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王仲明的才能,黃德志有了新的認識,原本他以為王仲明棋上的才華雖說,但實力了不起也就是比業余頂尖稍強一些,大體在職業一流到二流之間,換算成等級分,應該是三十到六十名左右的樣子——對于業余棋手,這樣的排名已經算非常了不起來,不過對于經常和那些一流,超一流棋手在一起的黃德志而言,最多也就是贊嘆一聲罷了,至于贏了譚浩強,他也只是感到有些驚訝,終究偶爾一盤棋,運氣的成分很大,不能做為評判一個人的依據,不過,連著贏了陳見雪和金鈺瑩二十二盤,那就不是用運氣可以解釋的問題了,一次兩次的叫運氣,十次八次還能叫運氣嗎?
這個人的實力該不會和陸一鳴,林海濤,孫治他們三個有的一拼吧?
.......黃德志腦中忽的閃過這個念頭,‘呵,怎么可能。’隨即他自嘲般地又搖了搖頭,為自已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覺的可笑。
“他有沒有到職業棋界發展發展想法?如果有的話,倡棋杯預賽下個月開戰,他可以參加試試,如果能打入本賽,我就可以給他特批職業段位了。”雖然不可能和陳一鳴,林海濤,孫治那個級數的棋手相比,但能連勝金鈺瑩,陳見雪二十二盤的戰績,再加上十秒超快棋打敗譚浩強的實例都足以說明其實力有職業一流水準,有這樣的實力卻在民間棋社棲身,黃德志覺得是太浪費了人才。
“呵,想挖人?”陳淞生眼睛一翻,警覺地問道——王仲明現在可是棋勝樓的金字招牌,挖他走,簡直等同于拆棋勝樓的頂梁柱,他怎么能不警惕。
“呵,別說的那么難聽,我只是可惜他的才能。再說,成為職業棋手和在你的棋勝樓任教不矛盾呀,鈺瑩,見雪,她們倆兩方面兼顧的不就挺不錯的嗎?黃德志笑的有點兒尷尬——陳淞生這是把自已當成掠奪他人勞動成果的奸商了。
“少來,當我老糊涂了嗎?不錯,鈺瑩和見雪之方面是做的不錯,棋勝樓的工作很出色,比賽方面也沒有耽誤,不過,那也是因為女子比賽比較少的前提下,如果她們的比賽也象一般中堅棋手那樣一年要下四五十盤,棋勝樓這邊的事兒還照顧的來嗎?”陳淞生哼道,他是老江湖了,這種忽悠人的話繞不暈他。
“呵,看你急的。我不過就是這么隨口一說,又不是真的要剜你的心頭肉,至于嗎?”看出陳淞生是真的不想放王仲明走,黃德志笑了一笑,把話收了回來——這兩年,中國棋手在國際比賽中的成績雖然并不理想,可也沒淪落到需要靠業余棋手去撐門面的地步,王仲明能進入職業棋界發展固然是好,但不進入也談不上什么影響,為這個,不值得和老朋友鬧別扭。
“是真心話嗎?”陳淞生不放心地問道——他是棋勝樓的總經理,最關心的當然是棋勝樓的發展,‘在其位,謀其政’,他沒理由事事都替黃德志著想。
“呵,我敢說不是真的嗎?”黃德志笑著反問,一付人畜無害的和善表情。
這話說的,到底也是不承認自已是不是真的死了心......陳淞生心道。
“呵,算了,不逼你了,反正從你也不會說實話。不過你要是真的想打小王的主意,我勸你還是省了這份心吧,沒有用的。”
“哦,為什么呢?”黃德志好奇問道。
“小王這個人哪里都好,要棋才有棋才,要人品有人品,但有一點卻很成問題——太安于現狀,沒有野心。”陳淞生推心置腹地說道。
“沒有野心?怎么講?”黃德志更加好奇了。
‘野心’,這個詞可以是褒意,也可以是貶意,至于到底是哪種意思,需要結合前后因果關系和不同的立場而定,好聽的話,那就叫‘樹雄心,立壯志,志向遠大’,不好聽的話,那就是‘狼子野心,癡心妄想,好高鶩遠’。
“全國棋社聯賽的事兒不是越來越熱嗎,最后什么時候能成現在誰也不清楚,不過未雨綢繆,該做的準備總還是要做的。小王的事我跟你說過,他的棋雖然強的不可思議,但卻沒有段位證書。而棋社聯賽這種有計劃,有組織的比賽,要么不辦,要辦肯定會對參賽棋手的資格有限定,沒有段位肯定不行,所以呢,前些日子我找他談談,想讓他近段時間參加一些比賽,奪不奪冠沒關系,只要打進前幾名,拿到個業五,業六的證書就可以了,中間產生的費用棋社全包,不用他操心,可你知道他怎么跟我說的嗎?”說起這件事兒來,陳淞生還是很難冷靜下來,語氣中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式的怨氣。
“呃......他怎么說的?”黃德志問道。
“‘我是一個生性懶散的人,不喜歡把自已弄的太過緊張。拿段位證書雖然不是什么難事,不過拿到段位證書的目的應該是參加全國棋社聯賽。我不想參加棋社聯賽,自然也就用不著什么段位證書了。’這就是他的原話。”陳淞生復述道。
“什么?他不想參加棋社聯賽?”黃德志大為驚訝——上午在棋院和自已聊了半天棋社聯賽的事兒,提出了許多新穎的見解和想法,自已還以為那是對聯賽非常感興趣,認真思考、研究后的結果,誰想對方卻是完全無意于聯賽.......,對參加聯賽沒有興趣,卻又對聯賽有那么多想法,這不是很矛盾?
