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徐君然和貝超群都清楚,他們兩個人如今是一條線上的戰友了。
“貝市長,要我說,段書記有時候確實想的不太周到,出發點是好的,可不了解情況就胡亂指揮,才最容易出問題。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這一次我們仁川縣的事情,我看也應該引起警惕啊。”
徐君然看著貝超群,意味深長的說道。
貝超群一聽,爽朗的大笑起來。自從認識他,徐君然還沒有見過貝超群在自己面前這么毫不掩飾的笑過。貝超群笑完才說:“呀,這話可不能亂說,我也聽到過類似的話,怕到時候傳到段書記那里,讓人家有了想法就不好了。”
徐君然聽貝超群的語氣,就知道他其實是很高興的,否則也不會用這么親密的口吻跟自己說話。看來這人都是一樣的,贊揚的話誰都喜歡聽,就連貝超群這樣人也一樣。
只不過段世杰這個事情,徐君然也明白,貝超群被壓制的不輕,原本眼看著就要到手的市委書記被人家給搶了,他心里面對于段世杰的怨恨可見一斑。
想了想,徐君然無所謂的說道:“有些事情就是事實,掩耳盜鈴可是沒辦法遮住眾人的悠悠之口。”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徐君然這才告辭離開貝超群的辦公室,走在路上,徐君然長出了一口氣,他從貝超群細微的變化中看到了他想要的是什么。難怪他這么急于靠到方中原的身上,估計就是想干出政績來,來實現他的政治野心。其實,說到底,人一旦進入到了這個圈子中,沒有政治野心是不可能的,不同的是野心的大與小,實現野心的可能性的高與低。段世杰如此。貝超群如此,白林如此,自己也如此。如果貝超群真的能實現他的政治野心也好,畢竟和段世杰相比起來,徐君然也樂意看見一個跟自己相對關系好一點的市委一把手。
回到仁川縣,徐君然正琢磨著怎么跟白林解釋何昌盛的事情,辦公室的門發出幾聲輕響,有人在外面敲門。
眉頭皺了一下,徐君然說道:“進來!”
話音剛落,一個肉乎乎的胖腦袋就探進門來。先是一笑,然后整個身子也跟了進來。
徐君然隨即笑了起來:“老秦,你這是干什么啊?”
進來的是縣廣電局局長秦壽,嗯,沒錯,就是秦壽。徐君然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對這位的父母是相當的佩服來著。給兒子取了這么一個有特點的名字,果然是很有文化的存在啊。
秦壽是最早投向徐君然的一批干部之一,雖說分管的部門不算太重要。不過這個人很會來事兒,時不時的到徐君然辦公室匯報工作,所以徐君然對他的印象還算不錯。
秦壽笑呵呵的說道:“縣長好,我剛去胡縣長那里匯報完了工作。順路過來看看您。”
胡縣長叫胡梅,是分管文教衛生的副縣長,徐君然點點頭笑著說道:“匯報完了?”
“匯報完了。還不是分拆的事,說了幾個月了。還沒有落實,搞得人心惶惶的。”秦壽所說的分拆,是指廣播電視局要跟文化局、體育局分拆的事。現如今。文化和廣播電視合在一起的,后來國家體改委下發了文件,言稱為了便于開展工作,要求文化與廣播電視分開。再加上還要成立一個體育局,頓時就成了一件大事。
徐君然點點頭,這個事情他是知道的,他更知道,十多年之后,隨著國家領導的換屆,當初主張分拆的調的調了,退的退了,國家體改委又下發文件,說為了精簡機構,提高辦事效率,文化、廣播、體育三個行政局合并成一個局。
而現在,這樣一來,縣里面頭疼,廣電局也頭疼。縣里頭疼是干部不好安排,一個蘿卜一個坑,一個局分開的話,肯定涉及到干部的任命使用,那可是多出來兩個正科級的單位,里面的每一個位置,都能引動一番爭奪。
至于廣電局鬧哄哄的則是原本的廣電局分出去文化局和體育局,雖說多出來兩個局長,可同樣是正科干部,掌管廣播電視臺可要比掌管體育之類的油水多,等于是好幾個人去爭一個位置,要是爭不上的話可就麻煩了。
就好像秦壽,最近這幾天就一直為這個事情頭疼的要命。畢竟如今這廣電局的一把手雖說是自己,可拆分之后,如果自己能夠保住現在的位置,自然是皆大歡喜,可是要是一不小心被變成體育局的局長,那可真就不如現在劃算了。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合不合由不了你,上面的紅頭文件一發,縣里就得執行。這樣一來,三個位置中只能選其一,必然有兩個人要從廣電局去做冷板凳。秦壽很清楚,如果自己被淘汰下來,意味著現在的一切都要失去了。
秦壽的想法徐君然很了解,他知道秦壽沒有什么靠山,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了自己身上,但到時候能不能敲定,現在還是個未知數,因為他一個人不能做主,還有書記白林、組織部長孫亞洲等等,每個領導心里都有自己的人選。想到這里,便說:“聽說下個月要上常委會研究,最終確定誰來當現在還不好說,你應該找找孫書記。”
秦壽的兩只小眼睛突然放大了好幾倍:“我去找他,這合適嗎?”
