每個月他都傳訊回來報上一聲平安,憑著他的本領,旁人也實在不用擔心什么。
蘇景回山算不得什么大事,可他的輩分擺在那里,山中重要人物都過來打了聲招呼。用了小半天的工夫把這些同門寒暄一一應付過去,蘇景閉門謝客,重拾‘耀世天靈’、再次開始如是境的修行。
黑風煞主動請纓,離開大圣玦來到光明頂為主公護法,大黑鷹忠心耿耿,該他做好的本分絕不會有半點含糊。
小泥鰍裘平安也跟著一起出來透透氣,兩大妖奴守在小院門口,坐了一陣裘平安無聊起來,開口道:“黑哥,我聽那些烏鴉提到過,咱家主公是兩門道法同時修煉?”
待黑風煞點頭后,裘平安撇了撇嘴吧:“就主公那根骨、資質,還兩門功法一起修行?”
背后指摘主上是妖奴的大忌,不過東北妖怪性子直,想說啥就說啥。
見黑風煞不開口,裘平安也不當回事,自顧自地說道:“兩門功法并修,習有所成法術威力大增,這是沒錯的,可是莫忘了修行用去的時間也跟著翻倍,自古以來,能修得不同法基于一身者,莫不是驚才絕艷之輩,咱家的主上啊...我覺著這事整瞎了。”
大黑鷹搖了搖頭:“你有所不知,主公的風火雙修是經高人指點,兩道元基相生相濟,彼此補益。破境小真一之前的確會用去兩倍的工夫,但之后,風動則火生、火起則風至,就再不會耽擱時間了。”
裘平安眼睛一亮:“還有這等奇妙事情......不過就是小真一之前,耗用兩倍時間主公也受不了吧?”
“受不受得了,不是咱們能擔心的,主公自己心里有數便是。”說著,黑風煞面露微笑:“你追隨主公時候尚短,還不曉得他的性子。他這個人做事情,要么不做,要做便做到最好。平坦大道通山腰、崎嶇小路抵山巔,他就一定會選那條小路的。”
“這腦子里想得都是啥玩兒啊,”裘平安嘿嘿嘿地笑,壓低了些聲音,原來他也曉得數落主人得小點聲:“崎嶇小路是能通達山頂,但爬之前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若是死在了半路上啥景色可都瞅不見了,還不如選那條平坦路,至少還能到山腰去瞅瞅。”
黑風煞平時少言寡語,但他心里有數,看事情比著東北泥鰍明白多了,繼續搖頭道:“所以說老弟還是不曉得蘇景的性情,他寧可死在險路上,去博一個登頂的機會,也不愿只去山腰,你說他傻,他卻覺得這樣才是爬山嘞。”
說完,黑風煞把話鋒一轉,不肯再去評論主人,兩個妖奴換過了話題,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著,轉眼兩天兩夜過去,耳聽得小院里傳出動靜,裘平安笑了句:“主公練功暫歇。”起身推開院門去看蘇景。
陽火、金風,兩道元基輪流運轉大周天,以蘇景現在的程度,至多修煉二十幾時辰就是極限了,由此他的閉關,只是不理會外事,并不是凡人想像的那樣入定幾十幾百年紋絲不動。
草草吃過些東西,蘇景連衣袍都不曾脫掉就一頭倒于榻上沉沉睡去。兩個妖奴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不料才離開院子還沒來得及關門,忽然又聽到屋中傳來‘鏘’的一聲輕鳴。
黑風煞與裘平安不敢怠慢,重返屋中探看主公,蘇景不知為何又坐起身來,手中正橫著一柄長劍,之前那聲輕響就是長劍出鞘時的嗡鳴......