“是呀。當時我的感覺,就象當頭一記悶棍,好半天都沒緩過了。你想,聯賽那樣的比賽,多少人哭著喊著想參加都得不到,我這兒直接許給他讓他參加,他居然不要,你說,天底下還有這樣的人嗎?如果說擔心自已的實力不夠,又或者有什么特別的理由不想參加,那倒也說的過去,可是‘我是一個生性懶散的人’,你聽聽,這算是哪門子的理由?這話郁悶的我呀,兩三天飯都吃不下去。”陳淞生嘆道。
怪不得說王仲明沒有野心呢,卻原來是這么回事兒......
黃德志能夠理解陳淞生的郁悶——業余棋界繼當年的晚報杯后又一次具有里程碑意義的重要比賽就要開始,而自已手下最能打的一位卻撂挑子不干,其理由竟然是太懶了,太麻煩,還有什么事兒能比這更會讓當領導的抓狂呢?
“你不是棋勝樓的總經理嗎?難道你不能把這當成一項任務命令他去做嗎?”當領導的有當領導的思路,黃德志問道。
“唉,你不知道,當初他答應進入棋勝樓是有條件的,就是除了在棋勝樓本職的教學工作外,其他的事情,包括比賽,活動等等他都可以不參加,白紙黑字都寫了下來,他要是把協議拿出來,我可是一點兒脾氣都沒有呀。”陳淞生搖頭嘆道——俗話說,‘客大欺店,店大欺客’,王仲明現在在棋勝樓的作用舉足輕重,他怎么可能拉的下臉來逼著對方去做自已不喜歡做的事情?這方面,似乎自已的孫女還有金鈺瑩比自已更有辦法。
“呃.......,你還和他簽這種協議?.......,呵呵,新鮮,我還是頭一次聽說有人招聘員工招的如此低姿態的,你就沒想過以后會有現在這種情況?”黃德志撫掌大聲——陳淞生一輩子精明,沒想到也有做錯事兒的時候,這種明顯太過放縱的條件也肯答應,也該著他著急上火。
“切,你當經營棋社和管理棋院一樣嗎?管理棋院,當領導的不用出成績,只要不犯錯就行了,管理棋社你這樣干試試?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你想抱殘守缺,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其他棋社有那么好商量嗎?小王那樣的人,你不搶,別人還會給你留著?真正有才的人有幾個不是怪人?事實證明,當時我的決定是對的,如果我不用那么寬松的條件把他留下來,哪兒來的這幾個月棋勝樓紅火的局面?”陳淞生哼道——中國棋院是半官方機構,蝎子屎——獨(毒)一份,沒有別的機構來競爭,自然可以高高在上,做什么事都可以擺出高姿態,民間棋社,單單北京地區排得上號的就有十幾家之多,人才競爭之激烈,哪兒是廟堂之上的人能夠體會的,沒有眼光,沒有魄力,沒有求賢若渴的態度,就算機會擺在眼前也可能跑到別人那里去了。
“呵,夾帶私貨,你吹你自已英明神武也就罷了,干嘛非得貶我兩句呢。”黃德志笑道,他就是中國棋院的現任院長,批評中國棋院的領導,不就是在批評他嗎?
“呵,讓你聽出來了?哈哈,我賠罪,我自罰一杯。”陳淞生哈哈一笑,將杯中酒一口喝盡,算是為自已一時的失言道歉了。
黃德志無奈搖頭,對這樣一個老頭兒,他能說什么呢?