徐君然知道他所說的合適是什么意思。秦壽是靠向自己這邊的干部,局長的位置剛剛坐了三年,現在又面臨著新的變局,他能不著急?他自認為是徐君然的人,現在,徐君然又讓他去找孫亞洲,誤以為讓他去投靠孫亞洲嗎?徐君然笑了一下說:“沒關系,這是一個關鍵時刻,只要孫書記能說一句話,我再加把火,問題不會太大。”
秦壽這才高興地說:“那好,那好,我抽空找找他。”說完。他又突然壓低了嗓門說,“首長,你說說,我是去孫書記的辦公室好,還是直接去他家里面好一點?”
徐君然知道秦壽所說的上辦公室和到家里去的意思是什么。去辦公室見面的話,就是空手去匯報一下工作。而到家里去,就是要帶禮物見人家了。眉頭皺了皺,徐君然覺得秦壽不應該對自己提出這么愚蠢的問題,就說道:“你自己看著辦吧。”
秦壽自然看得出來徐君然有些不高興了,連忙點頭道:“好的。好的。”
說著,他又嘿嘿一笑道:“縣長,我們電視臺正在籌辦元旦晚會,您要是有空的話,可不可以出席今年的元旦晚會?”
徐君然也覺得自己剛剛的話語氣有些重,秦壽這么問自己,一方面恐怕是把自己當做了可以信任的人,另外一方面恐怕也因為他實在是心里面對于這個廣電局局長的位置覺得不踏實,無奈的苦笑了一下。徐君然對秦壽道:“老秦吶,有些事情不要著急,該做的事情要做,不用擔心其他的事情。元旦晚會的事情。我會考慮的。”
秦壽一聽徐君然的話,心情頓時好了很多,點了點頭說道:“聽縣長您的,那我先走了。”說完便告辭而去。
看著秦壽離去的背影。徐君然這心里還是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歉疚。這一年多來,秦壽對自己一直也算是忠心耿耿,雖說沒什么大功勞。可廣電局的工作經常對自己請示匯報,該宣傳的地方他是一點都不會落下自己。,他的忙,自己理應幫,不該推給別人。但他思前想后,還是讓他去找一找孫亞洲,這是形勢的需要,也是戰略的需要。
徐君然不止一次想過廣電局分拆的問題,他很清楚,三局分拆的話,廣電局肯定是重中之重,必然會引起一番爭奪,上誰不上誰,關鍵看誰的后臺硬。拼到最后,各人的能力倒成了其次,后臺的比拼成了關鍵。
徐君然早就聽說,分管文化的廣電局副局長張敏是白林的人,在這個關鍵時刻,白林能不為她說話?雖然大家對張敏的生活方面頗多微詞,但是她有很強的社交能力,變通能力也是公認的。她原本是縣話劇團的演員,因形象好又是業務尖子,二十來歲就當上了劇團副團長,當時白林時任分管文教衛生的副縣長,對這位年輕漂亮的副團長關懷備至。后來,白林當了縣委宣傳部副部長、部長、縣委副書記、縣長,張敏也跟著一路飆升,由副團長成了廣電局局的文化科長,然后又成了副局長。現在,張敏雖已人到中年,但天生麗質的她看起來還是那么風光動人,姣美的身材和迷人的臉龐成了她在政壇上的通行證,在市里也幾乎無人不曉,都知道仁川縣廣電局有個美女局長。
不僅是張敏,另外廣電局的副局長馬萬里,是原來縣長的人,一年多前任縣長被調到市人大擔任某個委員會的主任,這便意味著他將慢慢退出政治舞臺,他的話也越來越沒人聽了,而受他庇護的廣電局副局長馬萬里,自然在局里面也就靠邊站了,肯定不是美女局長的對手。
馬萬里不是張敏的對手,秦壽呢?當然也不是。這不是說秦壽的能力不如她,而是秦壽背后的人脈沒有白林的權力大。秦壽和張敏之間關于廣電局局長的爭奪,必然會上升為自己與白林的較量,一個是縣長,一個是縣委書記,很顯然,在權力的實施與運用上,他徐君然不是白林這個縣委一把手的對手。
所以,徐君然才考慮,讓秦壽去找一下孫亞洲,如果孫亞洲也愿意支持他的話,自己倒是有幾分把握了,畢竟這個事情,縣委組織部還是有很大話語權的。這其中的奧妙就在于借力,就看秦壽能不能借到這個力。
雖然說自己跟孫亞洲是合作的關系,可徐君然很清楚,人家并不是自己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手下,官場上的同盟關系,說白了,就是互相利用,彼此之間有共同的利益追求罷了。徐君然跟孫亞洲共事了一年,知道這位縣委組織部的一把手是一個外表平和、鋒芒不露的人,但他的底牌究竟是什么,自己還沒有摸清。這次讓秦壽去找他。一是讓秦壽爭取一個支持者,能夠擊敗他的競爭對手。二是想讓他去摸一下孫亞洲的底,探探孫亞洲究竟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以后才會更好地相處。