妖奴認得這把劍,是淺尋贈給蘇景的。普普通通的長劍,凡間就能買得到,三十兩銀子一柄。
裘平安皺了皺眉頭,正要開口問一聲‘還不睡你干哈呀’,黑風煞手疾眼快,及時捂住了他的嘴巴,同時傳音入密:“莫打擾,主公并未醒。”
準確說蘇景不是未醒也不是沒睡,他現在的狀態,非修煉過金烏真策之人很難理解:烏眠于心。
心眠而身醒。
凝翠泊三年時間,夠不夠養成一個習慣,讓蘇景再睡夢中不自覺就發動‘烏眠于心’、拔劍出鞘?會如此或許和剛剛過去三年日夜不休的習劍有關,但更重要的是蘇景喜歡劍,他癡迷于劍。
此刻的蘇景變了模樣,往日里無論醒時或夢中都掛在臉上的微笑不見了,長發垂于肩、神情漠然且肅穆,腰身筆直正襟危坐。
烏眠于心讓人處于特殊狀態,蘇景的神情也會因此而更改么?無關的,會有這樣的變化僅在于:一劍在手。
到現在為止,蘇景甚至還不會一招劍法,因為三年的辛苦修煉,學習的并不是什么劍術劍法,而是劍意......仁見仁智見智、無法言喻卻直問本心的,劍意;讓妖更妖魔愈魔、讓仙佛永念慈悲、讓心性變本加厲的,劍意。
即便現在蘇景清醒,他也未必能明白講出自己養下的劍意究竟是個什么東西,它太玄虛、難以言辭形容,但說不清不代表它不存在,當劍鋒于執掌,銳意便自然涌起于心胸,這便是蘇景的劍意。
劍在手,心頭銳,這便是少年鋒利!
不曾起身舞劍,不曾縱躍撲擊,蘇景坐于榻上,靜靜把玩著長劍,偶爾歪歪斜斜地刺出一劍,繼而微微側頭,好似思索著什么。身雖醒可心已眠,自然不可能再思索揣摩。與思慮無關的,他只是在感受,以身體去感受手中長劍。
良久,長劍還鞘,蘇景仍不睡不醒,又取出了九十九只劍羽,繼續著他的‘感受’。
把玩劍羽時,他的神情又有了些許變化,之前的銳利蕭殺減弱少許,但威嚴煌輝氣度更盛......
一天之后,蘇景真正蘇醒回來,略作準備后又催動陽火、金風,繼續第三境的修行。
如此,兩天靜心凝神專修正法、一天金烏于心感受劍意,往復不休,蘇景把自己困在光明頂,再不理會其他事情。
不知不覺里一年過去,三百六十一處穴竅依舊沒有松動的跡象,修行事急不來、何況著急也沒用,這條路上計較的不是得失,而是‘耐不耐得住’,這一重早在青燈境時陸崖九就已經給少年點透,是以蘇景平靜得很,認認真真地修煉,心境并無半點松動。
直到一次,金烏陽火受心意催動,緩緩游走于經絡,一個大周天尚未完成,蘇景只覺左額角突兀跳了幾跳,繼而一陣輕風拂來,仿佛額頭破了個窟窿似的,那風兒真就從‘外面’一路吹拂著、流淌著,自額頭直入體內,游走于四肢百骸,讓他遍體清涼說不出得清朗舒爽。
不是風,是天地間的靈元;不是額頭穿洞,是一條‘氣路’開通!蘇景欣喜異常,又怎會不明白,自己終于打通了一枚穴竅!
內視中清晰可見,金紅色的陽火精元化出一線直沖左額角,與開竅處跳躍不休,最終化作一滴炎熔,以極難察覺的速度緩緩的旋轉起來,而它每旋轉一周,就是這道‘氣路’的一次吐納,就是蘇景修為的一絲增長。
但是剛剛開通的這枚穴竅,并不是三百六十一處大穴之一。
在如是境修行中,要打通的三百六十一處大穴,指的是任督二脈、正十二經與奇經八脈上分布的重要穴位,每一穴都記錄在冊有案可查。而人身結構何其復雜,除了這三百六十一處已經為世人探明的主穴之外,另外還有無數無名穴道。
這些無名穴道不定、無應甚至都沒有固定的位置,它們真實存在,可是全無表象難以察覺,這一類穴位有個統一稱呼:阿是穴。
蘇景這次打通的,就是一枚阿是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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