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吃茶,聽了此話略頓了頓,等著執畫往下說。
執畫把來龍去脈仔細說了,道:“不是奴婢愛嚼舌根,賀二那人實在愛賭,賀媽媽每個月的俸錢都叫他輸光了,這眼瞅著要過年了,越發是賭得厲害。我怕賀媽媽借不到銀子,賀二急了做出些什么事情來……”
對于賀二那人,全然無好感。而賀媽媽,平日里做事還算穩當,在鄭氏跟前也得了幾分信任。
放下茶盞,點頭道:“這事我記在心上了。”
執畫見此,也不再多說,心里想著后日出門的事,臉上帶了幾分笑容。
陳媽媽進來,忍不住打趣道:“姑娘這般高興,有什么好事與我們也說道說道。”
執畫莞爾,不瞞著,說了要出門的事。
陳媽媽感慨道:“到底是要過年了。”
請了陳媽媽坐下,問道:“媽媽尋我有事?”
陳媽媽聞言略有些尷尬,看了執畫一眼。
執畫一怔,以為陳媽媽說的事不方便她聽,想尋個借口出去,誰知陳媽媽先開了口。
“剛才,賀媽媽與奴婢借錢嘞。”陳媽媽干笑了兩聲,看著執畫道,“在姑娘那兒吃了閉門羹,換著人借呢。”
執畫緊著眉頭,輕聲問道:“媽媽,剛才動靜有這么大?”
陳媽媽點點頭:“院子里都聽見了。這會兒,但凡手上有點閑錢的都躲著賀媽媽。”
執畫倒也不怕旁人聽見,轉著眼道:“是不該借了她。”
陳媽媽沒有接執畫的話。只與道:“外院那些男人。哪個沒點兒惡癖。賭錢的喝酒的找姑娘的。多的去了。只要別惹到后院來,本也同女眷們沒什么關系。”
琢磨著陳媽媽的話,陳媽媽是好意,一來是提醒她賀媽媽在做的這些事體,二來怕她貿貿然管到前頭去了叫人說手長,平白惹了閑話。
頷首,笑著道:“前頭的事自有前頭的管事管著。也是因為賀媽媽在天一院里做事,才有了這一茬。執畫剛也與我說呢。就怕萬一沒借到銀子,賀二在外頭發狠撒潑是與我們無關,若是到天一院來尋賀媽媽,就不怪我們不客氣了。”
陳媽媽也是這個意思。
執畫聽了,便道:“那奴婢一會傳個話給云在,盯著賀二,決不讓他再跑到天一院外頭來撒野了。”
賀媽媽整整一日都借不到錢,整個人都奄奄的。
杏綾送了查先生剛給杜越娘換的方子過去,就見她歪在屋里,杏綾與賀媽媽打了個招呼。放下東西就走了。
初十一大早,執畫與杏綾拿了的對牌。相攜出門去了。
支著下巴翻看著張管事昨日送來的胭脂鋪子的賬冊,她的心思倒不在那對錯上,只想著等下個月,羅正安接了這鋪子之后,到底要如何經營才好。
中午時夏頤卿回來,見桌上攤著賬冊,知道這是頭一回做鋪子的東家,心里沒有底。
見夏頤卿的視線落在了賬本上,她垂首,長長的睫毛微顫,輕聲道:“原本想過的,雖然我是新手,但這是老鋪子了,還是做這胭脂生意,我不用操太多心,應該也能順利經營。可有時又想,雖然是同樣的東西同樣的鋪子,可換了東家換了掌柜,會不會就做不起來了。二爺,我是不是太瞻前顧后了一些?”
夏頤卿是個出色的商人,很想聽聽他的意見。
“說不上瞻前顧后。”夏頤卿攬了一道坐下,他明白這種擔憂,這種擔憂他甚至是熟悉的,想起從前事,他多少有些感慨,“我也是這么過來的。”
“咦?”驚訝,抬眸去看夏頤卿,對方的眼底幾分懷念幾分了然,似是在回憶從前。
“夏家做了百年的生意了,我很小的時候就跟著父親學看帳學做買賣,我從不覺得這些事有什么難的。直到十五歲的時候,父親把其中的幾家鋪子全部交給了我去做。”夏頤卿說得很慢,抿了一口茶,才又繼續道,“沒有換生意,也沒有換管事,除了管理者從父親換成我之外,什么都是一樣的。那半年多,我每天都很緊張,怕鋪子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怕管不好鋪子叫父親失望。我也想了很多,是固守成規還是開辟新的路子,很多計劃在腦海里,思前想后,猶豫不決。”
“后來呢?”
