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四章弒兄囚父,齊魯亂中
“什么?往前!”趙興牙關一咬,臉色漲的通紅。樂浪郡是邊郡,平壤城頭不見床弩射出可不意味著就沒床弩,自己要親自上前了還會回的來嗎?
王攸現在肯定把自己恨得咬牙切齒!自己上前不是找罪受嗎?
趙興真想爆發了。老子若是敢拎著腦袋上戰場,當初如何就會跟著那志大才疏的刺史投降了?就是因為怕死,所以才投降。現在卻……
他心中忿恨著,但看到騎兵校尉那冰冷的眼色,如一盆冰水淋頭,瞬間清醒了。壓下忿恨,臉上擺出了一副討好的笑。
再三解釋,校尉只是不聽。連聲催促他前行,甚至拔刀威脅。正僵持時,騎兵校尉突然把刀向城墻方向一指,趙興回頭視之,不由色變!竟有四五架云梯車上的士卒開始潰退下來!
這幫蠢貨!
趙興心頭大罵著,將牙一咬,把心一橫,帶了幾名心腹親兵,催馬就向前奔去。只跑出百十步,未及城墻步弓射程之內便趕緊停下,強令后退下的士兵重返城下,違令者斬!
“將軍!城頭的人除了一些老人剩下的盡是夷人,極是頑強!箭如雨下不說,便是有弟兄登上城去。照頭來的不是大刀就是重斧啊!”有士卒哭喊道。
夷人!?趙興只感心頭一沉!他可知道王攸在邊地夷人心中的崇高威望的。可是那些人不會真不要命了,這個時候來幫王攸鎮守?
趙興猶豫之際,突然急銳的破空之聲呼嘯穿來!身旁的潰兵軍官一聲慘號,栽倒地上。
一支粗大的翎箭將人整個釘在地上。
“床弩!”趙興大喊一聲,顧不得部將士卒,打馬就往回跑!驚慌之中。連頭盔也奔落!
射程可達一里之遠的床弩,在百來步距離是,精準度可是絕高的。他這一跑,其結果就是,身后士卒同聲喊,一齊回逃!
嘩啦啦的,一萬多樂浪郡兵的攻城就徹底敗了。那些被城頭的頑強抵抗打得暈頭轉向的士兵一聽動靜,顧不得許多,就退潮般縮了回來。一些身在高處之人急切走脫不得。竟有索性躍身一躍,摔個手斷殘的。天見可憐他們在進攻時候可都是膽膽怯怯的呢。
守城士兵受此激勵,弦如霹靂,箭似飛蝗,只聽呼嘯之聲不絕于耳。后撤的樂浪郡兵紛紛倒地,哀號之聲,響徹原野。
趙興方跑回后方,就有數騎住阻住去路,騎兵校尉揚刀躍馬而來,歇斯底里地狂吼著。
趙興縮著頭,一言不發的聽著對方狂噴。活像一只笨笨的鵪鶉。騎兵校尉看著趙興的窩囊樣嘴角一陣扯動,最后一咬牙,將刀往前一遞,直放在趙興的脖上。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馬上重整隊伍。再去強攻!否則立行斬于陣前!”
還去?趙興對脖子上的大刀不以為意,回頭一望,上萬的士卒倉皇而回,此時銳氣已失。士氣此消彼漲,再回去只不過是徒增傷亡而已。可任憑他如何解釋。對方就是不聽,那把大刀在他面前揮舞了十幾回。趙興心里恨得發癢,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向潰退下來的士卒,再次發布了攻城的命令。這一下,卻捅了馬蜂窩了。
那一萬多降兵攻打不到兩個時辰,看看平壤城下吧,橫七豎八的倒的盡是陣亡士卒的遺體,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人,照這么打下去,看不到明天的太陽,全軍都將完蛋。
姥姥的!瞬間,不論統兵軍官,還是普通士卒,全都怨聲四起,趙興彈壓都彈壓不住。騎兵校尉氣的臉色鐵青,這就樣的廢物要之何用?突出驚人之舉,催動戰馬,疾馳至一名大聲叫嚷的降軍都頭身前,手起刀落,人頭墜地,噴薄而起的血霧嚇得嘈雜的兵群立時死寂一般!