“王仲明怎么給你招到棋勝樓里的?你當時給他那么優厚的條件是出于怎樣的考量?”把陳淞生面前空了的酒杯滿上,黃德志好奇問道。
“這話說起來就長了。小王是去年年底回的北京,暫時就在牡丹園小區住下,春節期間,棋勝樓在雙秀公園廟會搞活動,小王也去逛廟會,那天恰好有一位我們棋社叫張海濤的教師在現場,不知怎么的,兩個人較起真兒來,一交手,結果把準備做活動的獎品給贏走了大半,搞的那天的活動不得不提早結束。看那盤棋的棋譜,覺得這個人的棋非常不錯,不象是一般的業余高手,剛開始還以為是其他棋社的人故意來找事兒,為此還調查了一番,后來才知道他是我們棋社一位老會員的房客,于是我通過關系,想讓他加入棋勝樓,但被拒絕了。再后來,棋勝樓招收新員工,最后的一個考核項目是公開講棋,一個非常狂傲的年輕人在會場里大言不慚,對評委,也就是鈺瑩很不禮貌,當時小王恰好在場,可能是見鈺瑩一個小姑娘被人那樣說看不下去,便站出來打抱不平,擺出一個非常精彩的變化,把那個年輕人問的是啞口無言,只好灰溜溜地跑了。那一次,是小王第一次在棋勝樓正式亮相,我也是那一次才見到他的。看到他現場講棋所展現出來的思路,我當時就肯定他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所以通過種種關系給他做工作,皇天不負苦心人,他最終被我的誠意所感動,終于加入了棋勝樓。現在明白了吧?當時是我請人家進入棋勝樓,而不是小王自已要到棋勝樓找工作,所以協議的條件以他的想法為主。唉,當時我是覺得這樣的人才只是教教棋實在是大材小用了,只不過他堅持那樣,我也沒有辦法。”陳淞生把王仲明加入棋勝樓前前后后的事情大致講了一遍,當然,只是他知道的那些部分。
聽完陳淞生的介紹,黃德志撫著下巴思忖一會兒,忽然問道,“這么說,你對王仲明的情況其實也不是很清楚?”
“呃......?”陳淞生聞言一愣,黃德志怎么突然問出這么一句?“什么意思?”他反問道。
“你當時急著把王仲明招進棋勝樓,應該沒有對他的過去進行過細致調查吧?”黃德志解釋道——棋勝樓不同于中國棋院,兩個人雖然都是一把手,但他這個院長在很多事情上也需要通過集體的研究討論才能做出決策,有些事并非他能控制的,可在棋勝樓里,陳淞生則是說一不二的絕對領導者,真真正正的當家人,陳淞生想要招一個人進入棋勝樓只是一句話的事兒,而同樣的事情放在棋院里,一道道的手續跟過篩子似的,雖然效率極差,卻能保證招進的每一個人的底細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呃......,那倒沒有。”陳淞生點頭答道。
“嗯......,這么說王仲明的簡歷都是他自已提供的,你沒有進行過核實嗎?”黃德志再問。
“核實?核實什么?黃大院長,棋勝樓是棋社,不是國家保密部門,我們招的是講師,不是高科技開發員工,只要條件符合,夠資格做講師就夠了。難道你覺得他象是通輯犯?”
身為上級,卻不清楚自已手下員工的履歷是否真實無論如何都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陳淞生心中有些不快,
“呵,別誤會,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什么時候說他象是通輯犯了?”黃德志連忙笑著解釋道。
“那你說這個是什么意思?”陳淞生不滿地問道。
“呵,你不覺得王仲明說他只在小時候學過一段時間棋,之后就再沒有繼續深造有些可疑嗎?你也是下了幾十年棋的老棋手了,你覺得一個人只是小時候學過一段時間棋,然后多少年后重又撿起就能達到他現在的水平嗎?真要是那樣,‘天才’這兩個字已經不夠用了,只有一個字才行,那就是‘神’,棋神在世。問題是,那可能嗎?”黃德志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
“呃......,說實話,我也覺得他說的履歷不太靠譜,不過小王好象很不愿意講他以前的事情,每次坐在一起閑聊談到這種話題,他都會很快轉移到別處,我又不好深問,怕他是有什么不想回憶的過去。”陳淞生見黃德志是認真的,他的態度也嚴肅起來。
“可能吧。不過話說回來,他之所以滿足于現狀,不想發揮自已的才能,做出一番事業,說不定就和他不想提起的過去有關。不管怎么說他也是一位難得的人才,你我都應該想辦法解開那個心結,你說是不是?”黃德志說道。
“那是當然,我還指著他把棋勝樓發揚光大呢。你有什么主意?”陳淞生當然支持對方的想法了——放著這么一位高手卻不能在比賽中派上用場,這和水災時揣著幾十萬現金卻換不來半個饅頭有什么分別?
“我想,首先就是要知道他的過去,知道他發生過什么事。”黃德志說道。
“問題是,他不想談過去呀,咱們又不是公安局的,沒那個權力非逼著他說吧?”陳淞生說道。
“呃.......倒也是,這還真是個麻煩事兒。”黃德志也皺起了眉頭——當事人不配合,自已又沒有其他方面的線索,怎么查?
“嗯.......,哎,對了,他說過,他十歲時參加過定段賽,算起來應該是二十一二年前的比賽,棋院應該還有那時的記錄資料吧?查一查,說不定能找到什么線索。”陳淞生想著想著,忽然眼睛一亮。
“二十年前的記錄呀.....
好,明天我叫人查一查,但愿那時的資料還留著吧。”二十年前中國棋院的數據信息庫還沒有建起,大部分資料還是以紙質的方式保存——如山一般的故紙堆,從中想要查到一個人的信息談何容易,不過現在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黃德志想了想后答道。(看章節,請看書窩,或直接輸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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