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子惹的禍)
分不清擠進來的是什么,蘇景的感覺僅在于,頭、胸、小腹漲得仿佛一起要炸裂開來,連剎那他都無法堅持,慘叫一聲跌倒在地,生生疼得昏厥過去。
而蘇景的情形落在陸崖九眼中,又是另一番景象,他只見一道劍影自解牛刀中射入少年體內,幾乎同時少年的印堂、中胸和臍下,上中下三座丹田大位上同時迸出森森煞氣。
煞氣,肉眼不可見,只有大道行的修家才能以天目察覺。
瞬間里,莫名煞氣升騰翻滾,把蘇景重重包裹起來。
陸崖九大吃一驚,那把解牛刀他早都仔細檢查過,確定其中絕無玄虛,又怎么可能有劍影飛出傷人?至于蘇景體內涌出的煞氣他更曾見過。
事出突兀,蘇景危殆,陸崖九玄功轉動便要出手救人,可還不等他有所動作,青燈境中異變突起,一聲聲凄厲長嘯從遠方響起,旋即大地隆隆顫抖不休,轟轟蕩蕩的巨響回蕩四方,幾若天崩地裂……前方遠處,始終在雕刻巨像的少女來了。
并非孤身前往,她沒放棄那座不知被她刻了多久的石像。
堪比河川粗豪的鐵索捆纏于巨像,鐵索的另一端被少女負在肩上,比著中土任何一座雄偉的山也不遜色的巨大石像,就這樣被少女拖拽在身后。
那巨石像本就是青燈境中的一座大山,不是平擺浮擱在地面的,它有山基、有石根,藏于地下的部分還遠遠雄于露出地面的山峰,可是在少女的拖拽下,這龐然大物竟真的動了起來,少女一路嘶嗥,巨山也一路咆哮,豁裂大地崩碎沙石,自遠及近轟涌而來。
可即便拖拽了一個如此巨大的家伙,少女來得依舊飛快,從天邊到身前,不過眨眨眼的功夫!
如此聲勢,目的不明,陸崖九如何敢掉以輕心,暫時顧不得去管蘇景,心意催動下,青燈境中的血色天空上,忽然升起了一輪明月……
真正的月亮,圓潤、皎潔,暗藏了幾分寒意,照亮了一方清冷:陸崖九的劍,寒月劍碟。
跑到近前,少女便止住了長嘯,停步了,卻根本不看陸崖九一眼,明浩雙眸只注視著蘇景。
陸崖九全神戒備,橫身擋在了蘇景與少女之間,淡淡問道:“道友意欲何為?”
少女卻不理他,拖著山,橫向里錯開了一步,閃出角度繼續去看蘇景。
陸崖九冷哼了一聲,正想在說什么,忽然從另個方向上、不遠之地,又傳來了一陣吸吸呼呼的怪響,饒是陸崖九數千年淬煉出的深沉心境,此刻眼中也忍不住閃出一絲駭然……
雕刻的神秘少女來了,吃面的腌臜道士也來了;
神秘少女不曾放棄自己辛苦雕琢的石像,腌臜道士也沒有放下他裝面條的聚寶盆;
少女來得天崩裂,整座世界都搖搖欲墜;道士來得悄無聲息,連一陣風都不曾驚動,欺近身后十余丈處,若非他吃面發出了響聲,陸崖九根本不知道他的到來!
兩個土著,都被蘇景身上發生的怪事驚動。
腌臜道士也在看著蘇景。他和少女,兩個人都一樣,面無表情,目光呆滯。
明月劍碟猛做長鳴,急顫中劍氣彌漫,肉眼可辨飄卻不散,轉眼凝化作一道銀瀑,高懸于陸崖九頭頂,只要主人一個心意,便會翻卷而起,擊碎那巨石像、洞穿那聚寶盆,狙殺少女與老道!陸崖九再次開口:“道友自重,莫試雷池。”
第二次出聲,也是最后一次警告,以他的性子,動手前絕不會在費口舌。
寒月長河,離山陸九。
三人都不再動,似是而非的對峙。
如此相持了一陣,地上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蘇景昏厥的突兀,醒來得也不慢,這個時候已經能動了。
不過看起來,他的神智還未能完全恢復,體內劇痛也未消除,在地上翻滾著、蠕動著,口齒不清地哼哼,發出完全沒有意義的古怪音節。
陸崖九分出一點心神,沉聲問:“你可好?”
蘇景不回答,身體一個勁地哆嗦著。
莫名其妙而來的老道與少女,生平僅見的大敵,老祖也沒辦法去照顧少年,甚至沒辦法向他去投去太多注意。所以陸崖九沒發現,地上的蘇景,在發羊癲瘋似的抽搐里,悄悄把之前扔出的解牛刀又摸回手里,然后仍是在羊癲瘋似的抽處里、哼哼唧唧著、哼哼唧唧著,一點一點向著敵人挪移。
哆里哆嗦、歪脖跳眼、聳肩蹬腿,時不時還哦哇咦呃地哼幾聲……
直到不久后少年口中那突兀的一聲大吼‘動手!’,招呼陸老祖的同時,蘇景也一躍而起。
手中解牛刀,直刺身前少女。
蘇景醒來時,陸崖九和兩個土著已經開始對峙,他不曉得發生了什么,他只知道恩公以一敵二處境危險,這種幾乎撐破了天的高手對決,他一個凡人小子根本沒有插手的機會,但他總得做些事情,哪怕只是讓敵人分散一絲精神呢?
