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幾個沿著樓道一直走，到了盡頭出那間沒有掛牌的辦公室門前才停下腳步。
蔣常芳上前輕輕敲了敲門，問道一句：“穆老在嗎？我是護士科的蔣護士長。”
“進來吧。”她話才剛落下，不一會兒，屋里便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蔣常芳聽到回應，似乎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帶著葉晴走了進去。
屋里一片靜悄悄的，只有一位滿頭銀發的老者戴著眼鏡坐在辦公桌后。
老者相貌清癯，滿頭銀發，年紀約在六十歲上下，但是面色紅潤，身體硬朗，全然沒有尋常耄耋老漢的頹喪面態，看得出，他應該對于養生之道很有研究。
此時老者正低著頭看書，知道有人進來，也沒抬頭，仍舊保持著同一個姿勢坐著。
蔣常芳似乎對這一現象早已見怪不怪，多余的話也沒有說，開門見山，直接將手里預備好的履歷表遞上去，同時說道：“穆老，我帶我們護士科的葉晴過來熟悉一下崗位，打算以后徐教授這邊的日常護理工作，就都交由她來打理。”
“行。”老者接過報表，眼皮子抬也沒抬，就直接擱置在書桌邊上。
這一舉動，讓蔣常芳伸手的動作略微一窒，倒是崔任敏努了努嘴，似乎想要說點什么，卻被她一個眼神及時給制止了。
崔任敏聯想起老者的身份，心里暗嘆了口氣，便也不再出聲。
基本上，在洛氏醫院工作有超過五年工齡的醫護人員，多少都會認識這位老者。
——穆老，本名叫穆長空，出身帝都有名的醫門世家，曾擔任醫院中醫科的主負責人，為人不茍言笑，辦事嚴謹。
這樣一位長者，在年輕時便已遠名在外，一生浸淫岐黃之術，救人無數且著書立說，完全稱得上是國內中醫界屈指可數的泰山北斗。
在他面前，崔任敏兩個確實說不上什么話。
“那穆老，現在人帶過來了，我們是直接過去徐教授那邊，還是……”猶豫再三，蔣常芳最終弱弱地問了這么一句。
聚精會神的穆老到了這時，總算后知后覺地意識到，屋里除了他以外，還有另外三個人在。
他點點頭，緩緩放下手頭上的書，目無表情地掃了三人一眼，說道：“知道了，你們兩個先回去吧，我親自帶她過去就是。”
“好的好的，那就辛苦穆老您了。”蔣常芳跟崔任敏皆客套地回了一句。
只可惜穆老完全無視掉她們兩個，兀自站起身來，話也不多說，負手便走了出去。
葉晴見狀也跟了上去。
偌大一個辦公室，只留下她們兩人面面相覷。
“常芳，那接下來怎么說？我們走了還是？”崔任敏壓低聲音問道。
蔣常芳想了想，擺手道：“不急，再等一下，我們先拐到另一邊的樓梯口，看看情況再說？”
“好，這樣也行，等會出去的時候，我再交待一下負責樓道清潔的阿姨，讓她平時注意一下，要是發現這邊有什么異動，第一時間記得來知會我們一聲。”
“那個姓范的大媽？可不可靠先？”
崔任敏連連點頭：“可靠可靠，這個你盡管放心，范阿姨以前在我家做過保姆，多少還有點交情在，我去交待，保證不會出差錯的。”
“那就行。”蔣常芳這才放下心來，“走吧，我們去聽聽看有什么動靜。”
住院部七樓只有兩間專屬病房，樓道右邊那間目前還空置著，蔣常芳口中所指的徐教授，就住在樓道左邊這間。
葉晴跟在穆老身后推門而入，進屋以后，還沒來得及見到病人身影，撲鼻而來便是一陣清新淡雅的蘭花香，芬芳四動，沁人心脾。
因為這具身體原主本身就很喜歡蘭花，因為記憶傳承，所以這一方面的見識，她也算是稍有了解。
葉晴粗略掃了四下一眼，就發現窗臺、書桌、柜臺幾處重要位置，不約而同都擺放著花盆，當中宋梅、集圓、綠云幾樣蘭中貴品皆在其列。
看起來，整間病房就好像是“花卉小筑”一樣。
環境優雅，布置得當。
“老朋友，看看，我又給你帶來一個新特助了。”穆老自顧自走到病床邊，熟絡地打了一聲招呼。
葉晴這才收回心神，順著他的聲音往前一看。
那是一個花甲老人，孤零零站在病床邊，手里拿著一把花剪，微低著頭，正格外認真地修剪小柜上的那盆蘭花。
老人站的位置剛好背對著門，葉晴進去以后，因為光線問題，暫時無法看清他的五官相貌。
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眼前這個傴僂身影，卻給她帶來一絲絲的熟悉感。
好像在此之前，她曾在什么地方見過一眼似的。
“就這件事？”
聽完穆老的話，老人手上的動作略微中斷了一下，旋即又恢復如常，用一種很平靜的聲音回答道：“那行，這事我知道了，要是需要做些什么，就讓她去忙吧。”
說罷，他自個繼續忙活著手頭上的事。
穆老嘴角微彎了彎，走近幾步，看著他身前那盆蘭花玩味道：“哎呀，怎么幾日沒去細看，這盆‘大唐鳳羽’的長勢倒是越來越好了，老徐啊，我看你每天花這么多心思打理，是不是老早預備好了，準備將這些名花留給你們家墨小子，然后將來再拿出來，當成是迎娶我們家丫頭用的聘禮啊？哈哈……”
“打住打住，怎么，聽這話，你合計著是想打我這些蘭花的主意了？嘿，那可不行，一碼歸一碼，你別忘了，前不久才剛搶了我一盆‘玉柱卷舌’，那筆賬，我都還沒好好跟你算呢。”
“你看你看，小氣巴拉的，我不過就嘮嗑一句，你還真喘上了。”
老人無奈苦笑：“小氣？你倒好意思說我小氣？嘖嘖，也不想想，我這屋里當初二十幾盆蘭花，到底是誰搬走了大半。”
他略帶調侃的語氣，就連葉晴聽了，也不由有些忍俊不禁。
“好了，說笑歸說笑，不過老徐啊，你該休息時還是要多休息，別老當自己還是一二十歲的小伙子，歲月不饒人，我們吶，都老咯。”穆老突然感慨了一句。
老人停下手頭的工作，咦聲問道：“奇怪，今兒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一貫都冷言冷語慣了，怎么會突然間發這種感慨？難不成……是嵐丫頭給你打電話了？唉，瞧我這干爺爺當的，這么久了也沒問上一句，小丫頭剛進了部隊，一切都還習慣吧？”
穆老搖了搖頭，沉沉嘆了口氣：“她要是肯給我來通電話，我也不至于發這般感慨。那丫頭，估計到現在還跟我倔呢。”
“唉，這有什么，爺孫兩個哪有隔夜仇的，過多幾天就好了。”
他將手上的花剪緩緩放下，招呼道：“好了，旁的事不去多想，來來來，我們先殺一盤再說。”
老人慢悠悠地轉過身來，不曾想，這一回頭，正好就對上了葉晴那雙明亮的眸子。
另，本章穆長空一角，由書評區龍套貼，“無聊的人仕”扮演。
天才一住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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