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秋初的天最是悶,滿園子的蟲鳴鳥語,夾雜著一絲被浪烘出來的花香,極容易令人覺得中憂悶。玉璧連連給謝江添了幾道茶,謝江都沒有說他有沒有想過請淳慶帝幫忙,只是看著園子中間一架山葡萄下,十幾只雛鳥出來覓食的野雀兒,大雀兒站在木樁上,不時警戒地朝園子里的人看一眼。
這樣的場景擱玉璧,她就一想法,趕緊找人拿筐來逮雀兒,晚上拿來燉湯也好,紅燒也好,反正是道美味佳肴。但是,她能大致明白像謝江和蕭慶之這樣世敏感,懷里又儲著不少墨水兒的人八成會生感慨。
“我不恨,不怨,并不代表我就能接受他做我的父親。血緣是天生不可割斷的,但玉璧,我不能利用這這一層關系,雖然朝中種種爭斗我不曾涉足,但也知道,一旦我去利用了,便會成為萬劫不復的開端。雖然這世間已經沒有多少需要我去牽的人和事物了,但是我仍然惜自己的命。”謝江在惜命這一點上,真的和蕭慶之一樣,老顧家的人都信奉好死不如賴活著這一條。
所以,老顧家的逍遙王爺是很多的,冷不丁到哪個州去,就能遇著個二流子一般踢寡婦門,挖絕戶墳,干凈缺德事兒的王爺。但老顧家的人深知一點,壞事做盡都不是問題,但千萬不能做要命的事。
蕭慶之和謝江不約而同選擇不恨不認,這就足夠說明遺傳基因其實很強大,外表特質可以完全不一樣。但骨子里簡直是一模一樣的。
“需要慶之幫你嗎?”既然當爹的幫不了,那就只能讓當長兄的來幫忙了,長兄如父,真的不能推辭啊!
但是謝江卻搖頭了。只是忽然抬頭看向玉璧,眼睛里有淚光,眼圈也帶著幾分通紅:“玉璧。你跟我說實話,他……他是不是已經知道我和世了?”
這讓她怎么回答,玉璧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是,從看到你手上那串佛珠起,大概就起疑了,后來許是派人去查過,這才最終確認。”
有這一點就夠了。有這一點,謝江就能最大限度的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淳慶帝肯定對他有愧疚之心吧,至少從幾次三番特例升官就看得出來,淳慶帝還讓姚清甫多關照他一二。否則,他不可能安安穩穩地一路到京城來。
所以。謝江沒有再說這個話題了,因為他知道該怎么去做了:“你說四個多月了,那就該是年節前后生,回頭讓孩子認我做干爹吧。我這輩子啊,在男歡女上,算是大徹大悟了,既不想去負人,也不愿被負,就讓我占你們個便宜。”
“行。以后逢年過節記得給零花錢就成,我倒不介意孩子多幾個給錢花的。”
說著話天兒就不早了,玉璧留謝江吃飯,她是想讓蕭慶之再跟謝江說說,畢竟這些事蕭慶之更知道其中利害關系,讓蕭慶之給出幾個靠譜的主意。省得謝江走道岔道上去。
好賴謝江還拿蕭慶之當偶像,雖然這幾年經歷的事兒很多,但謝江比起蕭慶之那子來,愣就是要明朗得多,事一說完,謝江立馬就是滿臉和和氣氣的笑意。甚至還跟玉璧打趣要給孩子取什么名字,按蕭家的字輩兒,這一代是取帶木字的字做名字。
名字的事,蕭慶之還沒來得及心,玉璧則是取名無能星人,聽著謝江給出主意,她還真來勁:“男孩子還好說,松柏森林都好,要是姑娘怎么辦,我把字典翻透了,也沒找著幾個適合姑娘家用字。”
“桃李梅杏,楊柳桐榕,怎么會沒有適合姑娘家用的字。”
這些字不是不符合玉璧的期待嘛,女孩子得有一個漂亮的名字,謝江說的這八個字,對玉璧來說,哪個字都不夠好,不夠讓人一聽著就覺得是個滴滴的可小丫頭:“不夠可啊!”
謝江被這“不夠可”四個字打敗了,想了想又給她出了個主意:“可以叫蕭朵,朵朵夠可了吧。”
“潮生,你覺得我缺心眼嗎,這個叫小名可以,叫大名太不正經了。”所以玉璧很糾結,又要可,又有含義不錯的,當人爹媽果然不是件輕松的事兒。
“要不梧或者梒,這倆字都不錯。”做為干爹,謝江覺得,怎么也不能讓他這可能出生的干閨女有個太離譜的名字,還是給出出主意為好。
“還是讓蕭慶之去心吧,我才不管了。”玉璧想想現代,自家爸媽給取的名字——葉流光。起初覺得多美多美多美呀,結果到后來一問,為什么要取這個名字,她媽很不好意思的說生產的時候,護士放給她聽的歌就是《流光飛舞》。本來想叫葉飛舞的,她爹嫌俗氣,結果叫了葉流光,然后二十幾年就沒一天不缺錢花的。
綜上所述,他們家都不擅長取名字,還是歇菜吧。
不多久,蕭慶之挾著幾本書回來,看到謝江明顯一愣:“潮生幾時來的?”
