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君然同志來了沒有?”
黃子齊用自己那略帶京城口音的聲音大聲的問道。
“徐君然同志,徐君然同志在哪里?”
新任縣長秦國同跟隨著黃子齊的腳步,大聲的說道。
一旁的楊維天眉頭皺了皺,卻礙于黃子齊的身份沒有說話,只是用目光在下面參加會議的干部當中搜尋了起來。
徐君然坐在那里,聽見黃子齊叫自己名字的時候,心里面就泛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他又不是傻子,很清楚黃子齊這個時候叫自己,恐怕沒什么好事,畢竟不管怎么說,那可是黃子軒的哥哥,跟自己絕對不是站在同一條戰壕里面的。
不過對方是市委組織部的一把手,不管怎么樣,出于官場上的禮節,徐君然都不可能避而不見,只能硬著頭皮站起來,舉手示意道:“黃部長,秦縣長,我在這里。”
一時間,會場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徐君然的身上,好奇、羨慕、又或者是嫉妒,兼而有之。
黃子齊打量著徐君然,看著這個在京城被人熱議的年輕人,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來:“徐君然同志,我聽說你們公社搞了一個建筑公司,對不對?”
徐君然一愣,隨即點點頭:“是的,黃部長。”
黃子齊看著徐君然笑了起來,想了想道:“不知道你們這個建筑公司,是什么性質的呢?是不是跟資本家一樣,靠著奴役我們農民兄弟獲得利潤啊?”
此話一出,會議室內的所有人臉色都變的奇怪起來,看向徐君然的目光也飽含著各種各樣不同的表情。像胡剛那樣被徐君然得罪過的人都是用一種幸災樂禍的心態看著徐君然,而袁建設和劉柳等人則是一臉擔憂的看著徐君然。他們都很清楚,像黃子齊這樣的市委領導,不會無緣無故的忽然提起這件事來,而且從黃子齊的語氣當中,明顯聽得出他對于徐君然或者說對于李家鎮公社搞的建筑公司很不滿意。
官場上就是這樣,領導的一句話就能夠決定一個人的生死榮辱。
黃子齊一句明顯帶著指向性的語言,就讓徐君然從前途無量的青年干部,變成了人人畏之如虎的瘟神。
徐君然站在那里,半天沒說一句話,黃子齊這頂大帽子太大了,而且兩個人之間的身份差距也太大了,讓徐君然根本就沒有辦法去反駁他的話,畢竟人家是副廳級的組織部長,而自己,不過是個副科級的公社黨委副書記,這里面權力的鴻溝,讓徐君然心里面縱然清楚黃子齊是找自己的麻煩,也只能捏著鼻子忍住。
臺上的黃子齊看了一眼徐君然,心里面冷笑了起來,就算你再有本事又能怎么樣?官大一級壓死人,我說什么你都得聽著。
擺擺手,他淡淡的說道:“坐下吧,年輕人,以后做事情要多多考慮,不要隨便用自己的想法揣摩上級領導。”
徐君然沒說話,只是坐了下來。緊接著,就聽見黃子齊在上面大談我們要如何堅持社會主義,堅持正確路線。
“徐書記,這家伙是針對你!”
在徐君然的身邊,袁建設低聲對他說道。
徐君然一笑:“老袁,不要亂說話,領導批評我,總有他的道理。”
徐君然其實也沒想到,黃子齊竟然敢給自己扣帽子,什么叫資本金剝削農民?他剛剛那番話要是傳出去,自己還有容身之處么?