“每月對賬時,看著那數字,才會略略松一口氣。如此過了半年,生意穩中有升,這才敢小試著改變一些東西。”夏頤卿握住了的手,十指相交,寬慰道,“那時的我,也就和現在的你一般大。”
的心一緊,不知怎么的,她倏地覺得心痛,沒有抽出被握住的手,反而回握感受他的指節分明。
她想,她能懂那時候夏頤卿的壓力。
鄭氏只夏頤卿一個兒子,況且夏家又只有嫡長才能管了家族產業管了皇家生意,夏頤卿無路可退,只能頂著壓力,一日日做,直到用那些成績來給自己增加信心。
馳騁商場的生意人,也是一步步堅持下來的。只有邁過去這些磨難,再回頭看時,才會恍然已是走了這么長的一段路了。
而這些往事心境,夏頤卿從未向誰提及,與長輩說,就像是軟弱了退縮了,與朋友說,亦不合適,似乎也只能同枕邊人去述說。
屋里的丫鬟都已經避了出去,也顧不上羞澀,慢慢將頭靠在夏頤卿肩上。
夏頤卿的那些努力的過往,沒有經歷,卻也想在他偶爾回憶起的時候,能給一份溫暖一份體貼。
“你的胭脂鋪子……”
隔了許久,夏頤卿先開口說了話,轉頭看他,對上那溫柔雙眸,臉頰微微染紅:“二爺說什么?”
“城里的女人們一般如何買胭脂?”
如何買?
微怔,知道這是夏頤卿在指點她,她仔細思考起來。
城中女眷買胭脂,路子還是有一些區別的。
大戶人家多有長期訂購商戶的娘子送進去給女眷們挑選,極少有自個兒上街買的,就如她從前在閨中時一樣,那些胭脂都是公中份例,姐妹們用的全是一個鋪子的東西,鋪子出了新玩意送進府里來,周氏那兒管胭脂采買的媽媽會一一分到太太、奶奶、小姐們的手中,若是喜歡了就報上去,自會備好了送來。
窮苦人家的女兒用不起好胭脂,平日里節儉,好不容易攢些碎錢向走街串巷的貨郎購買,挽墨沒有被賣進來之前幫著家里挑過貨擔兒,有聽她提起過。
而一些小商小戶的女眷又是不同的。她們平日里出入隨意些,手上也有些閑錢,看不上貨郎的東西,就喜歡上鋪子里買些胭脂花露。另有大戶人家的丫鬟,除了上頭賞下來的,偶爾在出門時也會買一些,執畫這一回就想買了送給她的娘和妹妹。
想清楚了這些,再回想前幾次去鋪子里的時候,所見到的在選購的娘子姑娘們的打扮,倒都和她的這番想法吻合。
理了理思路,想這些與夏頤卿說了。
夏頤卿彎了唇角,指著賬冊說與聽:“你來看,鋪子里雖然是好的差的都有,但每月的進貨出貨,流動得多的,都是價格適中的胭脂。”
湊過去看,果不其然,鋪子里很少進價格高的東西,也幾乎賣不動;而便宜的有一些,也能賣一些;出入最多的便是那價格適中的,有幾樣認得,上一回去鋪子里時張掌柜的拿給她試用過,其中一種桃綾也買過一瓶。
接管了鋪子之后,并不需要多調整什么,要根據城里的流行上一些胭脂色,記著這價格的布局,應當還是穩妥的。等羅正安懂了胭脂,后頭的事也能水到渠成。
有夏頤卿領路,踏實了許多,抿唇笑著對夏頤卿道:“謝謝。”
用了午飯,夏頤卿出去了,回內室小憩,多睡了一會,到了申初被桃綾叫了起來。
更衣梳頭,想著執畫與杏綾出門去了,便問:“執畫與桃綾回來了沒有?可有買到中意的東西?”
桃綾一面替綰發,一面笑著道:“還未回來哩,定是難得出一次門,舍不得早早回來呢。”
聞言也笑了。
廚房里送了甜湯,桃綾盛了一碗給,見還有不少,笑著道:“陪我一塊用些。”
桃綾伺候多年,陪著一道吃喝的時候也不少,便不推辭,坐了半把椅子。
正評說著這甜湯口味,突然院子里傳來吵鬧聲音。
側耳聽著,還未分辨清楚,就見杏綾風風火火沖了進來。
桃綾趕忙起身,瞪著杏綾道:“還有沒有規矩了?虧得二爺不在。”
杏綾是后頭提拔上來的,跟著桃綾與挽琴做事,自是不敢與她們比高低,平日做錯了什么,挨訓也是有的。見桃綾不滿,她苦著臉急急道:“奶奶,桃綾姐姐,奴婢是攔不住執畫姑娘了,姑娘尋賀媽媽說理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