“今天剛到,正和玉璧說起,子云兄吶,你一定要趕緊想好名字啊,千萬不能讓玉璧來取。”有鑒于玉璧剛才提過蕭樟蕭柿之類的恐怖名字,謝江覺得應該提醒一下,而且謝江這會兒特感謝自己姓謝,姓蕭真的不好取名字。
“嗯?”蕭慶之心說我兒子誰取名字跟你關系不大吧!
謝江說:“如果你不想讓你兒子叫蕭柿或蕭樟的話,早做打算吧。”
一聽,蕭慶之果然認同了,蕭柿……也就玉璧能想得出來:“胡鬧什么,宮里八成會賜下名字來,你別心了。潮生,我聽說了令尊和令堂的事,你這回來是有什么打算嗎?”
聽著蕭慶之這句話,謝江莫名的心里一陣黯然。想想,自己叫什么姓什么,跟親生父親一點關系沒有,反觀蕭慶之,名字和字都是淳慶帝取的,連孩子的名字將來都會由淳慶帝來取。親兒子不如親近的臣子,謝江不免有些不是滋味:“要回該屬于謝家的東西,傳給真正的謝家人。”
謝江還有叔伯兄弟,所以他才有這么一說。
“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只管說。”蕭慶之看著謝江,這簡直是世上的另一個自己,只是年少時的際遇略有不同而已。
“沒什么,該怎么做我有想法了。”
到第二天快吃午飯的時候,玉璧和蕭慶之才知道謝江所謂的有想法了是怎么樣一個想法,他居然直叩宮門,上表喊冤。這可是接了狀子先挨幾十板子,不論生死,再行開審“御前聽審”。
除非有不世的冤屈,否則沒人會這么干,當朝已有近百年,也沒見有誰直接叩宮門去喊冤。打死了算誰的,打個半死不活算誰的,打殘了打傷了又算誰的,全算自個兒的。當然,謝江事先就打好了算盤,他算死了淳慶帝不會看著他就這么被打咽氣了,親生兒子讓自家侍衛打死,這樣的事淳慶帝怎么可能坐視不理。
“陛下,有位從吳州來的謝舉人叩朱門上表喊冤,宮門外的侍衛正在請刑罰。”蘇德盛把謝江寫的“血”書呈到御案前,所謂的血書只是種說法,多半是紅顏料,不會真的這么血腥。御筆才能朱批,上表喊冤用染料顏料,和朱砂的顏色是有區別的。
謝?淳慶帝接過冤狀一看,差點沒氣出毛病來:“快,快去宮門外讓他們別下板子。”
“陛下,這……”
叩朱門不下板子是絕對不可能的事,特例一開以后就不好管了,淳慶帝心里明白,又說道:“不能把人打傷了,這是……是子云的摯交好友,才學極好。”
其實,如果謝江能事先跟蕭慶之說,蕭慶之肯定會讓他一下都不用挨,直接拎著狀紙告到御前,哪用得著叩朱門。一旦到了御前,不是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謝江想做什么啊,他傻了嗎,那打下去還有活頭。慶之,你能不能跟他們商量商量,別把人打壞了。”玉璧心說,要是真打死打殘了,倒霉的就不知道是誰了。
但是,蕭慶之卻看著正在挨板子的謝江,忽然明白了謝江的意思,這是在用他滿傷痕,告訴宮里的陛下,打我捱了,罪我受了,生恩還清,就別再想著認親這樣的美事:“不會,蘇公公出來了,板子的聲兒比剛才還響,但潮生喊疼的聲音卻小多了。”
“這還能放水的。”
“你昨天是不是跟潮生說了,他的世已早已經被撞破了。”蕭慶之想著只有這一個可能。
玉璧點點頭,這下才明白,昨天謝江來之前就已經打定了主意,他這是來跟她求定心丸。翩翩書生,濁世佳公子,就這么墮落了,果然他們老顧家的人骨子里都冒著黑水兒:“他到底想干什么?”
“告訴陛下,您的臣子,正在用種種方法迫害您的子民,而您的子民里,正有像潮生這樣隨時能被人玩死的親兒子!”蕭慶之拍拍玉璧的肩說:“走吧,我們也進去瞧瞧鬧。”(。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