秦壽出了徐君然的辦公室,來到門外,一臺白色轎車停在了他的面前。
看著這臺屬于自己的專車,秦壽的心情很好,他覺得車好,司機也好,更好的還是局長的位子。自從三年前當上了廣電局一把手后。他就有了專車,這不僅僅方便了自己,更重要的是權力的象征,是成功的標志。坐在這樣的車里,自我感覺不一樣,別人投來的目光也不一樣。那目光中,充滿了對權力的膜拜與尊敬,也不乏巴結與討好。
就在這些目光中,他看到了一雙非常嫵媚的眼睛。那雙眼睛與眾不同,盛滿了女人的柔情,也盛滿了對他的渴望。一次在大院門口,他與那雙眼睛碰到了一起。立刻撞出了火花。他說,你的節目主持得很好,我天天都看。她說,你的講話水平真高。開會時我都在認真聽。他笑了,她也笑了。離開大院門口的時候,他說。有空到我的辦公室來坐坐。她說,好的,有空我過去。后來,她真的來了。他們兩個很快就聊出了火花,然后火花又變成了烈火,終于熊熊燃燒到了他的套間的床上。此后,他們倆隔三差五地燃燒一次,他的生活就在這熊熊燃燒中感到無比甜美。他希望能繼續這樣燃燒下去,直到哪天燃燒不動了,沒有激情了為止。然而,他還沒有等到那一天,分拆廣電局的文件就下發了,這使他感到無比恐慌,如果他當不了一把手,就意味著他將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包括權力與地位、金錢和美色,還有這輛專車,那熊熊的大火能否持久地燃燒下去也很難說。
車出了政府大門,司機對秦壽問道:“秦局,去哪里?”
“回局里吧。”秦壽淡淡的說道,車子很快就向廣播電視局的方向開了去。
每次坐在車上,從很遠的地方看到廣電局的辦公大樓,秦壽的心里就充滿了無限的激情與甜美的夢想,那里有他熱愛的事業,有他鐘情的女人,有他付出的心血,也有他的收獲與希望。那是他的一畝三分地,在那片小天地里一切都是他說了算,所有的人見了他都要畢恭畢敬地點頭哈腰,這種感覺是他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他也非常明白,自己所得到的這一切,都是權力給予的。從前維系在提拔自己的那位縣委副書記身上,沒有他的栽培與提攜,自己恐怕還在公社里轉悠,哪里能擁有這么大的權力,又哪里能與年輕漂亮的女主持激情燃燒?而如今,那位提拔了自己,曾經在仁川縣委宣傳部一言九鼎的縣委副書記退休了,再也沒有為自己搖旗吶喊的權力了。秦壽的希望,就放在了徐君然這位新來的縣長身上。
權力實在是個好東西,有權與沒權不一樣,權大與權小不一樣,在這個化的時代里,只要手里有了權,任何都有變為現實的可能。權力,不光是男人的春藥,更是的通行證。正因為怕失去已經得到的權力,他才一次次地去找徐君然,試圖想讓他為自己爭取到更大的權力。剛才徐君然的暗示讓他醍醐灌頂,他明白,要想擊敗張敏那個人盡可夫的騷女人,自己就必須找一個權力大于張敏身后的那個人,在仁川縣,能夠跟白林抗衡的,唯有縣長徐君然。而有權力在常委會上面提出干部人事任命的,則是縣委副書記、組織部部長孫亞洲。
為了保住并且擴大自己的權力范圍,秦壽決定聽從徐縣長的建議,去見孫亞洲,只要孫書記答應出面在常委會上面支持自己,到時候徐縣長順水推舟幫一把,自己就完全有可能保住現在的位置。
徐君然當然不知道秦壽所想的那么多東西,他現在正一臉無奈的跟關波四目相對。
“縣長,這個事情,要不然還是我去匯報吧。”
關波沉默了半晌,對徐君然緩緩說道。何昌盛撤資這個事情,早晚都是要向縣委那邊通報的,與其徐君然在常委會上面被批評,倒不如自己這個常務副縣長出面把事情接過來。
徐君然微微一笑,輕輕搖搖頭,拒絕關波的好意道:“關縣長,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不過這個事情既然是我一直在辦的,那還是我去跟白書記匯報好了。”
關波張張嘴,想要說什么卻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不管是他還是徐君然都明白,這個事情誰負責,在常委會上面恐怕都要承擔一番責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