會議很快就結束了,徐君然正要離去,卻被蕭鴻樺給叫住了,如今他成了縣委書記的通訊員,自然在縣委之內水漲船高。
“徐書記,楊書記請你過去。”
蕭鴻樺很是客氣,他不是外面那些不明所以的人,自然知道楊維天對這個徐書記多么看重,剛剛黃部長批評完徐書記之后,楊書記可是鐵青著臉色的,就連送黃部長去縣委招待所的事情,也是讓秦縣長做的,楊維天干脆就沒露面。
徐君然看見蕭鴻樺過來找自己,就知道楊維天肯定生氣了,畢竟不管怎么說,黃子齊今天在大會上玩了這么一手,擺明了是要針對自己,而對于楊維天來說,自己是他發展武德縣經濟的一步重要棋子,相對來說,他肯定更在意自己。
“蕭大哥,麻煩你了。”徐君然客氣的對蕭鴻樺說道。
蕭鴻樺點點頭,安慰徐君然道:“下午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楊書記是站在你這邊的。散會之后,書記摔了杯子。”
這句話,自然是他自己告訴徐君然的,身為秘書,為領導排憂解難是份內之事。
來到楊維天的辦公室當中,蕭鴻樺先敲門走了進去,不一會兒就讓徐君然也進去。
徐君然走進辦公室里面,看到楊維天正氣呼呼的坐在椅子上,不時翻動著什么東西,臉色陰沉。
給徐君然倒了一杯水,蕭鴻樺這才退了出去。
“坐吧。”楊維天抬眼看了看徐君然,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看得出來,他的心情很不好。
徐君然一笑,按照楊維天的吩咐坐了下來,也不開口,就默默的喝著水。他很清楚,要說心情不好,楊維天恐怕比自己還不好,市里面的局勢很明顯,雖然在朱逸群的支持下,楊維天拿下了這個縣委書記的位置,可隨之而來的,秦國同也在市委書記張敬敏的支持下拿到了縣長的位置,最關鍵的是,明顯黃子齊這個市委組織部部長是支持秦國同的,否則他也不會主動攻擊楊維天主持的項目。
是的,楊維天主持縣委工作之后的第一個事情,就是表揚李家鎮公社自謀生路搞的這個建筑隊。那是在全縣干部大會上公開發表的講話,現在卻被黃子齊給扣上了一個資本家的帽子,換成任何人都不會高興的。
所以徐君然才那么穩如泰山,因為他清楚,要說著急,楊維天有理由比自己更著急。
看著徐君然,楊維天嘆了一口氣:“今天你做的很對,黃部長是市委領導,沒有必要跟他做口舌之爭。”
徐君然笑了笑:“楊書記,您放心,我不會給縣委添麻煩的。”
他又不是傻子,這種送人情給楊維天的機會,不做白不做。徐君然可不會傻到告訴楊維天,黃子齊跟自己有私人恩怨。
楊維天很滿意徐君然的態度,這個年輕人雖然有些激進,但是卻絕對不是那種沒有城府的人,懂得什么時候隱忍。對于黃子齊的做法,楊維天其實也是有些疑惑的,雖然黃部長跟張書記走的很近,但是似乎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給自己下馬威吧。但他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武德縣的建筑隊要是搞起來,那就等于是走了一條新路子,這對于一向反對改革的張敬敏來說,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因此作為他的盟友,黃子齊打壓一下徐君然,也是正常的。
安撫了徐君然幾句,楊維天又問了問建筑隊的準備工作,徐君然這才向他匯報,再有兩天,建筑隊就要開赴鵬飛市了。
“不錯,不錯,你們的速度很快啊。”楊維天滿意的說道。
徐君然嘿嘿一笑:“鄉親們的熱情很高,畢竟工錢已經先發下去了,不少人家都指望著這錢過冬呢。”
他這話一點都不夸張,這個時候的農民窮,像李家鎮公社這樣的地方更是窮的讓人難以想象,一百塊錢對于他們來說,完全是可以足夠生活大半年的救命錢,所以在先期發下去工資之后,鄉親們的熱情一下子就被調動了起來,這也是為什么在李家鎮公社沒人對建筑隊的事情提出反對的原因。固然有些人覺得這個事情跟當時所倡導的所謂階級斗爭不符合,但是在吃飯問題上面,也只能選擇緘默。
楊維天也明白這個道理,點點頭道:“是啊,如果連群眾吃飯都不能保證,我們還搞什么四化建設啊。”
頓了頓,他又哼了一聲道:“這么簡單的道理,還有人看不透,一心就想著爭權奪利,真是不配做黨的干部!”
徐君然沒吭聲,他知道,楊維天罵的自然是市里的某些人。
只不過,楊維天有資格說這些話,可他徐君然卻沒有。
又安撫了徐君然幾句,楊維天這才放徐君然離開,畢竟今天他讓徐君然過來,主要就是問這個事情。
臨走之前,徐君然想了想,決定還是應該給楊維天提個醒,他對楊維天說道:“楊書記,有個事情我跟您匯報一下。”
楊維天一愣,以為是李家鎮公社的事兒,對徐君然一笑:“你說吧,什么事情?”
徐君然低聲道:“縣啤酒廠,有時間的話,您應該去轉轉。”他知道,楊維天一直沒把啤酒廠放在心里,因為那里一直都是秦國同在分管著,即便是做縣長的時候,楊維天都沒有關注過。
果然,聽到徐君然的話楊維天微微一愣,有些不解的看著徐君然。
徐君然自然不會多說什么,只是點到即止的笑了笑,對楊維天道:“楊書記,我覺得,咱們縣完全可以搞一個白酒廠,我在京城有同學,能幫我們打開銷路。”
聽到這句話,楊維天不由得眼神一亮,心里面卻活泛了起來,已然打定主意要去一趟啤酒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