“真的敢殺人?”趙興心中也是一震,看著校尉那尚滴血的刀口,直感后背徒然一涼。看來今天無論如何都不得不死拼了……
平壤城下的強弓營撤回,五千口強弓指向了樂浪郡兵,剛剛出了一身冷汗的趙興,臉直接變得鬼青鬼青。
“不知好歹!”看著城下的敗兵‘卷土重來’,王攸再也不為往日的情分而手下留情了。
床弩火油,短短兩刻鐘的時間,趙興上萬人的兵馬少去了三分之一。作為邊地重鎮,平壤城內儲蓄的軍資,是遠超乎一般人的想象的。
李鴻朝臉色下雨一樣陰沉,看著平壤城的目光猶如毒蛇一般冷酷。
密集的戰鼓聲重新響起,灰頭土臉的雜牌軍退后,刀槍鮮明的中央軍近前。五千人的強弓營又得到了三千步弓手的支援,然后密密麻麻的刀牌手再為他們披上了一層厚厚的防護,前進,前進,整齊列陣的弓兵直接突到了城下八十步距離,始才停下。最后刀牌手連同弓兵陡然整列整列地拉開彼此間距離,讓出了上百條通往城墻的路。
“準備出擊……”一個領兵校尉一手執盾,一手拿刀,縱聲狂吼。他身后的隊伍百人一列,前后兩側是重盾兵掩護,中間士卒推著沉重的云梯車。
步軍校尉扭頭沖著不遠處的射聲校尉叫道:“兄弟,看你的了。”
射聲校尉咧嘴笑道:“弟兄們,把箭給我射狠一點,再狠一點。”
“全軍都有,上……”步軍校尉戰刀高舉,整個軍陣滾滾轉動。
吼聲沖天而起,六千名重甲精銳沖出了弓兵方陣,沖向了平壤城下空曠的戰場。
“放!放箭——”
飛向平壤上空的箭陣愈發的厚實,刺耳的嘯叫聲愈發的凄厲。
可是此時,平壤城的東北方,一支二十萬人的大軍正飛速的向著平壤城趕來。
李石頭是一個老兵,從軍已經有五年了。他很慶幸自己是個器械兵,主床弩,因此上次的戰事沒有將他征調。李石頭是個挺怕死的人。
可是出乎意料的。在兩天前王攸敞開了城門,任由某些人離開的時候他看都沒看兩個離開的同鄉人一眼。
王太守是個好官,內心里的答案似乎只有這么簡單的一條。
今天,戰爭開始了。之前的交鋒中他有幾個認識的同袍已不在人世了,他們都是長矛兵或者刀斧兵,李石頭覺得自己之所以比他們活的還長,是因為自己是床弩兵,距離刀槍離的遠。
但是這一次,李石頭覺得自己的生命也會要走到盡頭了。他透過眼前這個小小的正方形的射擊孔。看到了遠處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敵兵陣勢,看到了近處象潮水一般涌過來的敵人攻城軍隊,他只有無奈地一笑——敵人太多了。
從軍五年,從沒有離開過平壤城,從沒有真正經歷過戰爭。李石頭這還是頭一次看見這么多軍隊,同時攻擊一面城墻。他抬頭看看天上飛嘯的長箭,黑壓壓的巨大一片,心中不由得升起了恐懼。艱難地吞了吞口水,嘴里咕嚕著罵了幾句。在這個南城城墻上,往太守只安排了五百士卒和一千名夷人,區區一千五百人如何對付眼前這幾萬大軍。李石頭覺得很不妙。平壤城能守幾天?
“老李,王大人怎么還不下令,敵人快到護城河了。”離他不遠的一個年輕人小聲問道。
一架床弩是至少需要兩個人來操作,李石頭原先的同伴已經跑了。現在這年輕人是個新手。
“還早呢。”李石頭輕松地笑道,“要等云梯車架好,人都爬上來了,咱們才好動手。”
“這是為何?”年輕的東夷人不懂。守城不是都要遠遠就開始射擊把敵人擊退嗎?
“咱們不但要燒了敵人的器械。更要殺他們的人。離遠了可不行,那不是白費火油了嗎?
小子。這一罐火油造價,可比單單的一罐油高多了。城內儲蓄的雖多,但也不能浪費不是?”
王噲如果聽到李石頭的話肯定會贊許的點頭的。李石頭說的不錯,把人放近了燒才燒的到。他湊在射擊孔前,猛地揮動右臂,大聲叫道:“射!放箭……”
李石頭壓低了身子,年輕的東夷人抄起手邊的步弓,非常嫻熟地射出了第一箭,接著他的右手就象翻飛的蝴蝶一樣,拿箭,上箭,拉弓,瞄準,射出,一連串的動作瞬間完成,讓人眼花繚亂,其速度之快比起一般的專業步弓手還勝出一籌。
李石頭平靜的看著年輕人發揮。東夷人,大森林里鍛煉出的漢子,任何一個成年人都是用弓的絕對好手。
護城河里漂浮著一層許多死去的太子軍士卒,淋淋的清水開始飄浮起一道道殷紅的血跡。
一輛輛云梯車被燒成了灰燼,一條條人名在灰燼中消失。
隨著清亮的鳴金聲響起,滿天的長箭突然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八千名弓箭兵無力地垂下雙臂,劇烈地喘息著。
中央軍也是慘敗。
烈火無情!