如果能選擇,蘇景更想去扎老道,少女挺好看的。可惜,少女距離他更近,總不能再從她腳邊爬去老道跟前吧。
趁著少女被自己吸引的空子里,老祖或許能一舉擊殺老道?蘇景手中刀如毒蛇一刺……四下里,安安靜靜的;胸膛上,軟軟柔柔的;下頜上,清清涼涼的?
完全出乎蘇景意料的,陸崖九居然沒出手;自己也沒有被少女一把撕碎,在他暴起發難的時候,少女放開了肩上的鐵索,輕輕向前邁進了一步……只一步讓她走進了蘇景的懷里。
少女的身體貼住了蘇景的胸膛,軟軟柔柔的;少女微微仰頭,靜靜看著蘇景,呵氣如蘭輕輕掃過他的下頜,清清涼涼的。
陸崖九沒動手,準確的說應該是他沒動成手,蘇景縱起的剎那他就發動了寒月長河劍碟,可讓他大吃一驚的是,劍碟竟不奉詔,拒絕了主人的命令!絕不可能發出事情,除非一個原因:這片天地護著少女和老道,不許任何傷害發生在兩個土著身上。陸崖九身在這片天地中,他就無法動手。
這是人家的天、人家的地、人家的世界,便是仙佛進來也得低頭!除非外來人的力量遠勝這洞天中孕育的浩浩靈元。
蘇景的刀子沒能刺中敵人,這不算意外,能刺中才是老天瞎眼了,他的手臂還僵直著,伸過少女的肩膀旁,手上攥著刀。
蘇景臉上的迷糊、睡意一掃而空,變成驚訝、愕然,低下頭直視少女:“我…這…怎么回事,我剛才夢游了?”叮當一聲,他撒手,刀子扔到了地上,好像他從未拿過刀似的。
少女長得極美,但她眸中沒有一絲神氣,臉上沒有丁點表情,由此失了靈動,也就不像個活人了。
四目相對,片刻,蘇景試探著想要后退,卻沒想到他才一動,少女忽然張開雙臂,就那樣、毫無羞赧、小心卻自然地給了蘇景一個輕柔擁抱。
蘇景不敢亂動,可是被擁住的瞬間里,仿佛從對方身上傳來了一份神奇力量,頃刻撫平了他身上因練三這三那訣而殘留的痛楚,四萬八千只毛孔都在懶洋洋地開闔,說不出的舒服。
少女把頭埋于他的肩膀上,雙目微閉、長長的睫毛不知為何輕輕顫抖著,長長地吸一口氣,仿佛要把少年所有的氣息都刻入自己的心肺;白玉般的雙手小心翼翼、卻仔細、認真地摩挲著少年的后背,她的動作輕而又輕。
如此,良久,少女放開了蘇景,退后半步,檀口動了幾次,似乎在努力著、用力著,想要和蘇景說些什么,可最終她還是沒能發出丁點聲音,把自己想說的話變成了一個晶瑩笑容,印到了蘇景的眼中。
跟著少女轉目,向蘇景身后看了一眼,就退回了原地,重新把鐵索負于消瘦肩膀。
蘇景傻了。
少女退開時,腌臜道士也停止了吃面,箸搭于盆沿,雙手捧著面向蘇景伸出,似乎在示意他:吃幾口吧。
見蘇景不敢動,道士干脆放手,聚寶盆輕飄到少年身前。
蘇景望向陸崖九,后者點了下頭。
吃就吃吧……聚寶盆手感真好,正經的三鮮打鹵面,吃在口中噴噴鮮香,味道當真不錯。
直到蘇景吃飽了,腌臜老道才一招手收回寶盆,和那少女一樣,道士也對他笑了下,又向他身后撇了一眼,接下來就恢復以往,重新低下頭開始大口吃面。
蘇景忍不住也回頭向自己身后看了一眼,空空如也,什么也沒有……凡胎肉眼看不到的,從他身體中散出的煞氣已經從迷迷茫茫的一片又歸化于三團,正來回蠕動中,不知會有什么樣的變化。
尤其在蘇景吃過面條之后,三團煞氣運轉得愈發急促了……
見到那兩人不存敵意,陸崖九也放松了些,轉回頭,雙眼緊緊盯住那三團煞氣,目光里有憧憬、有興奮、還有些忐忑。
陸崖九不錯目光地盯住蘇景身后,口中則對蘇景吩咐道:“蘇鏘鏘,去拜謝兩位前輩賞賜。”
一個擁抱,一頓面條,就要跪拜叩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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