退下的太子軍被城上守軍好一陣射殺,一直保持著警惕狀態的床弩也沒有發現自己的目標——武林高手。它們絕大多數依舊保持著沉沒!
戰鼓聲,吶喊聲,廝殺聲,慘叫聲,響徹城墻上下,黑色的長箭在空中飛舞,帶血的戰刀在風中呼嘯,巨大的石塊在云梯上肆虐,厚重的擂木挾帶著萬鈞之勢從天而降,最后,熊熊的烈火燃燒一切。
高大的平壤城,豐富的儲備,讓太子軍攻城部隊死傷慘重,退避中的敗兵也給了城頭弓兵們報仇的好時機。箭矢就好比槍彈一樣,掃過去就躺下一片。
太陽懶洋洋地掛在半空,漠然地望著正在下面發生的血戰。
李鴻朝命令鳴金退兵,暫做休息。他在一上午內,對平壤城南門發動了三次規模不大的進攻。雖然都以失敗告終,但是李鴻朝已經試探出了南門的守衛力量,真的是很薄弱,很薄弱。
他有信心在下午一句掃蕩王攸軍,奪下平壤城。
一個又一個的守城士兵氣喘吁吁地坐在城垛下。他們太累了!
城內的力量根本就做不到輪班守衛,從頭到尾,自始至終都是一批人堅守在城頭。如此三戰過后,鐵人也消瘦不了。
下午,李鴻朝揮軍連續攻擊平壤南門。一隊隊的士卒沖過護城河,爬上云梯,呼嘯上前,奮勇沖殺。太子軍士卒的尸體趴伏在石塊和擂木中間,堆滿了城下狹窄的地帶,鮮血染紅了護城河水。
城上的王噲和軍司馬姜大保誓死堅守。守城兵力傷亡慘重,一千五百人。人數越來越少,形勢越來越緊張。
趙興手下再次來到了平壤城下,背后就是李鴻朝親自的督戰,趙興只能也親自帶人殺上去了。
姜大保守在城墻的左側,他防守的地段在上一波攻殺中就被太子軍所突破。這一次是趙興了!
看到沖上來的‘自己人’。姜大保心寒心冷。他連殺七人,接著就遇上了趙興。戰場上趙興一點都不對自己的老部下留情,雪亮的戰刀摟頭劈下,勢大力沉,姜大保抵擋不住,只十個回合就被連人帶刀斬成了兩截。
遠處的李石頭憤怒了,他不是姜大保的手下。可看到昔日的上官這般無情無義,只氣得睚眥欲裂,吼聲連連。他對準趙興射了一箭。趙興手中的盾牌被翎箭直接炸碎,去勢猶疾的翎箭在他肋下劃出了道半尺長的血口。
受傷的趙興怒睜雙目。張嘴發出一聲嚎叫,他三步并作兩步的躥到正轉動絞盤的李石頭跟前,年輕東夷人夷然不懼,向他射了三箭。趙興隨手抓過一個身邊的士兵擋在了身前。然后戰刀殺到,呼號聲里。兩顆怒目圓睜的頭顱飛起來,鮮血迸射,濺了他自己一頭一臉。
一番動作牽扯到了傷口,趙興齜牙咧嘴,恨恨地丟下手上的尸體,朝著李石頭的頭顱吐了一口濺到嘴里的血。
“兄弟們,殺……”
更多的樂浪郡兵殺到城頭上,這里他們是那么的熟悉,遠比廝殺中城頭的夷人熟悉,以至于左側城墻的防守更快的崩潰。
在城墻右側指揮戰斗的王噲臨危不亂,他指著左側高叫:“弓弩兵聽令,發箭,射——”
一個軍侯揮舞長矛,將一個殺上來的太子軍士卒高高挑起,隨即大吼一聲,奮力將尸體甩出了城墻。然后幾步沖到城門樓,對著隱伏在樓中的二百多名弓弩手狂叫:“射,向左射,射死他們……”
趙興以為勝券在握了,平壤城終于破開了,沒想到過十支翎箭連同著一批利箭鐵矢從天而降,頓時左右士兵躺倒了一大片。趙興急忙撿起一張盾牌,護著自己。身后的親兵大叫道:“將軍快走,我們撤下去……”
趙興并不理睬身后親兵的吶喊,一腳踢開前面一具尸體,舉刀狂呼:“兄弟們,隨我殺……”
這是王噲帶著幾十個刀斧手飛一般沖了過來。
趙興盾牌拿開第一眼看到的是迎頭劈來的一把耀眼的戰斧。他眼睛都要被斧頭的光芒閃花了,心下大駭急退兩步,揮刀狂舞。“當……”一聲巨響,虎口震裂。
趙興看到面前殺氣騰騰的王噲,心中大寒。
“殺……”王噲怒氣勃發,大吼一聲,雙手握著斧柄,再度劈來。趙興剛才被懾了一下,反應不及只能橫刀封架。
“當……”一聲響,戰刀碎裂。心中的驚駭頓時達到了頂點,張嘴發出一聲驚叫,轉身就跑。
王噲人氣得都要爆炸了,戰斧再劈,就在剁入趙興背心的一瞬間,被一支長箭給射斷。這飛來的利箭精準的撞到斧刃上,王噲的手一偏,斧刃剁在趙興的鎧甲上,斜拉著劃出一串四射的火星。趙興揀了一條性命,心有余悸地后退更快。王噲追之不及。
“趙興,老子要砍死你……”
平壤陷入了苦戰,一波又一波的攻城部隊不停地拍打,似乎永遠也殺不完,永遠也殺不退。同時間,東門、西門也有太子軍的影子出現,王攸被破分兵,手頭剩余的力量越來越少。
當太陽西落的時候,王攸身邊只有二百人了。
“大人,大人!高麗,高麗人……”北門上擔負著警戒任務的隊率突然來到了郡守府,把一個驚天的消息稟告來。
什么?王攸驚愕而起。這怎么會?郡城北面還有列水關,還有昭明縣,自己可一點都沒從邊關抽調兵馬啊!
“大人,是高麗人不錯。黑壓壓一大片,全是騎兵,至少有五萬騎——”隊率也無法相信,可那就是事實。
蓋蘇文戰刀揮下,號角齊鳴,五萬騎兵發出震天呼號,大軍飛速疾行,像決堤的洪水,洶涌澎湃,鋪天蓋地,挾帶著滿天的煙塵和風雷,一路呼號咆哮而來,聲勢驚人。
這是上天對大高麗的垂愛。
在十年前,倭國亂了。一直與倭國戰和不休二百年的大高麗,有了休養生息之機。現在中原人自己要亂了,而齊人自己已經亂了,魯人腐腐老朽,整個東北再無有可以阻擋大高麗的力量。
蒼白天神護佑大高麗,讓自己有了推平東隅,馬踏中原之機!
蓋蘇文心在顫栗,激動地顫栗,七百年大高麗,歷代君王無敢想象的事情,就要在自己這一代實現了,這是多么偉岸的光輝啊。千年后自己也會名垂所有大高麗人的心間。因為自己是第一個馬踏中原的大高麗都督!
大喝一聲,蓋蘇文猛地揮出手中的馬鞭。馬鞭凌空發出一聲脆響。戰馬長嘶一聲,速度再加快了一籌。
王噲帶著部下還在南城樓上血戰。
突然,驚天動地的戰鼓聲從北城門方向傳來。
王噲心神震蕩,心中一陣狂喜。王大人讓列水關的兵馬殺回來了?之前王攸曾立誓不會調動邊關的兵馬,在平壤城最危急的時刻,想來是列水關的錢將軍自己率部趕來的。
王噲啞然失笑,自己怎么會想到是王大人調的兵呢,這不可能!
不過,不管是不是王攸調的兵,王噲突然間信心百倍,舉刀狂呼:“兄弟們,援軍來了……,殺啊……”
堅守在南門的士兵已經聽到北門的動靜了,頓時精神大振,他們歡呼雀躍,振臂高呼:“援軍,援軍來了……”
霎時間,吼聲如潮,反擊的攻勢一浪高過一浪。太子軍上下被守軍突如其來的士氣所震駭,一個個撤到城下,又一次進攻以失敗而告終。
李鴻朝撫著頷下胡須,錢錫龍竟然敢主動來趟這趟渾水,他不要小命了?皺了皺眉,向身后傳令兵命道:“鳴金收兵。各部迅速重整隊列,準備待戰。”
城墻上的守軍高聲叫著,喊著,神情激奮,仿佛看到敵人大敗而逃一般。
無彈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